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认知当中,世界似乎从来就是这样的,或者说,人类似乎从来就是这样的,不,应该遵从达尔文的定律,整个生物世界,只要是活着的,还喘气的,就应该具有趋利避害这样的天赋。当然,落井下石,这样技术含量不高,危害系数不大,却会给施加者带来很高乐趣的行为也收到大众的喜爱。
我和simon张像两只闯进花园的土拨鼠一样,在花园鲜花盛开,烟花满空的时候,披着灰溜溜的外皮落荒而逃,在exit出口这个没有聚光灯,只剩下绿油油标牌小灯泡的地方,遇到了衣着光线,却面容青绿苍白的cherry苏宁。她依旧很美,脖子上面借到的卡地亚的钻石闪动着熠熠光辉,像一把研磨的很锋利的刀。
她笑的有点过于灿烂了,在绿色小灯泡下,显得有些二,她对我说,“得到任何不属于你的东西,都要付出超乎想象的代价,你知道吗?”
我觉得,她也有成为哲人的潜质。
simon张要说话,我拉着他继续走,不然等一下记者围上来,我们就真的走不了了,要知道,他们对于这样临时被换角的潜规则拥有野狼闻到新鲜兔肉一样的热情,这不是他们的错,而是大自然赋予人类的社会达尔文规则。
就在我和simon张就要跨出exit出口的一刹那,et公司的公关主管katie杨以一种在911中拯救苍生的救火员的伟大而急匆匆的形象出现了,她伸出骨肉如柴却保养的异香扑鼻、柔软白嫩的手指扯住我的胳膊,大叫,“你,你不能走。任子熙不见了,你跟我去记者会!”
听到这句话,simon张立刻原地满血复活,他几乎尖细着声音叫出来,“这么说,任小姐自动退出了?这部戏的女主角仍然是小艾?”
那感觉似乎就像一个在寒风刺骨的曼哈顿等候了好久的乞丐,忽然接住了一块从天而降,热乎乎的全奶酪意大利腊肠的pizza,当然,这应该是上东区那些骨瘦如柴只吃鲜草和酸奶的名媛贵妃们扔下来的含有猪油和cheese的热量高的可以长一圈救生圈的pizza,可是, simon张还是要接住它,张开双手,热情洋溢的接住它。
katie杨以一种灭绝师太手握倚天剑见杨逍,而杨逍死乞白赖的谄媚她,想要与她双宿双飞、而她拒绝了的不屑和高傲,说,“想什么呢?是 jasmine 暂时找不到了,外面记者又那么多,不给他们些甜头,他们是不会走的!小艾,你跟我来!”
我被专业的katie杨推到前面,我只看到见我眼前黑压压、乌泱泱的一片,都是人,他们手中举着各式各样的□□短炮,胸口上别着各个媒体的标牌,好像看着透明空气一般看着我。于是,我就像一只软弱的兔子,被洗刷干净,扔进了才狼虎豹遍地,野草丛生,乌云遮日的热带雨林中。
……
“诶,她是谁啊?”
“就是那个叫做alice的,前一段时间被小报炒的很火的那个!”
“是不是,传言说她才是好莱坞的编剧唐余钦定的女主?”
“一定是谣言!肯定是她自己放假消息出来,炒作用的!”
“她是谁啊?怎么可能做第一女主?她以为自己是谁?”
“耍心机!”
“真无耻!”
……
真切清晰的窃窃私语,声音都不大,可是足够我和大家听的清清楚楚,当然,我想着他们从来也就没想着能背着我。
我和那些人对看着,似乎有十秒钟是静默着,就好像七八月,连降大雨之后,堰塞湖水止不住的上涨,却得不到宣泄时候的烦闷和强压,然后一个女记者把话筒杵到我的嘴巴子上,问我,“你曾经背叛你的好朋友林欢乐,让她被临时换角,最终导致她黯然离开娱乐圈,如今你也被临时换角,你有什么想法?会不会觉得这是对你坏心眼的报应?”
这句话好像打开了洪水闸门,顿时,泥沙卷着洪水喷薄而下!
……
“她对好朋友过桥抽板,悄悄搭上et的勋暮生,靠七少的关系拿下这部重头戏的第一女主的角色,以为自己能一飞冲天了,结果又被临时换角,……”
“她完了,新上的女主角可是任家的大小姐,听说还是七少的未婚妻!”
