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眠凑近了些,因为刚中一掌气血不稳,脸颊显出诡异的红晕。
她的凤眼高挑,眼角似有无尽意。一张似玫瑰花瓣的嘴微微张着,呵气如……里面有股酒味,想来是刚刚在厨房偷了酒喝。
“你要干嘛?”陆小凤咽了口唾沫,她口间的酒味倒让他的脑袋又乱上了三分。他暗暗蓄起内力,怎奈收效甚微,他已感觉自己的头脑就要脱离控制了。
若是眼前出现的是薛冰和欧阳情一般的女子,那么他恐怕是要笑了。但是换了一个马秀真,他只觉得想哭。
“西门吹雪恨煞了我,我一直在苦思良方好让他放了我。本来我这法子也不算上佳,但我想若是把现在的你丢进他房里……比起想杀我来,他一定更想杀了你。你二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间,很难分出高下,他是个死脑筋,若杀不了你,必定天天追着你,也无暇顾及我了。你说这是不是个又有趣,又一石二鸟的好方法?”唐眠娓娓道来,两人本就在月色树下坐着,她的声音也是悠然自得,远远看去,倒真似在说一件花间月下的风雅事。
陆小凤却已只有苦笑了:“这确实是个好方法。若我被他杀了,那么下一个死的就是你,黄泉路上我们两个也算不孤单了。不过……”
“不过什么?”
“若是我能帮你躲去西门吹雪的追杀,你是不是愿意放了我?”
“你能?”唐眠面上犹疑,心底却一阵窃喜。
天知道她在酒里放的,不过是一些有着伪x药作用的药,药力发作起始时的症状,与x药倒是有十成十的像,不过其作用,却不过是增加体温发散湿寒以达到排毒养颜通便利尿的目的而已。她下这药,不过是想逼着西门吹雪立个不杀人的誓约——不过到底能不能成,她也不知道,毕竟她上上辈子已知道,西门吹雪实在是一个很自傲的人,他也许宁死也不愿接受别人的逼迫的。
陆小凤无意中抢了酒,她也不过是恶趣味上来了顺水推舟想吓一吓陆小凤,不过看他脑补剧情还以为自己想把他和西门吹雪怎么样的紧张无奈,她倒是被提起了兴味。
眼看着陆小凤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找上门来的好人,她怎能拒绝?
“你倒是说说,你准备怎么帮我?”
“西门吹雪此人若有理由要杀一个人,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哪怕是朋友的面子,也不见得会看多少。”
“这倒是。”唐眠点头。
“天底下能挡住他那柄剑的人不多,恰好我是其中一个。”陆小凤摇了摇自己的两个手指。
“没错。”世界上若有什么能挡下西门吹雪的剑而毫发无伤,那必定是陆小凤的“灵犀一指”。
“以西门吹雪的个性,绝不会背后伤人,而我若把‘灵犀一指’交给你,那你以后也绝不用再怕他。”
“这倒是。”唐眠的眼珠转了转,“不过哪怕他杀不了我,还是要天天追杀我,我也岂不是郁闷得很?而且他的剑技总要精进,我若只用你那两根手指,以后挡不住了,还是要死……”
“这……”陆小凤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现在头发涨眼发昏,哪里还能想到这么长远?
唐眠一看他脸色,知道他药力差不多要过去了,当下也不再计较,很是宽宏大量地道:“好吧,这已算是目前最有效的法子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学一下吧。毕竟你也很不容易了,我便饶过你罢。”
陆小凤看她不想再计较,总算松了口气。
“解药呢?”
“你别用内力,沿着这珠光宝气阁跑上两圈,再到我这里来,我就给你解药……”
唐眠的话还没说完,陆小凤已经一屁股从地上蹦起来跑开了。他生怕在这里多待上一会儿,这马秀真又要翻出新花样。
足足跑了两圈半,陆小凤才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见唐眠还在原地,忙伸手过去:“好姑娘,现在可以给我解药了吧?”
唐眠却不动作,只笑吟吟地看着他,指了指还晕在地上的霍天青,道:“你帮我个忙,把他背起来。”
陆小凤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可看着她脸上诡秘的笑,总觉得自己还是少说话多做事的好。
他背上霍天青,问:“去哪儿?”
