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月大的小山豹搂着哥哥亲亲后, 果然不再哭泣。
行囊里还带着一罐羊奶,正好让小茶热了给小山豹喂, 小山豹眼眶还有点红, 喝羊奶的时候显地可怜兮兮。
小包子在新的伙伴和弟弟之间, 当然选择自家亲弟弟。
他好像明白小山豹哭泣的原因了, 还不是因为刚睡醒时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跟别人一起玩么。
想到这里,小包子十分善解人意的脱掉鞋子,坐在小山豹里侧,看着他喝奶。
秦慕文安抚小安道:“小孩子就是这样,饿了就哭,吃饱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虽然为人纯善, 但也不能实话说自家小山豹霸道的要占据哥哥所有的关注。
小安抚了抚胸膛,说:“小山豹刚刚的哭声真的差点吓到我,原来他平常饿了就这样啊。”
秦慕文笑了笑没说话。
往常的小山豹其实可懂事了, 若是他醒来的时候大人们还在休息, 这小家伙就会安静一段时间, 等身边的大人们有所动静,才会嚎叫着要奶吃。
小安看着他的笑容,微微发愣。
这回再见秦慕文, 他终于发现自己打心眼儿里的卑微不是来源于阿文的夫君高中解元, 甚至跟阿文的孩子多么出色也没关系。
纯粹是因为阿文周身的气质淡雅,就像盛开于池中的菡萏。只能远远的在一旁欣赏,不可凑近了亵玩。
小安觉得,秦慕文现在已经完全不似普通依附男人的哥儿, 就算在黎锦身边,秦慕文都不曾失了风采。
所以,秦慕文不是男人的附加品——如果遮了他眉梢的朱砂痣,说他是一位书生都不会有人怀疑。
秦慕文自然不知道小安的心思,他低声跟小安说了些自己在府城听闻的趣事,完全没有许久未见的疏远。
当初,小安是整个村子里唯一真心待他好的伙伴,他一辈子都会记得。
可两人都来回说了不少事情,早该睡着了的小山豹依然瞪大眼睛,瞅着床尾处一直安静坐着的小黑皮。
小包子问:“阿爹,弟弟怎么还不睡觉?”
而小黑皮也一边给小包子做鬼脸一边看着他。
秦慕文沉默了一下,说实话,他也没想到小山豹居然坚持这么久还不睡。
他说:“可能是因为昨晚睡得多了。小包子困吗,你靠着弟弟睡,过会儿你们都能睡着了。”
小包子到底年纪小,昨儿坐船都没怎么休息好,这会儿着实也有些困。
他依言躺在弟弟身侧,而小安也说自家还有事情做,带着小黑皮回家了。
小黑皮完全不似往常的蹦蹦跳跳,规矩的阿爹走到门口,临出门前还对两个小弟弟依依不舍。
可是小包子已经侧着脸对着他弟弟,只有六个月的小山豹与小黑皮对视一眼。
如果黎锦在这里,恐怕会说出一个上辈子十分流行的词语——死亡凝视。
小黑皮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说:“我明日给你们摘果子吃!”
小安关上门,让小包子和小山豹好好休息,自己则对儿子说:“二郎还小,不能吃果子。”
小黑皮说:“那等他长大了吃。”
小安没再说话,没说着俩孩子过几天就要走了,更没说果子等不到小山豹长大就会坏掉。
孩子们的友谊总是这么单纯可爱。
他们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分享出去。
而两个小孩子一起睡,确实都能睡得快一点,他们俩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与此同时,黎锦则把自己给小山豹取得大名写了出来——黎泽源。
原本他给小山豹取的名字是‘无尤’,寓意为‘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无尤’。
与他哥哥小包子黎若的名字出于同源,都是《道德经》,希望小山豹以后做一个能包容别人的人。
但后来黎锦思考了一整宿,他觉得小山豹以后如何发展是他自己的事情。
若是小山豹喜欢拼、喜欢直谏,那自己给他取这个名字,岂不成了别人与小山豹对峙时反驳他的杀手锏?
