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佐为,今天那个女孩的实力比起塔矢亮怎样?”一局既罢,进藤光终于憋不住心里的话,他知道佐为今天虽然有留手,但是那女孩的棋依然让他印象深刻:从来没有看过下棋下得这么狠的人——对对手狠,对自己却是更狠。
“如果我说她比塔矢亮厉害,小光会考虑换一个对手吗?”藤原佐为笑着问。
“当然不会!”进藤光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看不起我的人是塔矢亮。”他想要超越的人就是塔矢亮。
“既然是这样,那小光又何必执着于那个答案?”藤原佐为承认自己是故意在逗着进藤光。说实话,今天女孩下棋的那副狠劲绝对是超过了一个月前和他在网上对弈的塔矢亮,只是论实力的话却还是差了一把火候,其原因可以归咎于实战经验还不够丰富。不过他和塔矢亮对弈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所以即使他告诉了小光答案,那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她认识塔矢亮,”进藤光幽幽地提起,“佐为,你说她会不会告诉塔矢亮?”然后塔矢亮又会开始继续追逐佐为的背影了吗?他的眼内永远没有真实的进藤光。
“我也不知道,但是只要小光努力提高自己的棋力,总有一天塔矢他一定会正视你的实力!”看着变得失落的进藤光,藤原佐为鼓励地说。
“嗯,佐为说的对,我们还是继续下棋吧!”知道自己继续纠结也没有用,只有继续下更多的棋,他才有可能更快地追上塔矢亮。
同一片夜空之下,大久保沙罗坐在房间里发呆,下午的时候塔矢亮让她摆今天和进藤光下的棋给他看,作为交换,塔矢亮随后也很厚道地摆出了一局据说是他和进藤光第二次下的棋给她看,于是两人就一直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两个棋盘,直到日落西山。
无法超越的白子,让大久保沙罗想起来曾经在海王围棋社旧教室里看过的那份棋谱,但她却没能从今天进藤光下的棋里找到那份棋谱里白子独有的古韵,而且今天她所遇到的白子,实力甚至在那份棋谱所记载的白子之上。
“听说去年的冬季围棋大会,海王可是摔了一个大跟斗,男子组的团体赛据说是有学校赢了咱海王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取消了资格,海王才取得了奖杯。而且有传言说那时候海王是栽在了一个小学生手上,所以后来对方才被取消资格的。”美央曾经说过的话突然略过她的脑海,进藤光和他们同龄,那么去年冬季围棋大赛的时候——
“其实我是来找去年冬季围棋大赛的记录棋谱的,我在为下个月的夏季围棋大赛作一些准备。”连塔矢亮也曾经说过这样类似的话。
被脑海里的假设吓得冒出一身冷汗,如果那份棋谱的执白之人就是今天和她下棋的进藤光,那么在这不足一年的时间内,他竟然能从神的领域里再次取得如此难以想象的进步吗?如果再给他一年的时间,那他将会成为一个多么可怕的存在?
但,这其中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了,那又该如何解释呢?
将塔矢亮送至门外,大久保沙罗心中的疑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微笑地道别:“抱歉今天让亮君担心了,我们明天见吧。”
她知道塔矢亮会明白她的意思,她在告诉他:她明天会如常参加职业考试,她不会选择逃避。
是的,她不会逃避,经过今天的这场对弈之后,她突然发觉真的没有什么可怕的,或者说,因为今天她遇到了一个最可怕的对手,但是她却没有被吓跑。畏惧着的她仍然能够下出漂亮的棋,即使落败,她也依然能够将眼泪逼回去,所以她突然觉得自己内心产生了一种力量:无论前路还有什么困难她都可以克服了——
比起她今天所狠狠撞上并撞得头破血流的那座高墙,已经没有比它更难以战胜的东西了。那么既然这样,区区的一个职业考试她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即使以后甚至她的至亲都将成为了她的对手席上的一员,即使从这一刻开始再也没有人为她护航,她也无需再感到害怕。因为决定正面迎击一切风浪的她,已经不再需要任何的避风港了。
关于进藤光的那个谜底,她知道无论是她还是塔矢亮都没有办法猜透,所以她没有过多地追问。除了那份棋谱和今天的对弈之外,她同样在夏季围棋大会上见识过他让塔矢亮失望顶透的与初学者等同的棋艺,不过是几个月的变化,即使是再有天分的人也不可能让一个初学者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掌握神乎其技之境。而且在那之前,塔矢亮却早已将他视为无法超越却依然想尽办法去超越的对手。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底,或者只有当事人才能给出真正的答案。
只是今天对弈的时候,中盘进藤光所爆发出来的气势以及那种异样的感觉……难道他和曾经的自己一样,身体里寄住着另一抹灵魂吗?真是很荒谬的一个假设,女孩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容,这怎么可能呢?
