故事里,群众演员已经坐好了位置,酒吧的灯光也已经亮起。舞台正中演出着的金发女孩正奏着钢琴,顾芯瑶面无表情地听着,低头摇晃着手中酒杯,迷蒙中脱下了手环,对着割脉后留下的伤痕自嘲地浅笑。
而这时,钢琴声突兀地戛然而止。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邪魅男子提着小提琴走上了台,他傲然的脸上带着挑衅般的目中无人,眉眼上挑,妖异而好看的勾人心魄。只一瞬间,酒吧里的人都噤了声。只见他打了一响指,琴弦声起。这时他侧过头,嘴角带着骄傲的笑,闭目便奏出了无比好听的乐章,那曲调,和他的人一样激烈而又清冷缠绵。
而她侧耳听着,蔚蓝的眼低垂,指尖轻轻地敲击着桌面,最后终于扬唇一笑,扣上了手环。只见她随意地将酒杯轻砸在桌上,酒杯与桌面相碰的清脆声响划断了乐声,只见她站起身对着因干扰而停下演奏,不悦扬眉的男子幽深的眼,懒懒而挑衅地开口:“名气这样大,也不过如此而已。真不好听……”说着,她转身离开,只留下高跟鞋咯咯的声响,和男子望着她晦暗不明的目光。
“ok!下一场!”约翰显然很高兴,他收了耳机走去傅君颜身边就拍着他的肩说:“君颜,小提琴拉的不错!”也难怪他开心,前世演肖莫笑的演员是不会小提琴的,所以不管是拍戏还是后期制作拉琴的部分都找了替身。而傅君颜,显然给他省去了不少麻烦。
傅君颜只点头笑了笑,收了琴就向我走过来。而我又想起刚刚在戏里他不悦挑衅的眼神,小心肝一抖,还带着戏不自觉退了一小步。
他也近乎明了地早几步就停了下来,站在我面前温柔无声地望着我,眼里的厉色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说:“你先带安安回去。我还有两场戏,晚上回去接你的班。”
我点点头,今天我晚上还有一场顾芯瑶割脉自杀的戏。我心中很是纠结,寻思着要早些哄顾小安睡觉才好。
出了棚,顾小安还在睡,小启却已经醒了,可它却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任安安把他当垫背。我看着笑,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小启的头,它小声地吠了一下,吐着舌头对我哈气,眼底明显有快乐。
这时一双男士皮鞋出现在我眼底。我眨眨眼抬起头,就见jay不远不近的垂首笑着问我:“戏拍完了?”
“对啊,傅君颜感觉很好,一遍过。”
他点点头又望向安安,“刚刚我在陪着他,这小家伙醒了一会说要喝水,结果又睡过去了。”听了他的话,我这才看清他手里的水杯。感谢地朝他点点头,就起身从一边椅子的靠背上取下安安的小包包,从里面取出奶瓶,才伸手接过jay手中的水杯。可我一接才发现那是杯凉水,顿时大澹庞炙趸厥职涯唐咳匕铩
jay看着我的动作有些愣住,倒是没有不高兴,只是问我:“怎么了?”
“安安年纪小消化不是很好,喝多了凉水不太好,要多喝温水。”拂了他的好意,我不是很好意思地开口说。
他闻言眼底涩了涩,但还是点点头把手缩了回去,好脾气地道:“小爱,我那没有温水,我就去让玫姐给安安烧。”
我摇摇头,觉得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就伸手拦住他要回身的动作说:“不用麻烦了jay,我晚上不是还有戏吗?我这就带安安回去,回去家里有温水的。”
他停下动作有几分无奈地点了点头,却又突然问我:“小爱,车祸的事情我听说了,是你领养的安安吗?”
我下意识地低下头看顾小安,确定小家伙还是睡着的才敢开口。jay见了我的动作也觉得自己的问题突兀,不好意思地朝我笑了笑。
我摆摆手,再次确认安安睡熟了,才小声开口:“领养安安的是我父亲,我不够领养条件做不了他妈妈,但是我可以做他姐姐。”
“你会是个好姐姐。”
我不语,又听他继续说:“小爱,你第一次拍戏,身边没有助理也没有经纪人,一个人进组又带着个孩子。我和玫姐商量过,我们公司也很看好你,你要不要和我签同一家经济公司呢?有经纪人的话很多事情都会轻松许多。公司最少会派一个助理来帮你照顾孩子,你也不会这么累。你看怎么样?”
