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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罗宇让皇叔安心的法子, 就是不动声色。不论是白清瞳的‘逃营’,还是靖亲王的私离属地, 都没有追究。
当白清瞳看着子荷大张旗鼓地去临镇购买了大批年货回来时,眼珠子都瞪圆了。
就算咱不用‘逃命’, 可也不带这么嚣张的吧。= =
迦罗遥不以为意:“这是你回来后咱们一家第一次团团圆圆地过个年,就算落魄点,可也不能太小气了不是。”
白清瞳擦了擦冷汗。可想到他的话,一阵心酸愧疚,便没说什么。
迦罗遥这次有孕后极为嗜酸,只恨现在寒冬腊月,又住在这偏远的庄子里。子荷去镇上好不容易淘换了些冬梅果子和冰山楂, 却还不够他馋嘴的。
白清瞳看得心疼, 若在京城或遥西,什么好东西弄不到啊?可惜却都回不去。
迦罗遥此时身子重了,腰背时常酸痛,越发懒得动换。他倒安心, 每日在屋里抱抱女儿, 和白清瞳说说话,看看书,好似三年前在京外别院安胎时一般。
白清瞳见他如此安然,想到皇帝倒现在也没什么动静,便每日陪他过着小日子,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
肖锐的那本日记他一直贴身收藏着,但被救回来时不知被谁收走了。
这日他问起迦罗遥, 迦罗遥看了他一眼,让人将东西找了出来,递给他道:“是不是这个?”
白清瞳欣喜道:“是它是它。”
迦罗遥道:“我看着眼熟,似是宫里的东西。”
“就是我从宫里找到的。”白清瞳说着将皇帝罚他整理书库的事说了。
迦罗遥听了不悦:“宫里又不是没人了,倒让你做这个。”
“呵呵,没事。不然我还找不到这个。”
迦罗遥盯着他,问道:“这上面的文字你看得懂?”
白清瞳微微一愣,不愿对他撒谎,便点头道:“嗯,看得懂。”
迦罗遥沉默片刻,道:“这手札是我□□太后的遗物,上面的文字无人明白,据说是□□太后梦中所识,不曾流传于世,你是如何懂的?”
白清瞳沉思片刻,望着迦罗遥缓缓道:“如果我说我也在梦里学过这种文字,你信吗?”
迦罗遥微微一笑:“你说的话,我为何不信?”
白清瞳心头一热,斟酌片刻,过去在榻上与迦罗遥挨身而坐。
“遥,你真信我?”
迦罗遥知他有话说,挪了挪身,微笑道:“自是真信的。”
白清瞳便看着他,道:“那我也不瞒你。当年自西凉落水后,被安大哥救起,我便不记得从前的事,反而脑子里想起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哦?”迦罗遥知道这说不定便关系到那个叫‘锐’的人,不由郑重起来。
“那些事不是这个世界的,倒是前世梦境一般。这种文字,我也是在那个世界学的。”白清瞳因脑海里的记忆全部恢复,连幼时的一些小事也都想了起来,知道自己是真正重新投胎,再世为人。但说起前世的事,也不敢尽言,免得迦罗遥胡思乱想,便挑挑拣拣,只说自己做梦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如何如何。
迦罗遥听了,渐渐沉思,待他说完,喃喃道:“倒好似黄粱一梦般。”
“差不多吧。只是看来,这黄粱一梦的不仅我一人。”白清瞳看着手中的手札,不由感慨。
“如此说来,我太皇祖母前世倒是你的兄长了?”
白清瞳点了点头。
迦罗遥又仔细问了他手札的内容,以及前世与肖锐的相处如何,心下信了几分。
白清瞳叹息道:“这件事玄之又玄,我现在也分不清楚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想必锐也是如此。”
当我还是孩童的时候,我渴望拥有一片蓝天。
当我长大成人,我渴望拥有一个世界。
当我逐渐老去,我渴望一片宁静。
我曾来过这里。
我静静的离开。
我深爱这里的每一个人。
上帝为我作证,
我曾在这里存在过。
……
白清瞳自将心事对爱人坦白后,心下舒坦不少。迦罗遥也解开心事,与他更见亲密。二人有时‘闺房夜话’,一人回忆太皇祖母楼清羽的生前故事,一人便聊聊前世与哥哥如何如何,感叹命运奇妙的同时,也是一番趣事。
有时迦罗遥想起,打趣道:“若是太皇祖母还活着,清瞳少不得唤他一声奶奶。”
白清瞳脸黑,郁闷道:“平白矮了两辈,你怎不说你该唤我叔爷爷呢?”
两人互相调侃。不过想起楼清羽早已逝去多年,白清瞳心下终究遗憾难过:“遥,待哪日咱们真正逍遥了,与我一起去太陵看看。无论是皇祖母,还是哥哥,都要祭拜一下。”
迦罗遥知他前世对‘锐’有难言的情怀,却绝口不提,见他伤怀,便拍拍他的手,柔声道:“这个自然。你若是难过,不如我们在西房摆个祠堂,上香祭奠一下如何?”
