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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愿意。”肖童终于还是离宫了。

迦罗宇恢复了他以前的身份, 将他以少将的名义编入了凤鸣山军营。那里离京城不到百里,是京畿重兵的驻守处。

肖童离开皇宫, 来到军队,期间没有机会去打听迦罗遥的下落。他隐隐猜到梦儿是他的女儿, 是迦罗遥为他生的女儿。

虽然记忆混乱不清,但还是能推断出部分事实。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肖锐的下落,从此无牵无挂,除了祝福与欣慰,再无其他想法。但是梦境中时常出现的那个面目模糊的男子,却与罗老爷渐渐重合,带给他心痛和怜爱的感觉。

他原已对迦罗遥生情, 现在又发现二人原来很久以前便曾是恋人, 心情更加复杂焦急。他迫切地想打听迦罗遥的下落,只恨自己势力有限,任人鱼肉,无可选择。

他不知道皇帝有什么打算, 也不知迦罗遥和梦儿哪里去了。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迦罗遥有办法找到自己, 毕竟他是手段通天的摄政王。

迦罗遥确实有办法找到他。在入冬后的第一场小雪来临之前,他带着梦儿从迦罗宇的别宫中消失了。

迦罗宇闻讯后却好似没有那么意外。

“不愧是皇叔啊。在别宫呆了四个月,大概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迦罗宇沉吟片刻,唤来心腹:“盯紧夏国那些人,有何动作立即通知朕。”

“是。”

他又想了片刻,转身向太后的宫殿行去。

“母后万安。”

皇太后在佛堂礼佛。自从皇帝亲政后她便搬来了这里,似乎对佛堂有了异乎寻常的热爱。

“皇上今日怎么有时间到哀家这里来?”

皇太后是个温柔娴熟的人。她二十几岁守寡, 至今已经十余年。后宫枯燥单调的生活渐渐消磨了她的美貌,虽然仍然年轻,保养得宜,心境却已老去了。

“母后。”迦罗宇挥手让服侍的宫人全部退下,坐在皇太后身边:“皇叔离开了。”

皇太后握着佛珠的手不由轻轻一抖,轻声叹息道:“他虽不是摄政王了,但实力仍不容小觑。皇儿无论何时,都万万不可小瞧他。”

“朕从来没有小瞧过皇叔。朕知道皇叔早晚会离开的。”迦罗宇直视着皇太后,慢慢道:“朕只希望,母后能放过皇叔。”

皇太后脸色一白,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收敛了,镇定地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母后,朕不是小孩子了。朕知道两年前的刺客是怎么回事。”

皇太后望着儿子坚定而严肃的面容,心底忽然产生一股愧疚。她没有说话,这似乎是默认了。

迦罗宇沉默片刻,轻轻道:“母后,朕还记得小时候,父皇刚刚去世。您抱着我在辰鸾宫哭泣。后来皇叔来了,您拉着我的手说‘记着,以后有你皇叔呢。一切都听皇叔的话’。”

他似乎想起了小时候与皇太后孤儿寡母,太皇太后又独力难支,两个女人和一个幼儿,险些被宫变所吞噬。万幸是皇叔及时赶了回来,保住自己的太子地位,顺利登基,扶持至今。

但为何现在什么都变了?曾经温柔不问外事的母亲也变得心狠手辣起来,竟联合外人,三番两次对皇叔下手。这是为什么?

他将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

皇太后眼眶渐红,偏过头哽咽道:“我知道这样对不起你皇叔,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日日在这佛堂礼佛,便是希望佛祖可以原谅我的罪业。我不想的……”

“难道非要皇叔的性命不可吗?”迦罗宇站了起来,怒火从心底燃起:“什么叫没有办法?这两年朕已经将皇叔的势力瓦解得差不多了,皇叔也一直安分地呆在西南,这还不够吗?你别忘了,他毕竟是我大齐国的军神,肱骨之臣,立有赫赫战功。不说他是朕的皇叔,就是一普通臣子,您也不能这样对他。”

一行清泪沿着皇太后的面颊缓缓落下。她痛苦地道:“你不知道……你不懂。你不懂……”

“母后,儿臣真的不明白,您不是这样的人,为何要这么做?您有什么不能告诉朕的?朕已经长大了,让朕为您分忧。”

迦罗宇焦急地扑到皇太后脚下。他真的不明白自己曾经对皇叔万分信任的母亲为何会变成这样,唯一的猜测只能是……

“是不是皇祖母……是不是皇祖母去世时让您这么做的?”