“我不累,也暂时不想签经济公司。jay,谢谢你的好意,也替我谢谢玫姐。”我笑笑,看他眼底多出了几分失落,却听他又问:“小爱,你那天为什么打我的电话?”
因为大人和小孩不一样,安安疼了就会哭,就会抱着我撒娇。可是大人不可以,大人有责任,哭会躲起来,难过害怕会装起来。顾宝贝也是,她会躲开全世界去伤心流泪,却不怕你看见……也许是因为习惯,最难过的时候我总是想到你,我不怕你看见我狼狈受伤,一点都不怕……
只是我没有说,掩下眼底的神色,我才有勇气看着他,第一次认真地看着他,我说:“哎,对不起啊,我吓坏了随手按了你的电话,jay,真是不好意思。”
jay闻言垂眸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安安却醒了。小家伙趴在小启背上揉眼睛,看清身旁是我,一把就抱住我的腿,甜甜地对我叫:“姐姐!安安抱!”
小启也配合着“汪!”了一声,摇了摇尾巴,咧出舌头扒了扒自己的小肉爪子。
我暗自心底呼出一口气,笑着收起披在顾小安身上的毯子,又捡起地上铺着的毯子放在一边的椅子上,把安安的小包挂在肩上才伸手去抱起安安。
jay见我弯身又要去拿椅子上毯子赶忙拦住我,伸手把毯子一把全抱进怀里,乍一看真有几分狼狈。他自己也发现了,挠挠头才说:“你带安安回去吧,毯子我帮你还回去。”说着又转头放低声音问安安:“安安不是渴了吗?”
他这一问,怀里的小家伙嗖得立直身子,鼓着腮帮子直直地看着jay,我见这架势也是一呆,就见小家伙转过头来看着我,小脑袋和小狗一样蹭着我的脖子,嘴里糯糯地撒娇:“姐姐!姐姐!安安喝奶奶!”
“安安等等哦,这就回家给你泡奶奶哦。”我摸摸小家伙的脑袋,这回也再顾不上jay,点点头就抱着安安回去了,小启也跟在我身后摇着尾巴,蹬蹬蹬地往前跑,时不时回头看我和安安一眼,仿佛知道要回家,好不快活。
回到家,看着安安围着小围兜抱着奶瓶的样子,身边小启乖乖的趴着。我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一边,觉得一切都像梦一样。我回到了从前,我的身边冒出一个叫顾安的奶娃娃,随之而来的是傅君颜还有他的大白狗小启。这一个月来,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这完全是和前世不同的生活。jay没有住在我隔壁的公寓,没有和从前一样有时间和我讲戏,连一起吃饭的时间也没有,每次他刚和我说上几句话就会被各种各样的问题牵引开。当然最重要的是,顾小安这个惹人疼爱的小娃娃,让我不自觉地花费了太多心思。他仿佛是世上最好的灵药,能让我静下心去冷眼旁观太多事情。
比如玫姐看jay的眼神,那深藏着的追逐爱人的眼神。前世我如何也没有看清过,前世,《憾情》播出以后反响很大,其实观众群是分派的,希望我和谁在一起的都有。可是最后,我却和jay成了荧幕情侣,长期搭档。原因很简单,我和他签了同一家经纪公司,我也签给了玫姐。
经纪约就是一张卖身契。那时谁也不知道我是谁,所有人都以为肖莫笑的女儿是应该姓肖的,所有外界都称我肖家大小姐。却没有人知道我随母姓,姓顾。所以从来,他们都认为我是好运气,长了一张和顾芯瑶相似度甚高的漂亮脸蛋,从没想过我就是她的亲生女儿。
而那时,徐玫以为握着我的卖身契我会乖,因为她当初给我二十年的合约我眉毛都没眨一下就签了。二十年,如果只是普通的一个人,公司经纪人一雪藏,一辈子就完了。当时徐玫也应该是这样想的。所以她放心大胆地让我和jay一部部戏的合作下去,只是时不时她会像个姐姐一样亲切地提醒我,不要假戏真做。她又比jay大七岁,她再怎么过分关心,我都从没有想歪过,只当那是公司的例行公事。
后来,我和jay就这样瞒着公司相爱了。我们时不时会应公司的要求,出外吃饭见面。制造各种暧昧明着给记者拍,而我们也乐此不疲。
可又因为在家工作被玫姐看着,出门被狗仔看着。我和jay前世交往了十年,因为诸多原因,他连碰都没碰过我。现在回想我都觉得好笑,真不知道那样和打游击一样的日子,我是怎么和他牵牵扯扯,这样过下来的十年?