“这是被正宫踢走的小三吗?”
“她还有脸出来?”
……
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记者会现场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玻璃器皿,孕育了很多青霉素,这些幼小的,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致命的病菌以几何级数的方式迅速而茁壮的疯狂滋生,我根本无法阻拦。我记得一个网络哲人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蕴含哲理的话:当生活正在 xxoo你,而你无法反抗的时候,就微笑着享受吧!(……?)
于是,我做了唯一我能做的事情,微笑着面对媒体。
我从他们的镜头中看到,即使我的腮帮子是淤青的(就是刚才那个金刚女记者用话筒杵的),至少我的脖子上还戴着世界顶级珠宝制造商手工弄的珍珠项链还有,我身上还穿着高定的礼服。
……
“她居然还笑?!”
“她还要不要脸啊?!被骂成这样她还能在这里得瑟?她还是不是人啊?!~~~~~~”
我就像站在一个飓风球面前的小草,面对它里面蕴含的丰富的冰暴坚强挺立,但是,这并不是由于我的坚强,而是由于风暴过于猛烈,并且猛烈的过头了,它以绝对零度的强悍威力一下子把我冻在冰块里面,就像钻入松香的小虫,虽然以琥珀的形式光鲜亮丽的存活千万年,却似乎早已经死去。
就在katie姐姐终于大发慈悲派保镖把我从如狼似虎的媒体面前拯救回去之后,在酒店的休息室里,simon张让化妆师给我补妆。艺人的脸就是一张面具,它可以保护人和这个巨大的残酷的世界真正的接触。完美的妆容就像一个水晶棺,它至少可以让你死后,呈现在众人面前不那么狼狈。
我坐在巨大的璀璨的镜子面前,脸上依旧清新自然的好像早上带着露水的鲜花儿一样的妆容上却似乎布满了灰尘。
我看到katie杨在门外,她看着我,万年不变的后妈脸上居然有一丝的赞赏。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看上去就很昂贵的白色羊绒毯子,她把毯子递给我,又让别人给我拿了一杯热牛奶,就对我说,“先休息一下,等外面媒体都散了,你们再走。”
simon张到楼下吸烟,我终于可以摆脱那双绞肉机一般的高跟鞋,就在我活动脚趾查看它们会不会已经被粉碎成法国榨鸭子的时候,忽然听到关闭的大门被用力砸了两下,咚咚咚,我一愣,心想不会是有媒体上来堵在我门外来挖八卦吧,然而随后一个尖细哭泣的声音穿门而来!
——“勋暮生!你混蛋!!!——”
我猛的拉开门,外面,勋暮生站在门外,正在吸烟,他用的是老式的火柴,点燃之后,手指合拢,就像是他的手心中拢住了一团橘黄色的火。他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冷漠,而他旁边,站着泫然欲泣的任茉莉花大小姐,却凄风苦雨的,像一颗江南石板桥边上的小白菜儿。
“jasmine,爱丽丝已经替你挡过一劫了,你不会想着继续缩起来,永远不见天日吧。”勋暮生说着,用眼角扫了我一下,然后命令到,“收拾好东西,我们下楼。你是公司的新人,我不能让你还没出道就毁了名声,否则的话,公司以后要花更大的力气才能扭转舆论,而且还会事倍功半。”
“那我呢?”任子熙完全没了方才记者会上的女王风范,她像一个走投无路的乞丐,用匕首刀锋一般熠熠闪光的水晶指甲抓住勋暮生的手腕,“lance,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答应过的!我家里的事,你答应过不向媒体透露,你答应过给我时间,你甚至还答应替我父亲像四少求情,请他把清算的时间再拖后30天!这些都是你答应过的!如果这些事情曝光,一切都完了,我,还有我家就完了!还有……”
勋暮生看着他,手指中的纤长的白色薄荷烟,闪着若明若暗的火。他的脸隐藏在酒店走廊水晶灯的阴影下面。他平静的说,“arthur拒绝了。”
任子熙抬手就想要抽勋暮生一个耳光,却被他随手挡住,继而攫住手腕,甩到一边。
茉莉花的眼神却是冷静的,或者说,不如说是绝望到死寂的。
她说,“勋暮生,他是你的哥哥,他不是你的国王!”
