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诡异的气氛中开进了小区,停在地下车库。
车门打开, 顾眠解开安全带, 打开车门, 就要蹦下车,程逸已经从那边过来,直接把她从车里抱出来。
顾眠放弃抵抗,被他一路抱进电梯,又抱进房子, 直接抱上二楼进了顾眠的房间,把她放在床上。
程北程南站在二楼走廊里, 程南脸上表情有些迷茫:“哥哥,爸爸和妈妈是不是要和好了?”
程北说:“你没看到她刚刚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吗?”
说完背着书包进了房间。
程南更迷茫了。
房间里, 顾眠坐在床上,冷眼看着程逸轻车熟路的进了衣帽间。
程逸站在衣帽间里, 恍惚感觉自己像是第一次来, 明明格局是一样的, 可是里面的颜色却已经不同了,以前的衣帽间看起来冷冷清清, 大概永远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 现在却被填充了许多颜色。
他鬼使神差的从衣架上取下了一件睡衣。
顾眠把以前那些棉布的睡衣睡裙全都丢了,现在挂在衣架上的都是她新买的。
程逸盯着手里这件黑色吊带真丝睡裙。
两根细细长长的肩带,薄薄的轻飘飘的一片布料,卷起来都握不满一手。
“顾眠”穿的睡衣,永远都是最舒服的面料, 宽松肥大的款式她最喜欢。
程逸难以想象顾眠穿上这件睡衣的样子,可这样想着,脑海中却又忍不住浮现出隐约的画面来,他脸一热,把睡衣挂回去,随便从衣架上取下来一条连衣裙,走出去,丢给顾眠:“把衣服换了。”
顾眠忍了忍,想着自己的任务,到底没发脾气,拿着衣服一只脚往浴室蹦,刚蹦几步就腾空了,被程逸抱起来塞进了浴室里。
换好衣服出去。
程逸已经把医疗箱翻了出来。
顾眠低头看着程逸单膝跪在她面前,低着头帮她处理膝盖上的伤口,上药的时候他抬起头问她:“疼不疼?”
不等顾眠回答,他就皱着眉头凑过去对着她的伤口吹了吹。
“多大的人了,走路还能摔跤。”他说着握住顾眠的脚踝抬起来,才发现她的脚腕也肿的厉害,他皱眉:“肿的厉害,去医院拍个片子吧。”
说完了,却没得到回应,他抬起头来,却看到顾眠根本没看他,神情看起来正在走神。
在想那个小白脸?
程逸冷不丁想起衣帽间那布料清凉的睡衣。
她想要穿给谁看?
程逸握住她脚踝的手不自觉用力。
顾眠吃痛,回过神来,拧眉看他。
程逸没有松开她的脚,只是放松了力道,抬起头,深刻的眉眼锐利:“你和那个餐厅服务员到底什么关系?怎么就那么巧,你摔倒了他就在边上?”
想到雨中两人紧贴的那一幕,程逸心里又是冲上一股酸意。
顾眠自然有一百种法子哄他,也有一百种法子激怒他,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和程先生没关系吧?孩子也送回来了,程先生还是不要久待,免得程北程南多想。”她说着把脚从程逸手里抽出来:“我腿脚不好,就不送了。”
程逸手里一空,莫名的心里也跟着空了一下,又听了顾眠的话,觉得她是默认了她和那个餐厅服务员有关系,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他猛地站起来,看着她冷笑:“就算你要找新欢,也应该有点格调,找个餐厅服务员,就不觉得掉价?他知道你比他大多少岁吗?还是说他就是想要吃软饭?!”
顾眠忽然抬起眼看他,那双以前总是温顺的眼睛此时却粼粼泛着冷光:“餐厅服务员怎么了?他靠自己的双手赚钱,不偷不抢,不比谁低贱。程先生,不是谁都像你这样命好,一出生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顾眠在程逸发青的脸色中冷冷说道:“我不觉得餐厅服务员有什么掉价的,倒是程先生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才真让我意外。我和谢淮就算在一起,也是你情我愿,跟程先生没有关系,还是程先生嫉妒?嫉妒谢淮比你年轻,比你好看?”