直到后来东窗事发,我和jay在日本牵手约会被网友爆料,而那并不是公司安排的。徐玫才觉得不对,然后她一口气推掉了我好几部戏,不再让我和jay合作。她也确实是优秀的经纪人,之后她不断我的戏,只是又扔了几部烂片给我拍,直接让我人气下滑。
我不缺钱,所以她想要我服软,她想要我认错。我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给她,还是照样去给jay探班,见面。直到她真的火了,亲自来找我。她说,让我看清形势,如果再和公司作对,和她作对,公司就要冷藏我,我就不能再去接任何工作了。
可我依旧我行我素,jay那时的态度也很好,他把他的副卡给了我,他说,“小爱不怕,我养你。”那时候,我的男人愿意养我,我很快乐……
只是后来情况慢慢变了。徐玫开始转换对策,她化身成了弱者,成了苦苦守候爱人的痴心女子。她闹,她生病,她哭,她一次次把jay从我身边拉走,到最后她割脉自杀未遂,jay终于抛下我再也不回头的走了。
有一段时间,我只要听见jay的手机铃声响起,就会忍不住害怕到发抖。因为我一次次看着他被那个女人拉走,他会拉着我的手说:“小爱,我不能扔下她不管。”然后,再亲眼看着他放开我的手去找徐玫。虽然,他每次都会告诉我:“小爱,不要害怕,我会回来。”可是最后,他终是再也没有回来……
因为徐玫成功拉住了jay心中最软弱的部分,他不会扔下与他同甘共苦的她不管……
在他们结婚前,我还一直被公司冷藏着,直到我主动公开身份,赔偿了天价违约金。我始终都记得徐玫那时的眼神像野兽一样,仿佛要把我撕碎。她看着我,用着仿佛要吃人一般的语气说:“我本来是要让你一辈子翻不了身的,你运气真好。”那语气里的不甘,让我只想冷笑……
安安睡得多了,到了晚上反而睡不着。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家伙今天特别黏我,我坐在椅子上发呆,他后来醒了就爬到我身上问:“姐姐你在干吗?”
我摸摸他的脸,告诉他我在想事情。
结果下午傅君颜回来的时候,他就见一娃一狗呆呆地坐在毯子上。
傅君颜被两个小家伙天然呆的样子逗乐了,弯下身摸摸他的小脑袋瓜问:“安安,你在做什么?”
结果安安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竟然认真地看着傅君颜,学着我的语气说:“安安在思考。”
那时我正在喝水,一听猛被呛住,扶着墙咳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然后,我听见傅君颜也难得的哈哈大笑,一把抱起顾小安就夸他:“安安真聪明。”
到了晚上我要出戏的时候,安安却怎么也不肯睡,抱着我的腿又要跟着我。我想孩子的作息时间乱了不好,不肯点头。可小家伙却可怜兮兮地回头望傅君颜,蹒跚地撞进他怀里撒娇:“安安乖,安安不吵。”
傅君颜也很好说话,左右无奈,竟抱着安安和我一起去开工了。
我换了服装从化妆间里出来,小家伙还在傅君颜怀里虎着脑袋看着我,捂着小嘴说:“姐姐,安安不吵。”
我一听,心暖得和棉花似的,看着站在导演身边的傅君颜,只好无奈又宠溺地点点头。
这场是我和jay的对手戏。顾芯瑶流产,从医院逃回她和莫谦的小窝自杀。而木村锦撞门进去,救下了躺在血泊中的顾芯瑶。
走进浴室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前世,那天他被徐玫喊走后就再没有回来了。我抱着他的腰不放他走,可最终他还是走了。我不知道jay是不是就是因为看见躺在血泊中的徐玫,所以从此就走不开了。后来我也曾一次一次想,要是我当时用刀架着脖子哭着抱着不让他走,后面所有的故事是不是会改写?
