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瑜有些失笑, 蓦然想起自己当初在冷宫的情景, 问道:“皇上是因为臣妾像姐姐所以才喜欢臣妾吗?”
贺兰情神色微变,一直静默着,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来。
苏瑜心中叹息, 不论怎么样若不是他,自己的前世也不会死的那么凄凉。心底苦笑, 将自己的手放在贺兰情的手上,却又不动声色的将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了下来, 见着燕云将冰碗端了进来, 道:“臣妾伺候皇上用冰碗。”
贺兰情含笑道:“朕下午还有进讲,明日再过来尝尝你这边小厨房的手艺。”
苏瑜要下榻去恭送他,贺兰情却按住她道:“你好生歇着, 不必起来了。”
见着贺兰情走出昭阳殿, 苏瑜才缓缓的松了口气。
院子里种着芍药,此时已完全开了花。
苏瑜起身走在窗门前望着, 一阵风吹过, 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芳香味道。
清漪殿的苏锦此时却是在凉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几日来,因着忧虑她已经消瘦了不少,再加上生产之后身子一直没有恢复,整个人越发的没有了原先的灵气。
芸娟拿着扇子给她扇着, 苏锦忽然转身,目露凶光,一掌打向芸娟的手, “啪”的一声,扇子也应声掉在地上。
芸娟涨红了脸,心中羞愤难当,却仍是忙跪在地上,道:“奴婢该死。”
苏锦这些日子以来已经因着小德子的事不知骂了芸娟多少次了,芸娟心中一直愤恨,明明这事与她没有一丁点关系,苏锦却生生要牵扯到她的头上。只是奈何苏锦是主子,她是奴婢,只有这样承受着。
已经到了申时,屋子里静谧的很,却能听见那铜壶滴漏“滴答滴答”的声响。
苏锦听着越发觉得心烦,骤然从凉榻上坐起来,径直走到搁置铜壶滴漏的地方使足力气将那铜壶往地上掀了下去。
屋子里传来“轰隆”的响声和苏锦的叫骂声,此时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整个人的仪态她早已不像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皇家妃嫔,倒像是平民家庭里被夫君抛弃的黄脸婆。
“荃贵妃到!”殿外传来通报的声音。
苏锦此时内火虚胜,好似没听见一般,起喘吁吁的站在铜壶里倒出来的那滩水中间,丝毫没有察觉。芸娟先前受了苏锦的气,虽是听见了也不愿意告诉苏锦,独自躬着身子走到门口去迎接。
却见荃贵妃走了进来,她穿着杏黄色的长衣,头上斜插着一只累丝金凤钗,瞧着也不过二十一二的模样。
她看着内室里满屋子的狼藉,又斜睨了一眼苏锦,面上露出嘲讽的笑,在陈福的搀扶下走至主位上坐着。
陈福躬着身子退到一侧,见着苏锦此时还站在原地不动忙要朝她走去。
荃贵妃却拦住了他。
荃贵妃轻笑一声,淡淡道:“几日没来瞧妹妹,妹妹怎么越发的消瘦了?”
苏锦浑身一怔,方才只顾着想小德子之事被揭发了她该如何在贺兰情面前圆过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荃贵妃已经进来了。
苏锦心中一沉,知道自己兴许已经躲不过去了,也不着急,用手整理了自己微微有些乱的发鬓,慢慢的走了过去,行礼道:“嫔妾见过贵妃娘娘。”
荃贵妃抬手道:“起来坐着吧!”
