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的厅堂很暖和,点着西域的凝神香。不过虽然檀香清雅舒心,但白清瞳坐在外间的坐榻上,还是可以闻见从右侧卧室里传出的浓重地中药味。忽然卧室里传来一声闷哼,吓了他一跳。凝神细听,辨出那是迦罗遥的声音,似乎还伴着御医的细细低语。
白清瞳有些不安,觉得迦罗遥刚才那声音可不像怎么舒服。正好子荷从卧室里出来,他忍不住上前问道:“王爷的治疗还要多久?是、是怎么给他治的?”
子荷道:“还需要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吧。至于如何治疗……这个请恕子荷不能多嘴”
白清瞳关切地道:“我刚才听见王爷的声音,好像不大舒服。”
子荷犹豫了一下,神色略有不忍,小声道:“一直是这样的,有时候王爷忍不住了,会哼几声。不过已经习惯了,其实、其实也没什么。”
白清瞳皱了皱眉。
子荷忽然想起,道:“王爷说了,让您等在这里不合适,都是药味,怕冲了您。王爷请您去前厅等候。”
白清瞳道:“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
这还是从来未有过的事,即使白公子失忆前也没如此做过。
子荷见他这么关心王爷,当然是高兴的。不过刚才王爷的话他也不敢违背,再度劝道:“您还是先去前厅吧。待会儿王爷诊疗完毕,还要换上官服准备上朝,时候不短。”
白清瞳一屁股坐到坐榻上,道:“我就在这里等。”
子荷一看这小公子的脾气又上来了,只好无奈道:“我去给王爷端药,您先喝点茶吧。”
白清瞳又坐了好一会儿,子荷从外面匆匆端了碗药进来,走进内室。过了片刻,里面传来声音,一个留着胡须地中年御医带着一个年轻的助手太医走了出来。
“白公子。”那御医向他施礼。
白清瞳认识他,正是他初醒那会儿为他看诊地宫中名医王御医,便回礼道:“王御医,您辛苦了。”
王御医摸着胡子笑了笑,道:“白公子多礼。王爷今日的例行诊治已经完毕,老夫先行告退了。”
“王御医请。”
王御医带着助手施礼告退,白清瞳望着那紧闭的卧室,忽然鼓起勇气,过去敲了敲门。
里面静默了一会儿,传来迦罗遥的声音:“进来吧。”
白清瞳推门进去,立刻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迦罗遥斜倚在窗边的一张软榻上,长发披肩,并未梳理。身上穿着一层单衣,深凉的暮秋竟可以看出那单衣上全是汗迹,竟已经湿透了。
他身旁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桶,里面黑漆漆的,全是药迹,已经凉了。高管家也在,正在一旁和子荷亲手收拾屋子。
“王爷,您盖好毯子。”
“知道了。你们先把东西收拾下去吧。”
“是。”
高管家和子荷合力,抬着那木桶出去。
迦罗遥拉了拉身上的毛毯,对白清瞳微微一笑,道:“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天还没亮呢。”
他刚做过诊治,似乎精神有些不济,倦倦地倚在榻上,长睫低垂,面色苍白,额上还有虚汗。
白清瞳从来见他整整齐齐,衣饰高贵,神态端庄,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竟有一种病态般的虚弱美感。
白清瞳忽然觉得一刹那心中砰然而动,竟产生想好好照顾他,陪伴他的念头。不过他立刻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连忙整理心神,自我解释这不过是一时错觉,也许、也许只是同情而已……
他镇定了一下,道:“我今儿起得早了,想过来陪你一起用早膳。”
迦罗遥看看天色,道:“我辰时还要上朝,从来不去正厅用早膳的。”
“啊。”白清瞳没和他一起用过早膳,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迦罗遥对他一笑,道:“难得你今天过来,那就在这里和我一起吃吧。”
白清瞳听了,立刻咧嘴一笑,道:“好。”
迦罗遥看着他的笑容,也回他一笑,下意识地又拉了拉身下的长毯。
子荷捧着朝服进来,白清瞳又到外间等候了一会儿,里面传来梳洗之声。过了一炷香时间,迦罗遥坐着轮椅出来了。
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倦色已经消退,面色如常,双目柔和有神,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他道:“过来,坐下吧。”
外间的桌子已经摆好,几个丫鬟分别奉上早膳和清茶。
白清瞳在迦罗遥身边坐下,与他一起用膳。
食不言,寝不语。二人初时都没有说话。迦罗遥胃口清淡,只喝了一碗芙蓉粥,吃了一点小菜,便不再动了。
白清瞳在埋头吃包子,见他就吃这么少,不由蹙了蹙眉,道:“你吃得太少了。”
“习惯了。”迦罗遥淡淡一笑,看了看他,道:“你晚上没睡好?精神好像有些不好。”
白清瞳含糊地应了一声,忍不住问道:“你每天早上都什么时辰起床?治疗大概用多长时间啊?”
迦罗遥一愣,道:“一般寅时三刻起来,疗腿大概一个时辰左右。”
白清瞳不悦道:“好早。这样睡不好。”
迦罗遥迟疑,这是在关心他吗?
他淡淡地笑了笑,还是那句:“习惯了。”
白清瞳沉默片刻,道:“你昨天说的话,我想了一晚上。”
迦罗遥心中一紧。其实昨夜听白清瞳拒绝从军时,他心里是松了口气的。现在被他主动提起,莫不是改了主意?
果然,白清瞳道:“我总留在府里,确实不是回事。以文出仕我不成,武艺还拿得出几分。你昨天的话我好好考虑了一下……”
迦罗遥忽然打断他:“瞳,时候不早,我该去上朝了。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吧。”
“啊。哦。好吧。”白清瞳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他唤来子荷,披上大衣,推着轮椅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