白清瞳笑了:“那就不用了。你知道我最是不耐这些虚礼的。今生既有亲生父母在,前世的事咱们心里知道就行了。”
因在乡下过年,又要避讳着那些人和事,迦罗遥也不欲张扬,与白清瞳一起在通榻上守岁,伴着梦儿,和乐融融。
梦儿虽然下午被大人逼得睡了两三个时辰,但过了子时还是熬不住了,困倦地被奶娘抱下去。
迦罗遥原想守岁不过小意思,却忘了自己的身子,到了后半夜也受不住了。白清瞳见他昏昏欲睡,却动来动去不踏实,问道:“怎么了?这榻上不好睡?”
迦罗遥“嗯”了一声,道:“有些腰酸,沉得让人难受!”
白清瞳听了有些慌:“那怎么办?我帮你揉揉。”
迦罗遥笑道:“你也快歇吧,不碍事。上次怀梦儿时也是这般,熬过这几个月就好了。”
白清瞳知道他下身残疾,腰背负累比一般人重得多,不由心疼道:“没想到要遭这么大的罪。”
迦罗遥失笑:“又不是头一遭了。”说着拽过他在身畔躺下,按着他的手覆在自己腹上:“摸摸,刚才它动了。”
白清瞳耐心地搂着他,等了半晌却没动静,不由失望道:“没感觉。”
迦罗遥笑道:“许是睡了。你说……这次是男孩还是双儿?”
“都好。”白清瞳随即想到:“怎么不说是女儿呢?”
“我们已经有梦儿了呢。”迦罗遥低声道:“希望是男孩,将来也好继承你我的基业。”
白清瞳并无重男轻女的想法,只是忽然想到迦罗遥原本要带他回遥西去,但后来却在这庄子里留了下来,莫非是为了孩子的缘故?
“你留这不肯走,是为了给孩子搏个名份?”
迦罗遥此时侧躺着累了,便挪了挪身,倒在白清瞳怀里,轻叹口气道:“你说的对,不仅为了孩子们,也是为了你。那日你说你若是他堂堂正正的‘婶母’,他何至于如此为难你?我想过了,此事是我一开始没有安排妥当。如今借着这个机会,给你搏个名份,从此也安泰了。”
白清瞳皱眉:“哪里那么容易。”
迦罗遥淡淡一笑:“总要试试。你放心,宇儿的性格我最了解,我有把握。”说完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白清瞳赶紧拢了拢被子,心疼道:“别守岁了,赶紧睡吧。”
迦罗遥模模糊糊地嘟囔了一句,脑袋一歪,已经睡着了。
白清瞳见了他这迷糊酣睡的样子,真是少见,不由一笑。
过了新年,天气开始渐渐转暖,但山里还是很冷。
白清瞳清晨时喜欢在院子里做些运动。迦罗遥因为当初生梦儿时险些难产,担心自己残疾,这次仍不利生产,便也随他在院子里动动。
他每日带上腿部铁套,撑着铁拐,由白清瞳扶着‘走动’一会儿。不过过了年才没几日,迦罗遥双腿浮肿,那腿套再套不上了,不由发愁。
白清瞳从卓凌风和子荷那里曾听说过他当年生梦儿的凶险,也知道他因此双腿复原希望渺茫,心下又是疼惜又是担心。
上次在京郊别院,好歹有个温泉池,迦罗遥每日泡泡,在水里游一游,总能锻炼一下。现在这荒郊野外,他们又不能声张,可如何是好?
他灵机一动,想起一个办法,让人在院子里做了个半身高的双杠。
迦罗遥臂力惊人,撑着双杠‘走动’却不是问题。他此时已经六个多月身子,肚子比怀梦儿时似是大了些,冬天又穿得厚重,整个人圆滚滚的。但从轮椅上起来,撑在双杠上,双腿却细瘦得不成比例。
王御医因年纪老迈,两年前便已辞去御医职务回了老家养老。卓凌风虽然医术高明,但主要是内科与双科。王御医留下的老方子和按摩方法迦罗遥还在延续使用,却只是为了保持双腿不致萎缩得太厉害,
白清瞳早已发现他双腿情况不如当年,心下难过,却不曾在他面前流露过,每日陪着他撑着双杠走走。
庄子后院,有排阴暗隐蔽的柴房,周围一直有暗卫隐隐看守。
子荷这日过去,见那人手上脚上都缠着铁链,绑在床头缩成一团。
他叹了口气:“子墨,还是什么都不愿说吗?”
子墨蓬头乱发,面容枯瘦。他武功已废,前一阵受伤高烧,差点没了命。还是子荷央求了王爷,将他从冰寒的地窖挪到了柴房。
他闻言呆滞地看了子荷一眼,却摇了摇头,闭口不语。
子荷苦口婆心道:“子墨,王爷饶得了你一次,饶不了你两次。那日林子里袭击公子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何隐情?王爷待咱们情分不薄,你只要说出来,王爷定会为你做主。”
子墨眼圈一红,缩了身子,将头埋入双膝。
子荷见他还是固执不语,终于也有些恼怒。不再理他,转身离开,却没有看到身后之人望着他的背影默默流下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