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当晚琸云与贺均平赶到益州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了,她二人只得在城外暂寻了个小客栈落脚,第二日大清早待城门一开便立刻进了益州。
二人先去了宋掌柜家的新宅,得知柯家人被骗去了广元,宋掌柜的脸上明显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琸云笑道:“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孟老爷子虽说已经不做土匪了,但悍气未消,有他看着,那一大家子人兴不起什么浪来。”再说武山那地儿,地势险要又复杂,那一家子人被堵在山里,恐怕好几年都别想出来了。
宋掌柜总算放下心来,郑重地朝他们二人点点头。他们相熟五六年,故并不言谢,但都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溢于言表的感激。
完成了这一件大事,琸云颇觉轻松,这会儿才开始觉得累。他们俩在马上奔波的一路,昨晚又勉强在城外脏兮兮的小客栈歇的,客房里蟑螂和耗子溜来溜去,哪里敢放心安睡,不过是和衣勉强躺了一躺,这会儿把事一了,就开始犯瞌睡。
贺均平的精神倒还好些,赶紧帮她牵了马,一路护着她回家。
二人进了巷子,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眼看着就快到院门口了,隔壁家忽地开了门,琸云便瞅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拎着个竹篮袅袅婷婷地从院子里走出来。贺均平朝她使了个眼色,琸云立刻便明白了。
这就是大家伙儿口中那轻浮肤浅的肖姑娘?琸云偷瞄了一眼,很不以为然地扁了扁嘴。她见得美人多了,眼光自然高,似肖姑娘这样的小家碧玉实在瞧不上,更何况,这小家碧玉还故作****姿态,在琸云看来,便显得有些好笑了。
那肖姑娘陡然瞅见琸云与贺均平,脸上闪过一丝讶色,目光在她二人的脸上扫了一圈,自己倒先红了脸。琸云沉着脸没理她,贺均平在外人面前则一向都是一副清高自傲的模样,连眼皮儿也没眨一下,径直就从她身边过去了。
肖姑娘脸色微微泛白,咬着唇欲言又止。
琸云与贺均平走到门口时,忽地听得那肖姑娘“嘤咛——”一声,仿佛踢到什么,身子一软跌倒在地。二人仿佛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地径直推门进院,尔后大门“砰——”地一下关上,硬生生地把肖姑娘的盈盈抽泣声关在了外头。
肖姑娘气极,朝四周看了看,不见有人出来,只得自个儿爬起身,拎起摔在一边的竹篮,一瘸一拐地走了。
琸云贴在门后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弯着腰笑得肚子都疼了。
柱子听到外头的动静赶紧开门出来,一见琸云,立刻高兴起来,大声嚷嚷道:“二丫回来了!你在笑啥呢?”
贺均平忍俊不禁地把方才巷子里发生的事儿说给他听,柱子听罢,可劲儿地眨眼睛,“那肖姑娘怎么成天摔跤,我都遇着两回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路走不稳,二丫你说是不是她腿脚有什么毛病?”
这回连贺均平都忍不住大笑起来了。
七婶烧了热水,二人洗过澡,又回屋饱饱地睡了一觉,天快黑时陆锋竟派了人上门来接贺均平赴宴,他这才想起来今日正是陆锋设宴的日子,遂赶紧换了身簇新的衣服出了门。上马车前,那过来接人的小厮一脸恭敬地问:“方公子不去么?”
贺均平一愣,目光顿时变得锋利起来,转过头看他,黑漆漆的眼睛里有审视的神色,冷冷问:“是陆公子让你问的?”
小厮被他那一眼看得浑身拔凉,唯觉从头到脚被浇了一桶冰水,连脚趾头都凉透了,哆嗦了几下,才小声回道:“不……不是,是大少爷让问的。上回方公子在船上大出风头,大少爷一直掂掂不忘,故让小的多问一句,看方公子是否能赏光。”
贺均平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回道:“方公子今儿身子不适,便不去了。”说罢,便掀开车帘利索地跳上了马车。那小厮被他震住,再不敢多问,赶紧整好帘子坐在马车外,朝车夫点点头,车夫一抖缰绳,马车便缓缓驶出了巷子。
虽说陆锋得了通判的职位,但府邸却还未修整好,故暂时依旧借住在刺史府。刺史本就想要巴结陆家,自然巴不得,直将陆锋的院子收拾得清雅精致,倒比正院还要气派些。
不过今日的宴会并不在陆锋的院子里,而是设在正院,那院子后头有一片花园,园子里种满了山茶花,因花匠经营得好,有不少已经开了花,争奇斗艳,十分热闹。
贺均平到的时候,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陆锋远远地瞅见他,脸上露出欣喜的笑意,招招手,将他拉到自己左侧的位子上,笑着朝众人介绍道:“这是我本家的表弟,姓贺名均平。”他只提了贺均平的姓名,旁的却没有多说,众人都不傻,自然不会贸贸然地上前追问,俱客客气气地朝贺均平笑着打招呼,状似热络。
贺均平亦挤出笑脸来与众人寒暄。他相貌生得好,个子也高,言行间自有一股自在洒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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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质,便是站在世家子弟陆锋身边也死毫不逊色。
刺史家大少爷瞅见这边的热闹,也笑着过来与贺均平打招呼,罢了又眯起眼睛问:“怎么就贺公子一个人,方家二公子人呢?莫不是上回把陆公子灌醉了,生怕被报复,故吓得不敢来了?”那日琸云在船上大出风头后,刺史家大少爷便立刻使了人去查她,自然晓得贺均平与琸云是一路的,故这才此一问。
围观众人却是头一回听说这个事儿,花魁大赛那晚有许多人在场,便是未曾亲至的,也听过传言,自然也晓得琸云如何尽出风头,但也晓得她不过是个商户,心中多少有些瞧不上眼,而今见贺均平竟与她一路,不由得甚是惊讶,旋即再看向贺均平的眼神便不复先前的客气。
贺均平怎会将他们的态度转变放在眼里,淡然回道:“阿云身子不适,在家里头休息。”
“身子不适?”刺史家大少爷显是不信,斜着眼睛笑,“这也未免太巧了。莫非方公子是瞧不上咱们?”
