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儿。”是苏敬安的声音。
苏瑜拿着茶杯的手一抖, 复又不动声色的将茶杯放在桌上, 出门去迎接苏敬安。她回府这几日以来,苏敬安一直对她不闻不问,今儿却忽然来了, 想也不用想,便知道了苏敬安此行的目的。
“爹爹怎么来了?”苏瑜问道。
苏敬安叹口气, 面上极力做出一番不舍的模样,道:“怎么就走的这么急?”
苏瑜低下头:“皇上的旨意, 女儿也不知道为何今日就要让女儿进宫了。”
苏敬安走了进屋, 在主位上坐下,小禾知趣的走了出去。
苏瑜心中虽不愿,却仍是做出一副孝顺女儿的模样, 走至苏敬安面前跪着, 道:“女儿不孝,日后不能再侍奉在爹爹左右了。”
“好了。你起来罢, 你是宫里的妃嫔, 这样跪着像什么话。”苏敬安伸手将苏瑜扶了起来。
苏瑜给苏敬安斟了杯茶,冷冷道:“爹爹专程来这里看女儿,女儿真是受宠若惊。”
苏敬安心里一沉,抬眼瞧着苏瑜,竟觉得她的眼神狠戾, 好似藏着刀锋一般,面上竟是极具讽刺的冷笑。
苏敬安的面色有些怔愣,忙正了面色, 再抬头看去苏瑜果真是先前那般乖乖女儿的孝顺模样。
苏敬安松了口气,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笑道:“你自小就病着,如今大了,能进宫去伺候皇上,是咱们苏家的福气啊。”
苏瑜心中冷笑一声,在苏敬安心中想来是他自己的福气。她哪里敢有这福气,前一世被苏敬安送进宫,却是落得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回来后,也从未听过苏敬安对苏敏有一句歉意和怀念,这便是苏敬安对她们姐妹的父爱。
苏家的子女,都只是苏敬安仕途上的一枚垫脚石。
“爹爹说的是,不过有福气也是爹爹带给女儿的。女儿日后进了宫,若是得了皇上宠爱,女儿必定会为爹爹,为苏家,在皇上面前多说几句好话。让咱们苏家,越发的被皇上重视。”苏瑜说的时候,面色带着冷冷的笑。
这些话是她还是苏敏的时候进宫前一晚苏敬安专程来跟她说的。那个时候苏敬安还告诉了她不少在宫中争宠的法子,她本以为苏敬安是因着怕自己进宫受了委屈,重活这一世,看着苏敬安对自己母亲的薄凉态度,心中便已然明了。
他的心中只有自己的官位和苏家在贺兰情眼中的地位。
苏瑜笑,爹爹,既然你喜欢,那日后我自然少不了在皇上面前替你多多说话了!
苏瑜既已把话说了出来,苏敬安满意的点了点头,也不便再多说其他。
又叮嘱了苏瑜几句,便自个儿起身去了离开了苏瑜的院子。
苏瑜又唤了小禾将她的行李带好,去了正屋给老太太和苏敬安斟茶道别。
往常觉得这条路很长,总是要走许久才能休息一会。这一次就算头顶着烈日,苏瑜也觉得好似没走几步便已经到了正屋。
老太太和苏敬安坐在主位,下首站着苏瑶和几位姨娘,苏子陌也被从学堂里叫了回来,含着泪看着苏瑜。
苏子陌又长高了几分,苏瑜不禁欣慰的朝他笑了笑。
几个姨娘给苏瑜行了礼后,苏瑜走到老太太和苏敬安面前,给二人敬了茶。
老太太不舍的看着苏瑜,不禁眼睛也红了一圈。
苏瑜心中对苏敬安没有话可说,可是见着老太太这般,不禁心中难过,伏在老太太膝头哭了出来。
老太太虽才回来几个月,但是待她是极为好的,处处都为她想着。许是因着怜惜苏瑜自小受的那么多苦楚,但是不管怎样,这个府里她也只将老太太和苏子陌当做了亲人。
“好了。”老太太抚着苏瑜的头,道,“莫要哭了,待会还要见皇上,哭成这般像什么话。”
“孙女不在,祖母日后定要好好保重身子。”苏瑜哭道。
老太太叹了口气,转头抹了眼泪,苏瑜这次出宫没有几日竟又要进去,这一去却是不知自己还有没有日子能再见到她了。
陈妈妈拿了一个小盒子递给老太太,老太太交给苏瑜,道:“这是昨儿连夜给你准备的,东西少,也是祖母的心意。”
苏瑜忙推却道:“不能让祖母这么破费。”
“傻孩子,你从这个家里嫁出去,怎么可能没有点嫁妆,这虽然看着少,但是祖母肯定是不会亏待你的。”说着,又在陈妈妈手中拿过一个布袋,交给苏瑜道,“你去了宫里,需要打点的地方多。”
苏瑜没有想到老太太会为她准备的这么周到,连连哭着点着头。
“小主,时辰不早了,咱们该进宫了。”李全忽然走了进来。