程逸气的摔门而去。
顾眠反倒觉得痛快。
程逸这种男人,就是这么自以为是,以为她就该被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顾眠”或许会。
但她不会。
她就是要给他迎头一击。
让他也尝尝被冷落厌恶的滋味。
“妈妈......”就在这时,程南推门探头进来,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担心都写在小脸上:“你和爸爸又吵架了吗?”
刚才的摔门声,她在房间里都听到了。
“对啊。我们吵了一架,不过没关系。”顾眠说。
程南表情有点迷茫,她发现她现在一点都看不懂妈妈了。
顾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肿起来的脚腕:“去把哥哥叫过来。”
“哦。”程南小跑着去叫程北了。
过了一会儿,程北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叫我干什么?”
顾眠把药油丢给他,微笑:“帮妈妈上药。”
程北虽然满脸不情愿,但是看着顾眠肿的厉害的脚腕,还是蹲下来给她上药。
“那个男的是谁?”
他突然问。
也不抬头,依旧低着脑袋。
顾眠一听就知道他在问谢淮。
往边上一看,程南也紧张兮兮的看着她。
像是生怕她说那是他们的新爸爸。
顾眠猜,那时程逸的车停在前面,他们估计也是看到了。
她轻描淡写的说:“是我的一个朋友,我摔了走不了路,就送我回来。”
她弯下腰去,在程北头顶上轻轻拍了拍:“别想太多。”
程北僵了一下,似是不大适应顾眠突然的亲近,然后又低着头认真的给她揉脚。
程逸简直要气疯了。
一路上开着车,脸色黑如锅底。
嫉妒?
嫉妒那个餐厅服务员?
嫉妒那个餐厅服务员比他年轻?比他好看?
放屁!
程逸简直要怀疑顾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了。
一路开车回到自己的房子里,程逸仍然余怒未平,心里笃定顾眠的眼睛有问题,却又忍不住冲到浴室,对着镜子照了半天。
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硬是看不出自己哪里不如那个餐厅服务员。
年轻?
年轻又怎么了?
有他这样的成熟和阅历吗?
程逸更加笃定顾眠的眼睛有问题。
走到餐厅从冰箱里拿了罐冰啤酒,一口气喝完,捏扁了易拉罐,丢进垃圾桶,心里却并没有好受一些。
他本来是想带着程北程南和她一起去外面吃顿晚饭的,谁知道车子刚开到小区门口,就看到她和那个餐厅服务员两人同撑着一把伞,搂抱在一起。
他当时简直要气昏了头。
他们还没离婚,就算已经离婚了,这么快就另寻新欢,也未免太急了吧?
他不过是气不过口不择言说了几句,她倒是一字一句的往他心口插刀子。
他也从来都不知道她那么会说。
那样的话从以前的“顾眠”嘴里说出来是不可思议的。
可是结合她最近的“离经叛道”,好像也不觉得突兀。
想到她说起那些话时眼睛里闪着的粼粼冷光,心口又不禁一阵悸动,好像心里有根线被顾眠拽在手里,她一拉,他的心口就跟着一抽。
程逸又开了罐啤酒,心里莫名有些郁结烦躁。
室友都发现谢淮有点不大对劲。
明明拿着伞,身上却湿透了。
回来以后把伞晾到阳台,一声不吭的进浴室洗了澡换了衣服,就坐在床上看书。
往常他也不怎么爱说话,可是今天却是格外的沉默,周边的气压都被压得很低,从他床边走过都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
谢淮的不对劲不是从今天开始的,他昨天中午从外面回来,也低气压了一整个下午,解剖的时候几乎带着杀气,只是今天早上就已经恢复正常,没想到从外面回来,比昨天的气压还压得低,几乎到了冻人的程度。
还有他带回来的那把伞,分明不是他拿出去的那把,晾在阳台外面的雨伞明显是把女士伞。
往日里热闹的宿舍因为谢淮的低气压,谁都不敢大声说话。
谢淮的专业不必说,谢淮这个名字,a大没有不认识的,当然,他长得帅自然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是更多的原因还是他的名字总会被老师提到,也会出现在学校各种榜单里。
都知道谢淮家境不好,什么兼职都做,除了做兼职,就是泡在实验室,宿舍对他而言就是个睡觉的地方,他性格内敛话也不多,虽然不算冷漠,但是也绝对不是个好亲近的人,宿舍里另外三个人,都和他算不上十分亲近,此时也都前所未有的默契,都默默啃书,问也不敢问,就算问了,也是问不出来的。
令人窒息的氛围,终于被一道手机铃声打破。
看着谢淮盯着手机半天,终于还是起身拿着手机走向阳台。
宿舍里的气氛顿时骤然一松。
室友们彼此交流一个眼神,都松了口气的模样。
谢淮走到阳台,带上门,看了一眼手里的手机,终于还是接起来。
“喂,顾小姐。”他低头看着地上撑开晾着的白色波点雨伞,声音冷淡:“有事吗?”