勋暮生冷静的可怕,他有一种默默无声的残酷,“可事实上,他就是国王。如果没有康斯坦丁基金,任家三代人的基业,数十亿身家就会灰飞烟灭。”他换上了温柔的声音,像一头安抚绵羊的狮子,“子熙,忘掉任家,走你自己的人生,这部戏的女主角是我唯一能帮你的,希望你好自为之。”
任子熙的眼神居然有些祈求,“你忘了?在苏离死后的日子,是我,是我陪着你熬过来的!”
勋暮生有一瞬间的失神,就像一台跨越时代被制造出来的顶尖人工智能的计算机,有几秒中的逻辑混乱,但这样的bug转瞬即逝,就由自身强大的控制系统自动修复,最后他居然笑了,“好,既然你提到她,那么为了死去的苏离,明天我约几大媒体给你做一个专访,任氏家族的千金小姐为了挽救家族危机而毅然下海,多好的噱头!你会成为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
他这是把任茉莉花往死里逼,他这样做无异于把一株名贵的白兰连根拔起,然后扔到菜市场和大白菜洋葱韭菜胡萝卜放在一起,任人践踏。
暴殄天物。
勋暮生生气了……,不,应该说,他愤怒了。他就像一头异常冷静却凶狠的狮子,扬起森然的獠牙,对待一个自作聪明、却早已经被拔掉獠牙的小母狼。
原来,媒体就是一场风暴。我们都在这个风暴的中心,要么早已经被摧残的东倒西歪,要么就像一根被冰冻的小草,以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魄力面对一切,要么,就放弃,然后被风暴无情的淹没,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勋暮生似乎也许天生就应该站在聚光灯下。
他微笑着挽着我的手,笑着对待扛着□□短炮的鲨鱼们,“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们公司和公司旗下艺人的关心, et已经在佐樱(一个贼贵的日本料理店,每次当看到那些昂贵的价格和像一艘一艘小型潜艇一样的活鱼,我就想自杀)定了位置,大家都饿了,我们就坐下,喝喝绿茶,吃吃寿司,边坐边聊。”
现场好像一阵和煦的春风吹过,一下子暖和了起来。
那个用话筒杵我的女记者看到勋暮生,原先那种冰清玉洁,却锋利无比,霸气的想要绝杀一切的灭绝范儿也烟消云散了,她马上变身成一只四月的波斯猫,甚至连精干白骨精的发型都成了毛茸茸的,她笑着,似乎冲着勋暮生在说‘看,我多漂亮(……)’。
“lance,为什么不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alice小姐?她佩戴的珠宝还是今年某品牌的高定礼服都好美哦!~~~~”
勋暮生也笑了,他那含着笑意的双线条优美的眼睛,在聚光灯的阴影下,像两颗打磨的异常精准的swarovski黑色防水晶,璀璨夺目,却是假的。
“你是……”
“哦,我是西周刊的sunny!”
“sunny。”勋暮生笑的更加璀璨了,“她是我们公司的秘密哦,et现在的女主角可是jasmine,她有现在娱乐圈女生都不具备的家世和学历,为了西周刊,为什么不去采访她呢?而且我们公司想要为她做一次媒体专访,我帮你预约最早的时间,这样好不好呢?”
