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铺子里嘤呜声作响, 黑漆漆的,大冷天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老鼠在作祟。阿桃抱着元宝去了这一会儿也没回来;小如意身子滚-烫烫的, 似乎发烧了,咧着秀气的小嘴儿嘤嘤呀呀的哭。
朱秀不放心, 拿了根擀面杖絮絮叨叨的走出来:“桃啊,人在哪儿呢,怎么去了这一会也不见人影?”
一边说,一边把一道粗布厚门帘子掀开
“嗯……轻点……都被你吃了,一会儿孩子们吃什么……”
“半年没碰你,怎生得又长大了这许多?每回见你给他们喂奶,天晓得有多么想弄你!…”
昏黑的铺子内, 炉火在孳孳作响, 只见自个闺女碎花小袄儿半退在腰枝,被娇娇小小的挂在她丈夫身上,轻喘着捶他拳头……
打小只见闺女与人疏离,但同男子说话就脸红, 哪里见过她这般氤氲媚相?
“呱当”慌得朱秀一根擀面杖顿地掉在了地上。一忽而尴尬, 一忽而却又欢喜起来,瞧这,死丫头嘴硬心软,这不是就好上了吗?小夫妻两个床头打架床尾合,都有孩子了,哪里还经得起你闹离?
“吓,瞧我, 冒冒失失的,我什么都没看见!”朱秀打着脸儿,满面自责地要退身出去。
“阿娘?!”鸾枝才迷沉沉地把手儿搭上沈砚青的肩膀,见一道黑影杵在门边,吓得整个儿清醒过来。
低头看,看到黑暗中自个几近衣缕不着的模样,这才恍然一忽而的功夫,差点就又被他吃干抹净了。
“……沈砚青你个混蛋,羞煞死个人了。”连忙把沈砚青推开,背过身子揩着盘扣。脸红到了脖子根儿,不爱被阿娘看去刚才那一番娇妩之相。
沈砚青分明只差了最后一步就能吃到,此刻却生生地她那里挪移开来……太残忍,快要憋伤筋骨了!
忍着卧龙之痛,长袍将鸾枝裹护在身后,扭头对朱秀凉凉笑道:“岳母大人如何还未休息?”
那声音喑哑,显见得是万分难受的……哎,都怪自己冒失,多难得的一场好事被破坏了!
瞅着姑爷清俊面庞上的隐忍,朱秀很尴尬,舌头都打了结巴:“呃,如意、如意烧得红红的,我怕是病着了,过来找鸾枝……这不,你们俩好着就好,我自个去请大夫来看看!”一边说,一边往门外退,想要挽回局面。
竟然是如意病了,那丫头平日里乖静少语,鸾枝从来舍不得她受一丁点儿委屈。只这样的风雪寒夜,大夫如何好请?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哪里还有心思再作弄欢情,鸾枝羞忿地推开沈砚青:“早知你依旧这样坏,下回连铺子你也再不要来了。”
揩着帕子,低头绕过又喜又自责的阿娘,连忙往后院跑。
却是沈砚青出去叫的马车。天寒地冻,车轮子轱辘轱辘,冒着风雪来了又去,好容易才将大夫请来。夫妻俩炖药的炖药,烧水的烧水,等到把烧降下来,都已经是深夜戌时末了了。
“咕吱咕吱”,如意蠕着小手儿,安安静静在娘亲怀里吃-奶。元宝也不肯睡觉,只是蹬着腿儿乖觉的看着,小嘴里‘呃呃呜呜’地讨好姐姐。
鸾枝抚着如意柔软的头发,看她吃得认真,满心里都是爱怜。这个孩子生得秀气又伶俐,就是命太薄……想起先头老太太做得那些事儿,忍不住眼眶就泛红。
阿娘看着窗外鹅毛大雪,却在可怜女婿:“留他一夜怎么了,敢情你们从前就没做过夫妻?这样大的雪,他腿脚不好,一晚上冒着风寒给你们母女跑来跑去,深更半夜的,你就舍得把他赶回去一个人睡冷被窝?仔细腿上又瘫了。”
“瘫了倒好,…又回去了。你这样心疼他,他倒像你亲儿子,我成了什么?一座新宅子就能把你哄住。”鸾枝侧着身子,嗓音低低的,眼前却拂不开方才把沈砚青挡在门外的一幕。那凤眸渴切,嘴角噙一抹似笑非笑,见她狠心不应,末了只得掀开帘子上马,一个人来了又去……她甚至可以想象他那里的难受,怎生的就是开不了口容他留下。
鸾枝的心便揪了一揪。
“你……”阿娘一口气顿然噎住,有些尴尬自己背后讨好姑爷的事儿被鸾枝知道,默了默,又叹气道:“那新宅子怎么了?不晓得他把宅子弄得有多仔细。你就嘴硬吧,娘是过来人,我知道你心里有他,嘴上不肯承认。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那样的人物,多少人在外头巴结着他?现在你年轻,他还念着你,等将来他熬不住,看上了别的女人,有的你哭……四殿下是要当皇帝的人,莫说你身份隐瞒着,就算人们都晓得了你这层关系,那看上你的,也只是看上你背后的身家,有几个能像他那样真心真意的对你好?你莫要不惜福。”
“呜~”如意吃饱了,小手儿拨开娘亲的红果果,睡着了。鸾枝便把衣襟揩起来。那才被男人弄过的痕迹还没消下,连那里也是暖湿湿的……一身都是他残留的味道,抹不去,迫人思渴。
鸾枝把身子蜷进被子里:“别说了,我心里乱……他要是真找了倒好,我就回南边去,更清静。”
个狠心丫头,回南边?你要真舍得回去,早回了。
阿娘叹口气,无奈地关门出去都怪自己,请个大夫罢,好好的掀她夫妻俩帘子做甚么?恁的把好事破坏!
……
一夜昏糊到天亮,凤萧却来了。
大清早的把门打开,端一盆热水擦拭桌子,再把炉火儿升起。那门前厚雪皑皑,红的粉的黑的脚步在眼前来来去去。鸾枝低头扫地,却忽然扫到一双漆黑的皂靴,靴面上沾着落雪,宽宽长长的,扫他他也不动。
那靴儿多长多宽,早已经在很久以前就刻进了心里,鸾枝手中扫帚猛地颤了一颤,赫然抬起头来
他手上提一把短刀,穿一袭玄黑色修身侍卫常服端端立在自己跟前。腰束湛色革带,宽肩上搭着个青布包裹,那年轻的俊容上微有倦色,却一身英气勃发,仆仆风尘。
不是应该呆在牢里待斩吗,怎么忽然就好好的站在这里?
“凤萧……你,没事了?”鸾枝蠕了蠕嘴角,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