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淮不一会就吃光了手里的瓜子,想着找春宝再要些,便朝外头走。
喜连斜眼看身侧侍卫,“把人送出去,游公公在外头等着呢,将人交给他便可。”
那侍卫答应着,带着淮淮出了门,连哄带骗的塞进了游公公领来的轿子里。
待轿子离的远了,喜将一切处理妥当,回去后,已是暮深霭沉。
翎羽宫。
烛火映金阙,衣袖浸夜凉。
元荆散了黑发,正于龙案前批阅奏章。
他虽生的俊美异常,可一双凤目却是冷意横生,冰封了一般,像那外头的寒天冻地。
喜连瞧元荆阴一张脸,思前想后,还是想等皇上问起来再说今儿的事儿。
立在皇上身侧的研墨太监,低着头,脸色发白,大气也不敢出。
喜连跟那研墨的小太监使了个颜色,那小太监便得了救一样的看喜连一眼,小心翼翼朝皇上深鞠一躬,后又屈着身子退下。
话说喜连是打小就跟在元荆身边的太监,当初元荆做王爷的时候,喜连也跟着出宫在他身边伺候,元荆生性冷漠,也就自己能跟他稍微近些,自己伺候的顺手,也见不得旁人提心吊胆的杵在一边,所以,这凡事也都是自己亲自动手。
喜连不动声色,自然而然的接着研墨。
有太监躬身进了大殿,离老远跪在地上磕一个响头,
“皇上,侍寝的娘娘过来了。”
喜连立在一边,微微动了下眼,习惯了似得,终究什么都没说。
皇上登基五年以来,未有子嗣,前些年光忙着铲除何党,常年呆在前殿处置政务,极少回后宫,可毕竟登基已久,后继无人而江山不稳。
再者说,先皇们就是个例子。
先帝圣祯暴毙,因无子嗣,其皇叔趁乱登基,定国号太初,执政不过七年便遭了何晏的绊 儿,给其逼宫,这江家一脉到现在就只剩了太初帝的侄子,洛安王江怀瑾,也就是现在的大平天子,元荆帝。
很显然,元荆并不想走叔辈们的老路。
元荆盯着折子,许久才道:“传。”
那小太监叩首领命,垂头退了两步,转身出去通报。
不多久就有两个内监背着一卷东西进来,搁在龙床上,安顿好后,便放下绣龙描金的帐子,躬身退下。
喜连恭声道:“皇上,天色已晚,还是早些歇着吧…”
元荆搁了折子,目光落在那窑米黄色五足笔洗上头,像是在端详,又像是在发呆。
喜连舌尖干涩,等了半晌,又低声提了个醒儿,“皇上…”
元荆面无表情,“轮着谁了?”
喜连忙道:“回皇上,今儿侍寝的是宁嫔娘娘。”
见元荆不语,便会意的朝周围站立的太监宫女挥一挥手。
两个宫女将内殿高悬的锦帐放下,熄了几只红烛,减弱光线。
内殿里的小太监尽数退出,出了寝宫外候着。
喜连见收拾的差不多,也未吭声,只躬身去了外殿,立在锦帐后,等候差遣。
元荆起身过去,侧坐于龙榻边,盯着那明艳女子。
话说那位宁嫔娘娘是北疆重将宁月关家的长小姐,生的是楚楚动人,面若晓春,可却是个狐媚性子,眼见了元荆近了身,便千娇百媚的贴了上去,甜声唤道:“皇上——”
而后又仰着头,看不够似得,“皇上,臣妾长这样大,从未见过像皇上这样好相貌的…”
元荆那张俊脸像是雕刻出来的,没半点表情,只伸手去揭了宁嫔身上特质的羽衣。
露出底下□□的身子,杨柳细腰,白璧无瑕。
宁嫔以臂环胸,羞赧道一句,
“皇上,臣妾冷…”
深黑凤目望定了宁嫔,虽无怒意,却莫名冷得像冰,
宁嫔渐渐凝了笑意,不由得打个寒战。
元荆未再吭声,直接将羽衣扔过去,盖在她头上。
喜连站在外殿的帐子后头,听得那里头宽衣解带,而后静了片刻,紧接着便有压抑娇喘,持续了一阵子,便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三足炉内的一炷香已经燃到了底,只剩的青烟袅袅。
总管内监先看一眼喜连,后又招呼着一帮内监进去收拾,顺便将侍寝的娘娘送回其寝宫。
皇上从不留人过夜,已经成了规矩。
喜连跟着进去,瞧见皇上已经起了,眼下隐隐黑气,给那苍白的面色衬着,像是越发浓郁了些。
身侧的宫人轻手轻脚的收拾床榻,将宁嫔送了出去。
整个寝宫无声的忙碌,像是给风浮动的死水,虽有波澜,却不过还是死水罢了。
元荆忽然开口,“喜连——”
喜连答应着上前,垂手待立,恭恭敬敬。
“那人怎么样。”
喜连虽然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可给皇上这么一问,还是有些惊悸。
有那么一瞬间,喜连总以为皇上已经忘了,可这分明是记得清楚。
“回皇上,已经安顿好了。”喜连道:“幸好去的及时,否则..这人就差点给阉了..”