大久保沙罗看着书桌上那两个并排的奖杯,轻轻而慎重地将儿童围棋大赛的奖杯抱在怀里。当年的事情仿若梦境,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梦也说不定,她已经开始渐渐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当年有一把声音日日夜夜在她耳边唠叨弓道的好,却会在她下棋或摆谱的时候一声不响,只是安静而可怜兮兮地瞧得她浑身不自在,直到她屈服为止。
那个时候,被宠坏的她眼里一向只有围棋,总是不愿意妥协,于是她们大部分时间在争执,就像拔河一样,谁赢了谁就必须服从对方的意愿。
然后有一天,她因为负气淋雨而发烧,意识模糊之间耳边的哭腔让她不胜其扰,一觉醒来之后却发现那把声音不见了,只留下那个金灿灿的儿童围棋大赛的冠军奖杯。而她的记忆却是偏偏只延续到儿童围棋大赛决赛的前一天,淅沥沥的大雨,以及她与那把声音的最后一次争吵。
她知道,这个奖杯是它带回来给她的。它知道她很爱围棋,它知道她对这场比赛的势在必得,却不知道它对自己而言却也是无可替代的存在,只因为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她的它。
记忆从此定格,任由雨水拍打渐渐侵蚀褪色,只留下再大的雨也洗不掉的遗憾。骄傲如她,那段无人得知的过去便成了她最大的懦弱。
然后有一天,她终于学会掩去她的过分尖锐,却不是因为自幼的世家教育,而是因为那抹早已消逝的灵魂。如果她的脾气没有那么的尖锐,如果她愿意多分点时间陪它在弓道场上练箭……即使她明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无法重来,但她还是固执地想要为她唯一的童年玩伴做点什么——
她愿意为它先放下自己的梦想,因为这是她欠它的。或许在她心里依然期盼着有一天它会回来,会看到她为它而赢回来的那个奖杯。
只是等了三年,她最后竟等到了那句“沙罗,你赢得很漂亮”,那一刻,她终于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她所失去的,终究是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便是成长的代价。
记忆的风化变得前所未有的速度,她已经开始渐渐记不清声音的主人的模样了,她有时候她会觉得那不过是童年时代的一个荒涎的梦境,但是怀中的奖杯却见证着唯一的真实。
呵,她又在想什么呢?抬手抹去脸上的湿意,明明是在想进藤光的事情不是吗?
如果进藤真的被灵魂附身的话,那大概只能是棋神了吧?大久保沙罗敛目,指尖轻轻拈起一颗黑子,然后缓缓地落在面前的棋盘上。
神祗于棋盘之上的舞蹈,她不仅有幸觑见,而且还能与之共舞,是托你的福吗,未梨?你说过在棋盘之上的我才是最耀眼的存在,如果我一直都是那么的耀眼,是不是就能照亮你回来的路?
……
职业考试第十六场。
“阿福怎么样?”午间休息时间,奈濑明日美拉过阿福偷偷地问。
“什么怎么样?”正在吃饭的阿福疑惑地问。
“你今天的对手是那个大久保啊,下得怎么样?”奈濑明日美白了他一眼,不过有时候也挺羡慕他任何时候都可以这样的没心没肺。
“我完全不行,她太厉害了。”一开始就被对方完全压制住了。
“是吗?”听到阿福的话,更多的目光也跟着偷偷看了坐在塔矢亮身旁的女孩一眼。
那个大久保已经恢复过来了吗?不少人对此依然保持着怀疑的态度,毕竟女孩昨天可是缺席了一场比赛,没道理今天就马上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吧?上个星期之前还不会有人想到,这个本来该是绝对黑马的女孩竟然这样就已经三败了,如果再算上下周二的那一场,女孩想要通过职业考试就不再是那么的十拿九稳了。
没有太过在意投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大久保沙罗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众人心中所想?周二的比赛她的对手是身旁的这位,算起来她的确是没有多少胜算,但是无论如何她还是会全力为之。除了依然保持着一败的塔矢亮之外,目前保持二败或者三败的人也有好几个,剩下的对局不过十场左右,所以在这大浪淘沙的比赛中,这暗地里的默默较劲早已变得越来越汹涌了。
三败的成绩,她终究还是为昨日的任性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但是她并不后悔。因为在她看来,即使苦战数十场,都比不上昨天的那一局棋。
“亮君。”大久保沙罗突然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是,沙罗桑有什么事吗?”从棋谱里抬起头来,塔矢亮奇怪地看着大久保沙罗。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跟亮君说一句:周二的时候就要请你多多指教了。”两个人第一场正式的对弈,说不期待是假的,她知道对方不会留有余地,所以她才更加向往。
她想让塔矢亮见识一下她的成长,同时,她也想要知道这一个月来,对方的真正实力已达到怎样的高度。她想要赢他!
总有一日,她会超越面前的这个人,因为她要在这条自己选择的路上,走得比任何人都要远。只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她就可以实现她的梦想,得到她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