电话那边顾眠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很入耳:“你到宿舍了吗?”
他回应的依旧冷淡:“嗯。”
“我都忘了对你说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有多狼狈。”顾眠说道。
他语气低沉:“不客气。”顿了顿,说:“顾小姐还有事吗?我这边还有点事。”
那边说:“哦,没事了,那你忙吧。”
他刚要挂断电话。
顾眠又说话了:“啊,对了。”
他又把手机贴回耳边。
然后他听到顾眠说:“我们遇到的那个男人是我前夫,我们现在正在办离婚手续。”
他沉默半晌,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他垂下眸看着那把伞:“顾小姐不需要对我解释。”
顾眠说:“可我不想你误会啊。”
她声音轻轻软软的,仿佛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
谢淮怔了一下。
又听到那边问:“你吃晚饭了吗?”
他下意识回答:“还没有。”
顾眠又问:“你现在在忙吗?如果不忙的话,能不能请你过来一趟陪我去一下医院,我的脚疼的厉害,想去医院拍个片子。”
谢淮默立半晌,还是无法抗拒内心的渴望,喉结微微一滚,他说:“好。”
顾眠的声音里也带着隐隐的笑意:“那我在家里等你。”
“好。”
顾眠给程北程南叫了外卖,然后说自己要去医院看脚。
“妈妈,我们陪你去吧。”程南立刻说道。
程北也看着她,眼神里罕见的流露出几丝关心。
“有朋友送我去。”顾眠说。
程北皱起眉:“你有朋友吗?”
顾眠:“......”
顾眠发现程北皱起眉头的样子更像程逸了,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眉心。
这时门铃响了。
顾眠指使程北去拿外卖。
程北拿了快递回来,发现里面是两人份的,拧眉狐疑的盯着顾眠:“你不会是让我们吃外卖,自己跑去外面吃饭吧?”
顾眠:“......”
等他们吃完饭,把他们赶回房间,她拿上伞,一瘸一拐的出门了。
她倒不是骗谢淮的,她的脚真的肿的太厉害,怕是动到了里面的骨头。
刚一瘸一拐艰难的走到小区门口,就有一辆出租车停到她面前,穿白t恤牛仔裤的谢淮一身清爽的从出租车上下来,没接触她的视线,先低头看她的脚。
顾眠穿着拖鞋就出来了,脚腕处肿的很高。
“先上车吧。”谢淮伸出手。
顾眠没有抓他的手臂,而是直接抓住他的手。
谢淮愣了一下,下意识抬眼看她,然后就对上了一双弯弯的笑眼。
“谢谢你呀。”顾眠笑盈盈的说,然后抓着他的手一瘸一拐的挪过去,坐进车里。
关上车门。
谢淮被顾眠抓过的手不自在的握了握,然后绕到另一侧上车。
“真是麻烦你了,我没什么朋友,想来想去,只能麻烦你了。” 顾眠略带歉意说道。
“没关系。”谢淮说。
到了医院,拍了片,骨头没伤到,只是脚腕的确肿的厉害,医生又给她开了瓶消肿的药。
折腾到九点多。
顾眠已经饥肠辘辘。
出了医院,顾眠直接拉着谢淮走向医院旁边摆摊的麻辣烫摊子。
谢淮见她一瘸一拐走的吃力,沉默着走过去,托起她的手,顾眠抬头对他一笑,抓住他的手臂。
这家麻辣烫没有另外摆桌子,几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女坐在那儿就围着麻辣烫车吃,不时还自己从锅里捡串进自己碗里。
“还是找个餐厅吃饭吧。”谢淮说。
“麻辣烫也很好吃啊。”顾眠松开他的手臂坐在塑料凳上,对胖乎乎的老板娘说:“老板娘,帮我下个细米粉。”又扭头问谢淮:“你吃面还是吃粉啊?”
