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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罗遥手里拿着药瓶, 静静地坐在那里。
肖童结结巴巴地道:“罗、罗老爷,您怎么来了?”
“有点担心, 所以过来看看。”
迦罗遥的回答很简单,他的眼神很温和, 态度很真诚。
肖童看着他,不知怎么,突然平静了下来,回头看看还在厅堂里紧张地走来走去的大哥,也没有去提醒他。这个时候,他不想再让他那老实憨厚的安大哥再添加紧张的因素了。
“罗老爷,谢谢您。我……”肖童不知该说什么。
迦罗遥微微一笑, 道:“过来, 我先帮你上点药。”
“哦。”
肖童很自然地靠了过去。
迦罗遥顿了顿,打开药瓶,将上好的伤药慢慢涂抹在他脸上淤青的部位。
肖童感觉脸上一阵清凉,却有些心不在焉。他不敢直望迦罗遥, 眼睛望着别处, 耳边听着大嫂在里屋的哀叫,鼻子却闻着迦罗遥身上好闻的清香味。
那股味道和梦儿身上的很相似,只是少了幼儿独有的奶味,多了些成熟男人的气息。
这种味道让他安心。肖童莫名地有些熟悉,似乎和……和肖锐给他的感觉相似。
想起肖锐,肖童有些走神。
肖锐是个好哥哥。从来都是。保护他,教育他, 与他一起学习,一起喝酒,一起玩乐……是所有男孩子梦想中的完美哥哥。
他们相依为命。肖童十分依恋他。
他从来不掩饰自己对锐的恋兄情节,这点还曾经被锐狠狠地嘲笑过。
不过那又怎么样?他就是喜欢哥哥,他就是爱他,想独占他,想永远和他在一起。虽然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肖锐希望他长大,希望他快乐,希望他自由。希望他能早一日独立,离开自己的庇护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蓝天。所以他不能让锐失望。
但其实,那些隐讳的、肮脏的、不耻的想法从未离开过他的头脑。当他有一次偷偷去空中部队找肖锐想给他一个惊喜,却意外地看到他和一个英俊的年轻中尉在空军酒吧中拥吻,从此肖童眼前便仿佛打开了另外一扇门。
他没有觉得自己的哥哥是个双性恋有何不好。相反的,他羡慕那个中尉,庆幸肖锐是个双性恋。这样让他感觉自己也有一分机会。
但是多年的相处和随后的几次试探都让他明白,锐只是把他当弟弟,不论他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这一点,虽然他们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
肖童是个聪明人。他一直很聪明,所以他巧妙地掩盖了自己的心思。既然锐只希望他是弟弟,那么他就是弟弟吧。亲情,毕竟还是凌驾于爱情之上的。
只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和死亡,让肖童有一丝后悔。
他实在应该在前世有限的生命中做一次勇敢的告白。即使失败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和懊悔。如果肖锐是带着自己对他的情感离开那个世界,那么他会觉得自己的爱情并没有消失,它还在以某种形式继续着。但是现在,他连表白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只能永远是锐的弟弟了。
肖童这么胡思乱想着,连屋里的动静都忽略了。
迦罗遥看着他恍惚沉醉的神色,心中一沉。
肖童是那样简单,迦罗遥又是那样了解他,所以能轻易地看出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一个人。一个自己可能并不知道,也不知晓的人。那个人让肖童流露出怀念与迷恋的神色,这个神色狠狠地击痛了迦罗遥的心。
是谁?那个人是谁?我要杀了他!
迦罗遥心底涌起汹涌的杀意与嫉妒。他的眼底泛出寒光。如果此时有人看见他的神色,会被狠狠地震慑,怀着仓皇而恐惧的心情向他下跪。
但是此时这里没有别人。安大汉早被老婆凄惨的哀叫声和小游母父出来一盆一盆替换的血水吓傻了。而肖童,还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不过也许是迦罗遥的杀意过于明显,肖童竟然感觉到了。他有些诧异地为周围诡异的氛围惊醒,回头望向迦罗遥,却见他已低下头去,掩住了所有神色和心情,收拾着手中的东西。
肖童奇怪地摸摸脖子,心里琢磨刚才那阵突来的凉意是怎么回事?难道着凉了?
忽然眼前光芒一闪,迦罗遥左手无名指上一枚金色的指环在烛火昏暗的灯光下十分显眼。
肖童愣了片刻,深深看了迦罗遥一眼。
里屋的生产还在继续,眼看天都亮了,肖童又不安起来,喃喃道:“生孩子怎么这么久啊?”