我觉得,我眼前的sunny骨头都酥了。
我错了,我以为我的高跟鞋是绞肉机,其实那要分跟谁比,它在勋暮生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面前温和善良的就像一只死猪。
果然,一转身,勋暮生就对他的助理说,“打电话给西周刊的于总,我不想再看到那个叫做sunny的女人,她让我彻底没有吃宵夜的胃口了。”
媒体像一个面团,被勋暮生任意揉捏,而与此同时,那个原本不可一世的任子熙大小姐,以十二级飓风横扫一切的气势在娱乐圈掀起一场风暴,宣传排山倒海一般涌来。
et甚至为她接下了chanel一个香水的广告,于是,那个由欧洲最富盛名的先锋摄影大师巴莱昂·特拉杨拍摄的裸背芭蕾少女的硬照出现在里斯弯那座光华琉璃的电子大厦上,任子熙v字形的后背,还有那个笑,映照在里斯海湾,显得美艳到惨绝人寰。
就在同一时间,任氏家族正式申请了破产保护,所有资产被银行查封,而任家的豪宅和一些珠宝、现金,几辆奔驰汽车因为在任夫人名下而得以幸免。
任子熙的名声似乎更加旺盛了,在每个报纸杂志和娱乐报道中,jasmine成为一个‘最后的名媛’被大家欣羡着八卦着,然后她又作为一个‘娱乐圈明星’而冉冉升起。
她就像一个站在金字塔尖端优雅起舞的武者,即使双脚已经被尘世扎的粉碎,可是她依旧高傲的昂着头。
我跟这场传奇完全没有关系,我只是继续吃着我的西红柿,继续在练着热瑜伽,继续在公司的陪同下参加一些试镜,然后,我终于被唐余推荐到一个小成本制作的偶像剧中担任第二女主——一个坏心眼的和草鸡女主抢夺高贵、英俊、多金的第一男主贵公子的富家千金。
这是一个令我浑身上下脑袋疼的剧本。
我演绎的角色和贵公子青梅竹马,长大后又在长辈的撮合下,与贵公子订婚了,可是,就在订婚宴上,公子忽然犹如被醍醐灌顶一般,对操持宴会的小助理一见钟情,然后公子就从小助理的明显小脑不发达而导致跌跌撞撞,不但打翻了酒瓶子,还踢倒了油瓶子的行为中看到了爱的光环,于是,他们恋爱了。
随后,玄幻情节出现了,富家千金被一个不知名的家伙那个啥了,失去了童贞,她为了掩盖这个,还有为自己肚子里面的孩子找个爹,就跟草鸡展开了丝毫没有任何大脑的贵公子争夺战,当然,最后,她必须以惨烈的失败告终。
simon张拿着一大杯星巴克的拿铁,背对着我,正在et的二十一层剧本研讨室眺望远方,巨大的玻璃幕墙照着他的那张清瘦的脸,修建的纤细有致的眉,和挺直的鼻梁,他的双眼在黑框眼镜后面逵猩瘛
我合上剧本,啃着一根胡萝卜问simon张,“为毛我要演这个智商和情商都比小灌木丛(乔治·w·布什中文意译名字)还要低的脑残富家千金?我们不能接到一些比较正常一些的故事的剧本吗?”
他端着咖啡坐过来,说,“根据我们公司市场部的预测,这样的题材是最容易捧红新人的题材。”
我大叫,“可是这个逻辑根本就有问题!也不知道剧本是谁胡编乱造的?乃说,市场部是不是晃点我们啊?”
simon张推了一下自己的黑框小眼镜,一本正经的说,“在国外,最收欢迎的作品是依照中产阶级的口味制作出的东西,可是在我们这里不一样,我们堂堂中华,泱泱大国,怎么能以钱财的多寡来区别我们的受众群呢?所以,我们的受众群是中学生,中学生的见识和脾胃才是衡量作品好坏的唯一真理。你手中这个剧本是市场部预测的最受中学生喜爱的东西,相信我,中学生是没有人对诺贝尔得奖作品《我的名字叫红》这样的玩意儿感兴趣的……”
我,“事实上,我上中学的时候就对奥尔罕·帕慕克写的这个颠三倒四的,像个精神错乱的小说很感兴趣,不过我最爱的还是勾引起一个百岁细密画大师xing欲的中东少年,他们拥有蜂蜜一般甜美的嘴唇,流沙一样流畅性感和上下扭动的屁股,还有……”
simon张嫌恶的看着我,就像看着自己的天地,他还用手拍了拍我的脑瓜,“少看那些不三不四的小说和漫画,还有演好这个,你一定会有更多的机会。哦,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连忙问,“什么?”
simon张,“这部戏的第一男主角,是天王乔深。他的《荆棘王朝》今天杀青,明天早上他就到et报道。他现在已经是et的人了,他的合约中,每年有40集偶像剧的配额,旨在提携新人。”
我一愣,“乔天王的合约谈下来了?我听说拉锯战还是很惨烈的,天王级别的转会费,牵扯的金额不亚于一个在创业板上市的公司!”
simon冷笑,手指一下一下的撕扯着纸杯外面的环保纸做的隔热层,“拿要看对手是谁了。如果对手是你我,他就会像一只吃人的狼一样凶狠,不过如果他的对手是七少,那么他就马上变成了一只狼狗,……,也许,还是母的。”
simon的嘴唇边上泛起来很暧昧的笑,就像夜晚的湖泊上,飘荡着浑浊而浓厚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