贺均平实在不喜他这番做派,但碍着人家是官,实在不好直言驳斥,只沉着脸没说话。刺史家大少爷没想到他竟如此不给面子,立刻变了脸色,正欲发火,陆锋见状不好已经冲了过来,似笑非笑地将贺均平拦在身后,眯着眼睛看了刺史少爷一眼,道:“大公子若是要请人过来,就该早早下帖子,也好容得人提早准备。平哥儿早与我说过,那方公子前几日出了趟远门,长途奔波直到今儿中午才回来,一身疲惫不堪,哪还有精神来赴宴。”
刺史少爷虽不喜陆锋替贺均平说话,但今日是陆锋设宴,他无论如何也不好闹事,只得忿忿地剜了贺均平一眼,一甩袖子气冲冲地走开了。
他一走,便呼啦啦地带走了一大群人。众人见贺均平不过是个小小的商户,竟如此不识抬举,就算仗着陆锋的势,日后也难有成就。更何况,陆家虽势大,但到底远在京城,益州这地儿,终究是刺史老爷说了算,所以,他们还是一溜烟地跟在刺史少爷身后拍马屁。
陆锋将贺均平拉到僻静的角落,盯着他看了半晌,忍不住笑起来,道:“真好,平哥儿你还是以前的脾气。”这么多年过去,又经历过那么多的事,他竟还是少时的嚣张脾气,陆锋却忽然觉得欣慰,从某种角度来说,至少这说明了贺均平这些年来过得还不错,要不然,无论多么锋利的棱角都会被磨平。但贺均平还是贺均平,就算他外表变了许多,就算他看起来沉稳而冷静,但骨子里依旧是贺家那嚣张又高傲的大少爷。
贺均平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笑道:“恐怕我招惹了他,给表哥带来了麻烦。”
陆锋哼了一声,对刺史少爷嗤之以鼻,摇头道:“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他老子的势罢了。也就敢在外人面前嚣张,在他老头子面前乖得跟条狗似的。不过——”他话音一转,眉头微微蹙起,小声叮嘱道:“那小子虽干不了什么大事,但暗地里捅刀子的事不少干。我虽然在这里,但难免有些看顾不周的地方。你自己要小心些。还有方姑娘那里,”
他说起琸云的时候心里微微一颤,忽然有些难过,但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关切地道:“那小子并非无的放矢,他三番两次地提到方姑娘,绝不会轻易罢手,恐怕以后还有得麻烦。你最好带着方姑娘出去躲一躲,等这事儿慢慢过去了再回来。”
“让我躲出去?”琸云一边吃着七婶刚刚蒸好的绿豆糕,一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怕他,干嘛要躲。刺史老爷一向讲究名声,不会纵着那纨绔儿子乱来的。”
贺均平苦着脸劝道:“那大少爷杀人放火的事不敢干,可若是召你过去肆意侮辱又该如何是好?就你这脾气比我还暴躁,哪里忍得下,生起气来不管不顾的,还不得把人大少爷揍得满头包。到那时候,刺史老爷还能不管?”他其实也有私心,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琸云带去宜都,外头人生地不熟的,也好培养培养感情。
琸云左右只摇头,“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抱头鼠窜,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再说了,过几日就是宋掌柜大婚,大哥的亲事也该有着落了,我这会儿跑了,后面的事该怎么办?不说别的,像隔壁肖家小娘皮那样的人不少,万一大哥被个别有用心的人给缠住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自从隔壁搬来了肖家一家人,琸云表面上没什么,其实心里头一直高度警惕,生怕被人有机可乘,毁了柱子大哥的前程。若不能将柱子的婚事定下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走的。
见琸云态度坚决,贺均平也没辙。他在别人面前再怎么强势,可一遇着琸云便束手无策,还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替一个老师上课,上完九点才到家,啥也没干就来码字了。也没来得及检查,估计虫子不少。明天再说吧,呜呜,我得赶紧去洗澡。!##$l&&~w*h*w~&&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