但是我没有,我不会那么做。因为我知道妈咪的故事,我不能犯和妈咪同样的错误。爱情啊……自己都没有了,还有什么爱情?
拍摄之前,工作人员检查好了道具,灯光亮起来,我也开始入戏。
女子在浴室里,苍白着脸茫然地打开水龙头,木然地看着浴缸慢慢被装满。而她就坐在浴缸的边沿上,看着长裙染湿。许久,只见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歪着头傻笑,眼角却缓缓地划下了一滴泪,这时,她终于伸出手指尖触上镜面,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中的泪一滴滴滑落,落在水里再也没有涟漪。
“莫谦……”女子小心翼翼地喊。眼光突然落在洗手台边的刀片上,她伸手触它,突然笑出声来:“哈,呵呵。”当刀片握进手心,她像是握着珍宝一般捧着看了一遍又一遍,五指抚摸上去,哪怕是触上刀口,她也像不会疼一般,嘴里只喃喃地喊着那个名字:“莫谦,莫谦……”
接着,失神地女子恍然愣住,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不笑也不哭了。她只是转身坐进浴缸里,长裙漂浮在水面像是美丽的白莲花。
然后,她几乎执拗地望着一个方向,像是誓言一般,一遍遍地喊:“莫谦,你在哪里?莫谦,我来找你……”接着,刀片一道道划在手心,一次比一次重,鲜血潺潺地流下去,所有都被染红。雪白的浴缸里也瞬间开出了一朵刺目的白莲。
而那么空荡的房间里,只有她缓缓闭上眼,嘴里细碎地叮咛着那个男人的名字:“莫谦……”随之,一滴泪无声无息地划下。
也就是这时,木村锦的呼喊声传来,紧接着敲门声越来越重。终于,他弯身撞开了门,一把抱起像血莲一样绽放,在浴池里昏迷不醒的人儿。疯一样地往外跑嘴里只剩凄切地嘶吼。
我闭着眼躺在jay怀里,片场太安静,我的耳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因颤动而激烈的心跳和浑身紧绷的肌肉。
“ok!一遍过。”一片静默之后,约翰的声音终于响起。我睁开眼自己却还在jay怀里,他因为入戏,满身伤感的情绪还没有退去,就那样呆呆地看着怀里的我,眼底是那样的心痛悲伤。而这样的眼神,是我如此熟悉的眼神,我鼻头一酸,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也就是在这时,震天的哭声突然响起,一个小身子跌跌撞撞地朝我跑了过来,他推着jay就打:“坏人,坏人,放开姐姐!放开姐姐!”
我赶忙从jay怀里起来,还没弯下身哄他,顾小安就已经扑上来把我撞得跌坐在地上,小家伙通红着脸抱着我,小脸埋在我身上就开始滔滔大哭:“姐姐不要抛下安安!安安乖!安安会很乖!”我愣住,可看着伏在怀里不肯起来的安安心口竟猛得痛了起来,连忙搂着他问:“这是怎么了?安安,没事,不哭。”
“姐姐不要流血,安安不要姐姐流血,安安会很乖,嗝,安安乖……姐姐不要和妈妈一样死掉……”
死掉?!我顿时傻住了,傅君颜到底和安安说了什么?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妈妈了?可这时我却不敢问,我只是抱着小家伙一边摇一边哄:“安安是很乖啊!安安不要怕,姐姐在!姐姐在!安安,这是演戏,是假的!姐姐没有流血,都是假的!不哭,安安乖,安安不哭。”
顾小安却不听,哭得小身板直抖,却还是执拗地抱着我不肯撒手,又低头捧起我那满是道具糖浆的手腕,一边掉眼泪一边说:“姐姐不疼,安安呼呼。”
我眼底因为这孩子酸得厉害,所有的委屈难过也几乎倾巢而出。看着这个执拗地心疼着我的孩子,这时,我也再也忍不住地,不管不顾地哇的一声就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片场的工作人员也大多红了眼眶。
而我模糊地看见傅君颜走了过来,他蹲下身子抱住我和安安,只一遍一遍地拍着我们的背,哄着我们说:“乖,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