完了上下打量了苏锦一阵,讥诮的笑道:“堂堂的一个嫔位,却搞成了这幅模样,难怪不得皇上现在也懒得看你一眼。”
苏锦有些窘迫,却不回话,低头朝后退了两步,坐在荃贵妃下手的位置上。
荃贵妃见着苏锦此时的模样不由轻轻挑起眉毛,唇角露着似有似无的笑意,道:“今儿本宫来是要告诉你,小德子死了。”
苏锦猛然抬起头,望着荃贵妃。荃贵妃却是笑看着她,那笑里却是夹带着讥讽和嘲笑。
荃贵妃低头瞧着自己手上今儿方佩戴的纯金抛光护甲,道:“本宫听说小德子私自与宫外传递物品,本是要替皇后好好审他一番的,哪里知道他没过两日便咬舌自尽了。”
荃贵妃说着摇了摇头:“倒真真是可惜了,宫里本来可以好好热闹一番的,眼下却连好戏也没见着。”
苏锦咬着自己的唇,半晌才一本正经道:“小德子原先是嫔妾母家的一个小厮,后来进宫做了太监,嫔妾对他本多有照拂,哪里知道他犯了这些事,嫔妾这些日子也是担心了好一阵,生怕这狗奴才给臣妾的母家带来麻烦。”
“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死了便死了吧,哪里能连累到那么多人。你妹妹也进宫了,本宫还未见过她。你叫人传了她过来,让本宫瞧瞧。”荃贵妃漫不经心道。
苏锦的面上露出一丝乖戾的神色,徐徐道:“是。”
便又唤了宫里的小太监去请在昭阳殿的苏瑜。
荃贵妃瞧见了苏锦脸上的那抹神色,转头微笑问道:“妹妹身子不大舒服么?”
苏锦抬头笑道:“多谢娘娘关心,嫔妾没有不舒服。”
荃贵妃坐直身子,道:“那便好生等着吧,本宫早就想瞧瞧皇上新得的这位佳人,奈何皇后这些日子染了风热免了晨昏定省,不然一定好生甄别甄别你们三姐妹。”
苏锦眼皮一跳,荃贵妃在宫里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皇后向来软弱,后宫便一直是延熙宫的荃贵妃和长春宫的陈妃两分天下。
去年若不是看出荃贵妃先对苏敏起了杀机,她也不敢妄然去冷宫给苏敏喂下那杯毒药。那事的确没有人查,也无从查起,那药让人喝了也只是觉着在睡梦中突然就去了。再说许太医在宫中是老太医了,她让许太医说是怎么死的,那苏敏便是怎么死的。
荃贵妃看出了苏锦的心不在焉,问道:“妹妹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苏锦抬起头淡淡道:“方才听娘娘说起嫔妾家的姐妹,只一时想到年幼的往事,不禁有些欷?[。”
荃贵妃粲然一笑,话里有话道:“怎么妹妹在这后宫之中还有姐妹情么?本宫还以为妹妹早已忘的干干净净了。”
苏锦心里一抖,咬着唇,半晌道:“嫔妾一直认为这后宫妃嫔都是嫔妾的姐妹。”
荃贵妃微微笑了笑,眼里的神色越发的难以捉摸,忽又一手撑着头闭着眼道:“这里闷热的紧,让人想困觉。本宫先闭目歇息一会,过会子等敏贵人来了记得叫本宫一声。”
“是。”苏锦答道。又见着荃贵妃身边的宫女在她身后给她扇着扇子,忙上前去接过扇子,小声道:“我来吧!”
苏瑜进殿的时候见着苏锦正小心翼翼的给荃贵妃扇着扇子,不禁心中嗤笑一声。荃贵妃仍是美的那么雍容华贵,难怪贺兰情对她长宠不衰。
苏瑜俏生生的走到荃贵妃的面前,蹲下身道:“嫔妾参见贵妃娘娘。”
荃贵妃睁开眼睛,摆手示意苏锦下去,又盯着苏瑜,过了一会才道:“你便是新册封的敏贵人?”
苏瑜答道:“是。”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荃贵妃道。
苏瑜缓缓抬起头,面上带着笑,望着荃贵妃。
荃贵妃浑身一怔,愣了愣,这眼神好生熟悉。去年的时候她假装有孕小产本想嫁祸给那个女子的,哪里知道她防的甚紧,最后只好通过钦天监的天象求皇上将她打入冷宫。
眼前的这个敏贵人,长相略有些像当日的琪贵嫔,眼神却是一模一样。让她一阵心悸,果然是两姐妹,竟然会如此神似。还有那个让她最初听见便一阵揪心的敏字,这个苏瑜顶着自己姐姐的名讳在宫里,到底是有何目的?