元荆冷冷一笑,给烛火映着,份外悚人,
“谁的主意,倒是不错”
喜连跟着一笑,“回皇上,说是禧妃..”
元荆敛了笑意,漠然道:“禧妃?哪个禧妃?”
喜连道:“就是前天为了给兵部尚书求情,跟皇上面儿前哭的梨花带雨的那个。”
元荆静思半晌,淡淡道:“是她..”
“皇上,这人要如何处置。”
“他父亲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本就是诛三族的大罪….虽说禧妃在这风口浪尖上又动了这心思,可也罪不至死..”元荆音色平缓,眸若点漆,“不如剥其妃位..直接送到暴室,刑骨醉。”
喜连打个冷战,再也笑不出来。
元荆面无表情,“差人去办吧。”
顿了顿,又极不自然道:“明儿你带朕过去一趟,朕要瞧瞧那疯子。”
***
淮淮回了自己的住处,无趣的躺在床榻上。
觉得地方有些狭促,便侧了身子,将身边的人往里挤了挤。
身边的人由着淮淮朝里推搡,半点声音也没有。
自打淮淮在这宫里头睁开眼,见的第一个人,便是躺在自己身边这位兄弟。
身长八尺,五官俊朗,一身银灰金寿的纱外套衬的蜜色肌肤,油亮着,硬气却又韧性十足。
只可惜,这人从未睁过眼,整日昏睡在淮淮的床上,占了一大半床。
游公公也不告诉自己这人的来历,便是进来收拾打扫时,也跟未看见一样,从来都不说什么。
算一算,这人已经在这屋子里睡了整整一年。
从去年冬天到现在,不吃不喝,无人照看。
死人一样。
却又不是死人。
衣襟上的血渍已然成黑,干涸在华贵的绸缎上,斜歪着,像极了一抹嘲讽的笑。
淮淮跟游公公提起过死人,游公公只是神色哀怨的盯着淮淮,摇摇头,叹口气,便去忙自己手上的活计。
看那样子,像是自己说了什么疯话一样。
久而久之,淮淮便也不再问,整日的跟死人睡在一起,做些个奇怪的梦。
梦里头,那死人可是生龙活虎。
正是穿平日那身衣裳,给群带刀将士围着,饮下了杯中琼液。
而后便是放声大笑,反手将那玉觞摔在地上,片片成碎。
跪在脚边的太监将那碎玉收入木盘里,回去复命。
死人眼望着那太监的背影,忽然挣扎着扑上前去,又给将士们擒住,牢牢的压在地上。
紧接着便是双目尽凸,呕出一大滩血来,沾在衣襟上。
那死人一直高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满眼含泪,撕心裂肺。
淮淮睁了眼,“江怀瑾….”
“江怀瑾?”
昨儿夜里刚下过一场雪,外头天气正好。
到处是银裹枝头,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