皇太后浑身一震。她僵立半响,终于苍白着脸,颤声道:“当年你皇祖母病重,将我叫到床前秘密交待,在她后事之后,务必要、要、要你皇叔……陪她一起上路。”她身子抖了抖,似乎犹在恐惧当时太皇太后的交待。

原来当年迦罗遥与迦罗延一起长大,后因中毒双腿残缺,丧失了角逐皇位的资格。迦罗延不知怎么猜到了事情真相,对迦罗遥一直心有愧疚,多方照顾关怀,却渐渐对这个弟弟产生了非分之想。

太皇太后与他母子连心,看出了他的心思,不由心中大震。于是狠下心来第二次给迦罗遥下了毒,这次却是想要他的命了。谁知迦罗遥因为多年来一直服药治疗腿上的毒素,对毒产生了抵抗力,竟大难不死,却终于废了双腿。

迦罗遥经过此事,深知皇城危机四伏,便在舅舅的帮助下去了军营。迦罗延也为此与母亲反目,从此母子成陌路。

后来齐文帝病重,迦罗延在迦罗遥的帮助下顺利登基,继承皇位,给与了这个弟弟最大的信任和荣耀。他因心系迦罗遥,对后宫之事不太热衷,唯有迦罗宇这一个儿子。又因心结在心,难以解开,一直郁郁寡欢,终于未到三十岁便英年早逝。

太皇太后为此深感悲恸,但当时又仰仗迦罗遥相助,才使自己的孙子登上了皇位,对这个自己抚养长大的继子也慢慢淡了心思。说起来,终究是她对不起他在先。

可是随着小皇帝迦罗宇的渐渐成长,太皇太后惊恐地发现这个孩子竟在走自己父亲的老路。他对迦罗遥那种莫名的儒慕之情和孩子气的独占欲,在别人看来也许无伤大雅,但对心有余悸的太皇太后来说,却大不一样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缰绳。说的也许就是太皇太后当时的心情。尤其迦罗遥喜好男色,几乎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她战战兢兢地守护着这个孙子,想尽办法隔离他与迦罗遥的亲近,却越发感到力不从心。因此在她临终之时,为怕历史重演,将皇太后叫到眼前,秘密吩咐了她:如果迦罗遥愿意离开京城不再回来,便不再想这件事。但万一迦罗遥回到京城,务必要留下他的性命。

这不仅是为了防止小皇帝对皇叔的情感走向不可逆转的方向,其实也是为了保小皇帝的势力,让他真正大权在握,不受任何人的制肘。

至于太皇太后去世后迦罗遥回来奔丧,在后殿遇袭,却是皇太后自己安排的了。因为她当时赫然发现,迦罗遥竟是一暗双,且有了身孕。她生怕迦罗遥有了自己的子嗣后,对儿子的皇位有非分之想,因此不顾太皇太后临终前的嘱托,安排人去刺杀,却发现摄政王不是那般好对付的。

皇太后当时整日忧心忡忡,被愧疚和担忧所笼罩,日日在佛堂礼佛。直到后来迦罗遥产下一名女婴,她才终于安心,按照太皇太后的吩咐,见迦罗遥主动放权离京,回遥西属地后,便不再想别的念头。

但是今年听到迦罗遥回京的消息,又知他深爱的那名少年陪伴左右,皇太后震惊之下,便遵从太皇太后的遗诏,想取他的性命。这就是为何迦罗遥会在别院的路上遇袭的原因。

迦罗宇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想到这里竟有如此多的秘辛和隐情,原来竟是自己引发了皇祖母和母后对皇叔的杀意。

“母后,您是如何知道皇叔是暗双的秘密?”

皇太后凄然一笑:“你以为只有你在他身边安排了密探吗?”

“可是您为何与夏国人合作?”迦罗宇尤其气愤地便是这件事,“夏国与我国关系疏淡,前两年又刚征战完毕,这种勾结外人的行为您怎么能做?”

皇太后垂下头,低声道:“这事却怪不得我。你太皇太后的母亲是夏国人,她也算半个夏国人。你皇叔身边的暗钉都是她老人家生前安排的,母后只是接手了她的人而已。”

迦罗宇惊道:“那岂不是皇叔身边有夏国的奸细?”

皇太后道:“你不用担心。你既然不想我再与你皇叔为难,这件事我便罢手了。让他们不再做也就是了。”

迦罗宇跺脚道:“母后您太天真了。那些夏国人名义上听从您的吩咐,心底却是想要皇叔性命的,他们其实并不是真正听从您的命令。”

皇太后愣了片刻,迟疑道:“不会的。再说你不是也在他身边安排了人么?上次就是你及时派人将他救下,藏到别宫的吗。”

迦罗宇烦乱不堪。其实那次是巧合,因为他根本没有安排人在皇叔身边,而是安排了人在皇太后这里。那天是知道皇太后这边有异动,他深知不对才派人跟去。可是这话却无法和皇太后说。

“母后,朕还有事,先告退了。”他说完便匆匆离开,安排人立即去寻靖王爷的下落,彻查谁是王爷身边的内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