荃贵妃看了许久,也不让苏瑜起来,苏瑜心中苦笑,如此是为了在她面前立足威信么?
直到苏瑜的双腿有些微微发酸,荃贵妃才有些慵懒的揉了揉太阳穴,道:“你起来吧,本宫方才只是见你像极了本宫的一位故人。”
苏瑜笑而不语。
苏瑜又给苏锦行了礼,坐到苏锦的对面,却见着苏锦正对她露出胜利者一般的微笑,不禁淡淡笑道:“姐姐的发髻乱了。”
苏瑜说着又顺着苏锦身上看下去,笑道:“鞋子也湿了。”
荃贵妃听罢道:“是本宫疏忽了,婉嫔你去整理下发髻吧!”
苏锦上前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苏瑜道:“嫔妾进宫没有几日,本想早点去给娘娘请安的,但是皇后娘娘这几日染了风热,若是在给皇后娘娘请安前去见了贵妃娘娘,只怕到时候给贵妃娘娘徒增麻烦,还望贵妃娘娘谅解。”
荃贵妃向后坐了坐,挑着眉毛看着苏瑜,道:“你倒是比你姐姐伶俐多了,只是本宫当真没有想到两姐妹为了争宠也能互相陷害。”
苏瑜依旧是方才那般淡然笑着的模样,道:“不知贵妃娘娘说的是......”
见着荃贵妃朝苏锦走出的方向看去,心中明了,道:“贵妃娘娘指的是嫔妾将小德子送去延熙宫的事么?”
荃贵妃不语,却是默认了。
苏瑜面上好似有些惊慌,道:“嫔妾也是经过好一番挣扎才将小德子送过去的,毕竟这事与苏家有关,嫔妾也不是个不顾姐妹情的人。只是方才进宫便发现了这种事,嫔妾也没的法子,素闻娘娘治理后宫雷厉风行,嫔妾心中敬佩,这才将小德子送到娘娘那里去。”
荃贵妃头也不抬,只道:“倒是可怜了你一片苦心,不过小德子他,死了。”
苏瑜心中“轰”的一声,她本以为荃贵妃早就想致苏锦于死地,可是这用来扳倒苏锦的法子却被她淡淡的一句“死了”便盖了过去。难怪先前苏锦那般胜利者一般的笑看着自己。
苏瑜心中千思万虑,万万没有想到荃贵妃竟然会留苏锦一条活路。
虽是惊讶,苏瑜面上却没有露出分毫,只道:“只怪那小太监命不好。”
荃贵妃轻笑了一声,道:“好了,本宫今次特特召你过来也只是想瞧瞧皇上的新宠,没有别的意思。见着了,本宫心中便放下了,你这么伶俐,定能伺候好皇上。你与你姐姐那么久没见,两人好好叙叙姐妹情吧,本宫就不打扰了。”
荃贵妃说着站起身就在陈福的搀扶下朝外走,苏瑜忙站起身恭送荃贵妃出去,这才见着同样站在门边恭送荃贵妃的苏锦。
苏瑜走到苏锦身边,瞧着苏锦那只有一个木发簪装饰的发髻,道:“姐姐这般倒淡雅了许多,只是瞧着整个人好似少了灵气。”
因着荃贵妃此时还未走出清漪殿的院子,苏锦只能笑看着苏瑜。
苏瑜将自己头上的发簪取下,细细给苏锦带在发髻上,眼里一丝狠戾,手上也多使了几分力,苏锦吃痛差点惊呼出来,苏瑜莞尔一笑道:“这发簪姐姐带着真好看。”
荃贵妃此时转过头来,见着两姐妹相亲相爱的场景,不禁嗤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