所以,黎锦还是给他改了名字,‘泽源’寓意用水泽备万物,里面只是极其隐晦的表达了自己的对小山豹的期待。
最大的还是想让兄弟俩的名字遥相呼应,上善若水,水即泽源。
又一日,黎锦带着一家人上坟。
这是在他第一次认为自己就是原主的情况下,前来祭拜母亲。
黎锦没有一丝忸怩的跪下,身旁秦慕文抱着小山豹,也跟着他跪下,小包子也乖巧得跟着大人一起跪。
黎锦把自己想说的话都写在信纸上,先念了一遍,才一点点的投入火盆烧给母亲。
“娘,我把喜报烧给您了,第一行第一个名字就是我,虽然您不识字,但我的名字您还是认识的。至于那封信,我刚刚念给您听了,若是您之后还想看,就托梦给我,我再给您念。”
虽说黎锦不信鬼神,但此刻他却控制不住的说出这些话。
从八岁到十八岁,十年的浑浑噩噩,他实在辜负了太多人对他的期待。
回家途中,小包子看着一向沉稳的爹爹面上表情很是悲伤,他用小手抓着爹爹的袖子。
“小包子给爹爹吹一吹,烦恼就吹走啦。”
黎锦把小包子抱在怀里,小家伙果然鼓起腮帮子给他吹气。
“包子乖。”
回乡的重要事情忙完,黎锦准备再次跟一家人踏上回府城的路。
村长犹豫再三,还是对黎锦说道:“你们一家人在府城终究人生地不熟,明年你又要去京城参加会试,之后极有可能继续参加殿试。与其把夫郎和孩子留在府城,不若就让他们住在村里,都是熟人,有我看着,也好有个照应。”
村长的语气很是诚恳,黎锦也知道村长这是在为他着想,这么做也确实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但他作为一个男人,还是固执的希望家人不要分开这么久。
黎锦道:“多谢村长,您的话我之前也慎重考虑过,但小山豹还小,正是刚开始长牙、认人的时候,我希望他在刚会叫人的时候就在我身边……”
村长惊讶道:“你难道打算带着他们一路奔波去京城?”
这也不怪村长惊讶,从宁兴府去京城,少说也有二十多天。这还是得先走几段水路,之后没水了走陆地的情况。
若是像今年冬季,万云出发那会儿,水里有浮冰,就只能走陆路,这样得花费整整一月。
黎锦面上表情并无任何变化,虽然他心底还没下决定,但这并不妨碍他假装自己已经有了决断。
村长终于不再继续劝,只是说:“若是你今年寒冬真的起身去京城了,也可以派人送信回来,我让李柱子去府城接你的家眷。”
黎锦真诚的道谢。
他算了算,明年二月初八参加春闱,那么他最晚大年初二就得动身。
而若是运气好一路高中,四月末宣布殿试排名,后来就是各种宴会,同时等待上面给他们分配职务。那么就得等到七月底才有机会回宁兴府。
若是真等到那个时候,他就得跟夫郎和孩子们七个多月不见面。
恐怕小山豹会走路的时候,都不知道爹爹到底长什么样子。
黎锦想,他绝对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又是一天半的水路,到府城渡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车夫们都不接内城的活儿。
黎锦一家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宵禁前回到了家里。
翌日,黎锦再次登门拜访了万云。
“教谕,我想近日动身,带一家人去京城。”
最近天气好,带着年幼的小山豹奔波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他大部分时间都是睡在两位爹爹的怀抱里。
只可惜会苦了小包子,毕竟舟车劳顿,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扛得住。
万云手中的茶盏差点没拿住:“修之,你可是在说玩笑话?”
“教谕,我是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当然,我现在跟您商量这件事的可行程度。”
毕竟国家版图大,从宁兴府到京城得穿过两个省,期间难免经过民风不开化的地方,遇到窃贼也就算了,若是遇到打劫的人,那就真的不好说。
万云给黎锦说了自己年初那会儿前往京城的路线,又说:“那会儿正是冬季,雪大,我们沿途都绕着山道行走,结果还是在半路上遇到一伙儿打劫的,那些人也是饿得很了,看着我手里公车的帖子,都一口咬定了要先抢钱和吃的。”
黎锦眉头逐渐拧成一个川,他说:“多谢教谕,我还是欠考虑了。”
如果实在不行,还是得把一家人送回村里。
毕竟他不在家,秦慕文一个人在府城,难免会碰到那些不长眼去上门的人。
再说,男主人不在家的情况下,家里不便有外男,偌大的院子里连个看家护院的都没有,黎锦着实放心不下。
万云也知道黎锦家里的情况,说:“我再给你想想办法。”
黎锦虽然不觉得教谕能有什么好办法,但还是道谢:“多谢教谕。”
黎锦走后,大堂的屏风后才出来一个人,若是黎锦在场,肯定能认出来这就是第一日为他背箱笼的小厮。
但这人此时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万云旁边,拿着万云喝过的茶杯一饮而尽。
“你确定想帮他?”
万云反倒是笑了:“大人,我如果要求了,你就会帮修之吗?”
那个男人喉结动了动,说:“得看你的诚意。”
万云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茶,悠闲的抿了一口。
“修之是我的挚友,若是能帮到他,我自然诚意十足。”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的诚意就是,《农桑算经》和《蒙学算经》都是黎锦所著,而黎锦,字修之,就是刚刚走的那位。”
作者有话要说: 【1更】【今天有二更,补昨天营养液的欠更么么哒】
【公车:指的是举人们进京赶考,路途遥远,为了避免半路遇到劫匪,可以去当地布政使申请火牌,凭火牌可以去驿站领取马车,上面有小旗子,写了‘礼部会试’,号称公车,沿途官员不能做阻拦,劫匪也不赶轻易碰。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历史事件,康有为梁启超的‘公车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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