苏瑜知道此番进宫许是再也不能见着老太太了,退后给老太太和苏敬安磕了三个头,又将老太太方才给的东西交给小太监放置在轿子上,便随着李全出了门。
刚刚出了门口,却感觉身子一紧,竟是被人抱住了。
苏瑜低着头,见着一双小手紧紧的抱着她,苏子陌哭着在她身后道:“三姐,三姐可不可以不要走。”
苏瑜眼睛一红,眼泪又掉了下来。
苏敬安一怔,猛的一拍桌子,对屋里站着的小厮道:“这像是什么话,快去把二少爷拉开。”
“不要,不要......我不要三姐走。”苏子陌哭的越发的厉害,他已经不小了,知道原先疼他的大姐死在了宫里,只怕自己三姐也是一样的命运。
“爹爹,您为什么要让三姐进宫,难道您忘了大姐进了宫后就出不来了吗?”苏子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那些小厮也不敢上前拉他,只怕弄伤了苏瑜。
苏敬安的脸色越发的差了。
苏瑜见苏子陌这般哭着闹着不让自己走心中越发的舍不得他,只是没有法子,这路是她自己选的,终还是要走下去。
苏子陌长这么大,她在府里的日子也从未见过他这般哭过。
苏瑜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规矩,转身将苏子陌抱在自己怀里,苏子陌仍在不停抽泣着,还一边问她:“三姐可不可以不要进宫。”
苏瑜拍了拍苏子陌的背,道:“你在家里乖乖的,日后三姐回来看你。”
“大姐走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可是大姐再也回不来了。”苏子陌道。
“不会的,我一定会回来,等你长大了,也可以去宫里看三姐。”苏瑜宽慰道。
李全见着天色已经不早,上前一步道:“小主!”
苏瑜知道不能再拖了,拉开苏子陌的手,道:“三姐走了,你在家要听祖母和三姨娘的话。”
见着苏子陌被苏瑜拉开,几个小厮忙上前拉住了苏子陌,生怕他再缠着苏瑜不让她走。
苏瑜低头用手帕擦拭着眼泪,快步离开了苏府。苏子陌想去送她,奈何自己力气不大,又被几个人钳制住,丝毫不能往前走一步,只能不停的哭着。
苏瑜一直走出了垂花门,才没有听见苏子陌的哭声,心中酸酸的,由李全伺候上了轿。
苏瑜掀开轿帘,身后的苏府越来越小,最后渐渐的变成了一个黑点。
苏瑜的轿子仍是从偏门景华门进去的,一直停在了昭阳殿外。
三个宫女和四个太监在殿外等着苏瑜,见着苏瑜的轿子来了,远远的就跪下身等着。
苏瑜抬头瞧着朱笔挥就的昭阳殿三个大字,心中思绪万千,她终于还是又成了贺兰情的女人。
“小主,外面太阳大,小主奔波了一天,先去殿里歇着吧!”
苏瑜朝下望去,是一个跪在所有宫女太监前面面相慈和三十岁左右的宫女。
那宫女见着苏瑜正在看她,忙道:“奴婢是昭阳殿的首领宫女燕云。”
苏瑜笑了笑,道:“你们都起来吧,是我疏忽了,让大家跪了这么久。”
“多谢小主。”众人答道。
苏瑜朝昭阳殿里走去,这里的规格同清漪殿差不多,院里好似新种了不少的树,让整个殿都清凉了不少。
“这殿里可还住了其他主子?”苏瑜问身后的燕云。
燕云上前一步道:“回小主,这里一直是空着的,眼下也只有小主一人。”
苏瑜不再问其他,只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朝殿里走去。
燕云知道苏瑜是从苏家进宫来的,苏家是京城大户人家,如今已经出了三个妃嫔。只是见着苏瑜独身一人,心中疑惑,不禁问道:“敢问小主怎么没有带随侍的丫鬟进来呢?”
苏瑜道:“进来,让她们与我一起过这高墙碧瓦皇宫中的漫漫长日么?我也不想她们的一生葬送在这皇宫里。至少我还有盼头,可是她们呢?”
燕云听罢有些意外,现在哪里还有主子把下人当做人看的。
苏瑜瞧着燕云笑了一声,道:“我觉着独身进宫也是挺好的,再说,我身边有你们伺候着已经够了。”
燕云道:“小主是为身边的下人们着想,现在已经很少有小主这样的主人了。”
苏瑜笑了笑,又命人将她带来的东西整理好,才对燕云道:“方才路上有些热,你给我打点水来我好好洗个脸。”
燕云朝苏瑜看去,果真是眼睛红红的,好似脸上的妆容也花了不少,忙应了声正要退下去。
却听屋外传来通报声:“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