“跟我来。”唐眠往前走去。
已是夜半,少有人烟,可能是霍天青已有吩咐之故,便是守夜巡夜的仆役也没有几个。
两人脚步极轻,三拐两拐就进了一座偏院。
“你等着。”唐眠低声示意陆小凤,而后飘然上前,熟门熟路地戳破了一个房间的窗户纸,似早有准备一般,从腰带内取出一根细细的竹管往里头吹了些什么东西。
等了一会儿,她招手示意陆小凤。两人拿布捂了口鼻,偷偷摸摸地推开了门。
床上睡着一个女子,看这情形已是种了迷烟。唐眠神色玩味地看了她一眼,往她嘴里送了一颗药丸。她让陆小凤把霍天青也丢在床上,而后取出两颗丸药来,一粒喂下去,霍天青脸上的黑气退散,再是一粒,和给那女子的则一模一样。
“走吧。”做完这一切,她施施然地出了门,依旧是一派神清气朗,全无做过亏心事的模样。
陆小凤想起她对霍天青说过的“真小人”“伪君子”的话,突然觉得“真小人”做到马秀真这份上,倒也已算是绝了。
他本是不愿行此下品之事的,然而跟着马秀真,倒也做的手顺——说实话他现在最庆幸莫过于被送进去的人不是他,而床上的那个也不是西门吹雪。
他唯一做的事,便是在门关上之前回过头,朝霍天青投去一个同情目光,而后问:“马姑娘,解药呢?”
唐眠回过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笑得如同一个最温婉的大家闺秀,宽容和善善解人意,温柔如水。
她就这样笑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瓷瓶来,递给陆小凤。
陆小凤看着她脸上的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不过身体上持续而升的热度已让他顾不得想上许多,他立刻接过了瓷瓶,打开一口喝了下去。
这解药果然有用,才下肚,一股清凉馨香之味便从喉头蔓延到了腹中,脸颊上的热度也立刻退了下来。
陆小凤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现在,他再不用受马秀真的控制了。
陆小凤见过无数的女人,大多数女人在见了他以后,就从母老虎变成了小花猫,即使让她们闹上几爪子,他也绝不会觉得疼,反倒只觉得舒心。
陆小凤也见过无数的坏女人,大多数坏女人也很欣赏他,不少人更是喜欢直接爬他的床。
这些女人在他眼里,多多少少都是可爱的,哪怕是一些坏透了的女人,他也常常只想逗逗她们,而绝不会痛下杀手。
不过饶是如此,他还从来没有彻彻底底栽在哪个女人的手里过。
他并不是没有中过毒,哪怕是致命的毒,他也还可以做到面不改色闲庭信步。
可今天,她不过是让他中了一种不致命的毒,他竟已乖乖听话了。因为别人只不过以死胁迫他,她却直接用了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法子。
天底下,多的是以自己的身体来诱惑男人的,又还有那个女人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去威逼一个男人?
幸好,这个女人也不是全无弱点。
至少他已知道一个,那就是她需要她他的“灵犀一指”,而教不教她这个功夫,主动权在他这里。
天底下的人都以为陆小凤是说一不二的,大概她也这样以为。但是对付眼前这个让他觉得可爱又可恨的真小人,陆小凤突然也想用上几招小人的法子来挫挫她的锐气。
所以,陆小凤笑了,他一轻身提气,就已回到了房门口。
房里头里传来衣衫摩擦声,隐隐有男女的吟哦喘息响起,长长短短,绮丽香艳,引人遐思。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如果我没有看错,那是你三师妹叶秀珠吧?对自家的师妹也下得去手,实在心狠。那霍天青虽做错事,却也是为情所困的可怜人,若能从中脱出,也是响当当的义气男儿。我实在想不出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
“我师妹苦恋霍天青已久,不惜为他背叛峨眉;霍天青心系上官飞燕,不惜间接杀害故主阎铁珊,又假意爱怜我师妹。我师妹和霍天青两人,俱是可怜又可恨,委实是天生一对,我作为大师姐,如何能不成全?”唐眠脸上全无愧色,只是嘲讽一笑,“霍天青要杀我,若非幸运,我已死了。现在我报个仇可也算应该?你若是要做好人,不妨现在就来杀了我,救了你那个义气兄弟去。——我师妹爱他如痴,早就失身于他,你倒是可以去问问你那义气兄弟,若是他与上官飞燕之事没有被揭破,他会不会负责?”
“……”陆小凤愣了愣。他是男人,自然知道要拒绝一个找上门来的对自己有好感的少女会有多难。他推门的手慢了下来。
“你若是还闲着,不妨帮我做件事。”唐眠又道。她的眉头微皱。在山下呆的时间越长麻烦越多,还是早点解决大金鹏王的案子比较好。
“何事?”陆小凤顺着就问了,问完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多此一举,答应了教灵犀一指他会教,不过眼下他可不愿在和这个女人有什么过节了,他只想先去喝几壶没有料的美酒把自己身上的晦气冲冲掉。他道:“我现在还有事,你若有事,为什么不自己去做?”
“我为什么不自己做呢?因为……”唐眠的眸子里闪起明亮狡黠的光,她抬起头来正视陆小凤,摊手皱眉,一脸无辜带点苦恼的表情,“真不好意思啊,我好像又拿错解药了,你刚刚吃的是……呵呵。”
“……”
陆小凤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捂着嘴却还是没挡住那抹没心没肺笑的女孩子,已有些呆了。
这个“又”字是什么意思?
这个“呵呵”又是什么意思?
他突然好像读懂了西门吹雪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