迦罗遥闻言道:“第一胎都这样。刚只一夜,还不算久。”
肖童脸白了:“一夜还不久?”
迦罗遥淡淡道:“梦儿出生时,整整折腾了两天两夜。”
“两、两天两夜?那、那尊夫人没事吧?”
在前世那种高度发达的社会长大的肖童,完全不能理解生孩子居然要两天两夜?而且是在现在这样的古代社会,岂不是很辛苦?
迦罗遥看了他一眼,平声道:“我没有夫人。”
肖童愣了一下,这才想起确实没听人提起过罗老爷的妻子。
难道难产死了?还是另有隐情?
肖童看着迦罗遥平静无波的面容,又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他手上的那枚戒指,不再多问。
天亮后,罗府的高管家拎着早膳进来,在厅堂里摆好,请肖童与安大汉一起吃点。可是他们哪里吃得下啊。
肖童这才发现迦罗遥竟陪了他们一夜,不由十分过意不去,道:“罗老爷,不如您先回去吧。我大嫂看样子还要过段时间才生。”
迦罗遥摇了摇头,低头用膳不语。
安大汉魂不守舍,竟然到现在还没发现罗老爷就坐在自己对面,无知无觉地被肖童塞了两个包子下去,眼睛还盯着里屋的房门。
“啊——”
忽然里屋传来一声奋力的尖声,肖童差点被包子噎住。
“哇……哇哇……”
随后婴儿嘹亮的啼哭声,振奋了众人的心神。
小游母父兴奋地跑出来道喜:“生了生了。是个小子。母子平安啊。”
安大汉大喜,就要闯进去,被小游母父拦住道:“别急别急,等收拾好你再进去。再等等。”说着又转身进了屋。
“恭喜大哥!”
肖童也兴奋起来,与安大汉一起守在门口翘首以盼。
终于一炷香后,小游母父抱着个小小的襁褓出来了。二人立即凑上去看。
迦罗遥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肖童兴奋欣喜的样子,心下忽然有些难受。
只是旁人的孩子,他就这么喜爱非常,若是自己生梦儿时他也在,不知该如何兴高采烈了。
迦罗遥心中一痛,想到瞳已经忘记他曾经是多么期盼着梦儿出世了。
那时他摸着自己的肚子兴奋地与胎儿说话的样子仍然历历在目,他送自己的平安佛仍然挂在胸口,那枚象征着曾经爱情的戒指也依然戴在自己手上,但一切已经物是人非了。
“恭喜阁下喜得贵子。”
迦罗遥示意子荷推他上前,向安大汉祝贺道。
安大汉这才醒悟罗老爷竟然大驾光临,一直在自己的家中守侯,刚才不仅一起吃了早膳,现在还称自己为‘阁下’,第一个向自己道贺,不由又是激动又是感激,结巴道:“多谢、多谢!罗、罗老爷,您要不要抱抱孩子?”
迦罗遥愣了一下,随即高兴道:“好啊。”说着伸手,小心翼翼地从安大汉手里接过孩子。
他抱得可比安大汉强多了。孩子稳稳地躺在他怀里,还在哇哇大哭。嘹亮的哭声与梦儿刚出生时那细弱的猫叫完全不同。
安大汉把孩子递出去,心里又是担心又是松了口气。要说这孩子实在太小太软,抱得他手都发颤。
迦罗遥见这孩子虽刚出生,但虎头虎脑,甚为强壮,不由十分欢喜,道:“孩子可想好了名字没?”
安大汉和肖童齐齐一愣,赧然道:“没。俺是个粗人,不会起名字。”
肖童忽然灵光一闪,笑道:“大哥,正好罗老爷在这里,不如请罗老爷来起吧。”
迦罗遥一愣。安大汉已拍手叫好:“好!好!这次多亏了罗老爷帮忙,请罗老爷给俺家娃儿起个大名吧。”
迦罗遥迟疑道:“这不好吧……”
安大汉忙道:“罗老爷您是有身份有知识的人,能给俺家娃起名字是他的福分。而且您和卓大夫是俺家恩人,俺感激您们还来不及呢……俺、俺不会说话。俺也不会起名字,麻烦您了。麻烦您了。”
他说得颠三倒四,却十分真诚。
迦罗遥看了眼肖童,见他也正期待地看着自己,便点头微笑道:“好。那罗某就不客气了。”
于是安家小子便有了个很斯文的名字——安知恩。
肖童以为迦罗遥给孩子起这个名字,是意喻自己与大哥要知恩图报之类,却完全不知迦罗遥是因感念当年安大汉将肖童从冰冷的曦水畔救起,另有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