谢淮:“......粉。”
“姐姐,帮我下两个细米粉。”顾眠笑着说,然后对谢淮说:“我脚痛,你去帮我挑点菜吧。”
“你想吃什么?”谢淮问。
顾眠抿唇一笑:“你吃什么我吃什么,我不挑食。”
谢淮看了她一眼,拿着两个塑料小筐去后面的架子上挑菜。
顾眠说:“我要一串鱼丸、牛肉丸,还有萝卜。”
谢淮挑完了菜,交给老板娘,在她身边坐下。
他长得实在引人注目,顾眠发现身边的两个年轻女孩儿已经不是一两次抬头偷看他了,右边那个女孩儿还默默地又加了几样,吃的十分斯文。
辣椒也是自己加。
顾眠下意识就要去舀辣椒,谢淮直接把盛辣酱的碗挪开了,不赞同的看着她:“你的脚。”
“哦。”顾眠实在饿了,低头吃起来。
谢淮不怎么饿,慢条斯理的吃着,不时的看顾眠一眼。
她住在a市最好的小区,吃饭都是在高档西餐厅。
他以为她是不会在这种路边摊吃东西的。
可她不仅吃,而且看起来还像是路边摊常客,她大概是真的饿了,吃的急,鼻尖上冒出晶亮的汗珠,因为没有带皮筋,头发随意的拢在耳后,露出柔和精致的侧脸。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三十二岁的人。
在医院看到她的身份证,他还微微愣了一下。
顾眠又端起碗,嘟起被汤汁浸润的唇,朝着碗里轻轻吹气,然后低下头,捧着碗喝了口汤,发出满足的叹息。
她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他:“你怎么不吃啊。”
她眼睛里有细碎晶亮的光。
谢淮怔了一下,随即垂下眸,错开视线:“我不是很饿。”
顾眠又转向老板娘,笑着称赞:“老板娘,你家的麻辣烫底真好。”
她以前吃麻辣烫只是因为便宜,两块钱一个粉丝,五块钱还能加几串菜,一般也就吃个辣味,这家麻辣烫不加辣味道居然也很好吃。
老板娘像是碰到了识货的客人,眼睛一亮,颇为得意的说:“我这是正宗的牛骨头汤,别人可没我这么舍得。”
顾眠笑:“怪不得汤那么好喝。”
又问多少钱,然后按住谢淮掏钱的手,说:“上次你请我吃了火锅,今天换我请你吃麻辣烫。”顿了顿,笑着说:“听着好像是我赚了。”她说着,拿出手机来买单,原本按住他的手,转了个方向,轻轻握住他的手。
谢淮僵了一下,飞快看她一眼,又移开,垂下眼皮,浓密的睫毛覆下来遮住眼里的情绪。
他没有回握,却也没有把手从顾眠手里抽出来,就这么僵硬的任顾眠握着,鼻尖上也开始渗出细细的汗珠。
“这是你男朋友啊?”老板娘问。
谢淮拿着筷子的手已经僵住,头几乎要埋进碗里。
就听到顾眠轻轻柔柔又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对啊。我男朋友帅吧?”
顾眠桌子下握着他的手,手指轻轻勾住他,漫不经心的,一根一根钻进他的指缝,轻轻扣住。
谢淮看向顾眠,她没有看他,正笑着和老板娘说话,侧脸被头顶上的灯泡晕上一层柔柔的暖光,好看极了,他心跳的很快,手心也在冒汗,他垂下眸,定了定神,然后慢慢地回握住掌心里软绵绵的小手,紧紧扣在自己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