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不过是分开了一个晚上而已,宋师道完全没料到寇仲说话的风格竟会变化这么大,当真令他有些哭笑不得。
瞅着虽是脸色苍白,但气息平顺绵长、显然没什么大碍的寇仲,宋师道忍不住伸出手去拍了拍对方的头,说:“此番你虽然伤得不轻,却还不至于要了你的小命去,加之你还有长生诀真气护体,哪里会到生死诀别的地步……”这么说着,他越想越乐,不禁失笑出声,道:“我的仲少爷,你的霸气和威严跑到哪里去了?”
这些日子里宋师道总是喊寇仲作“帮主”,这下子终于唤回亲昵的仲少爷,聪明如寇仲又怎会分辨不出这其中的区别和深意呢?这似乎到了他打蛇随棍上、撒娇耍赖的好时机呢……
然而当寇仲深吸了一口气,伤口处却陡然传来一阵交织着酸麻的疼痛感,这种感觉与他的心情何其相似,以至于令寇仲还来不及深想、就把心里的话给和盘托出了:“你到底喜欢怎样的我?最近我是做多错多,明明是想讨好你的,却总是弄巧成拙……”说到这里,寇仲猛然停住,面上的表情更为忐忑了。
看着这样的寇仲,宋师道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久违了的、好似求爱抚的小动物一般可爱的少年,心里一动,少阀主的手掌便从寇仲的绒绒发顶顺势往下、轻轻地描摹着他那生得极其完美的五官,浅浅地叹道:“小仲,你长大了……”从一个活泼的少年变成了英挺的青年,时间不知不觉地就溜走了……咳,怎么忽然就玩起煽情了。
叹息消散于喉间,宋师道堪堪停住了话语,使得寇仲也不禁屏住了呼吸、等待后续,如此静静地过了好一会儿,少阀主才挑眉轻笑了一声,蓦地凑近寇仲的耳边,用低而暧昧的声音说道:“在我面前,你只需去做最真实的自己,就足够让我喜爱了……”
温热的气息细细密密地撒在耳侧,直教寇仲脸红心跳了起来。略带着些不自在,他微微侧了侧头,说:“喂,宋二哥你该不会是在调戏我吧?!”仲少爷再装不下去,直接就原形毕露了。
宋师道呆了一瞬,暗道这小子是真的不懂情趣啊、还是在掩饰他的羞窘之意?脑海中灵光一现,少阀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倾身凑上前去就吻住了寇仲的唇——不是说他调戏人?那他就来一次真调戏!
那一瞬间,时光仿佛静止,两人四目相对,两颗心腾腾地跳动着,宋师道真心觉得寇仲这时的表情……呆爆了,哈!
伸出舌尖探入对方的牙关,宋师道正准备再接再厉、让犹是童子鸡的仲少爷感受一下他高超的吻技,孰料就在这时,一直被忽略、从头看戏到尾的徐子陵终于忍不住“咳”了一声,以至于仲少爷下意识地一咬——“嘶!”宋师道捂着嘴,无比郁闷地直起身子来,目光移向面色多姿多彩的徐子陵,略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陵少爷你也未免太煞风景了……”
徐子陵呲了呲牙,斥道:“分明是你们两个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伤风败俗……咳!”这么说着,他自己也觉得尴尬,却不好表露,只能哼哼唧唧地说:“我刚才也有被掌风扫到,直到现在整个后背还火辣辣的疼着呢,快把伤药给我,然后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宋师道郁闷而无奈地皱了皱眉,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抛了过去,徐子陵一把接住后,就逃也似地冲出了房间——好兄弟可真是难当啊,寇仲情路坎坷的时候需要他来安抚鼓励、出谋划策;现在终于柔情蜜意了,倒嫌他徐子陵碍事了……真是的,陵少爷忽然之间就觉得牙疼了,肯定是酸的!
事实上,寇仲确实觉得陵少爷太碍事了,刚刚分明是他仲少爷于感情一道上的重大突破,结果就这样被搅合了……眼巴巴地望向依旧捂着嘴的宋师道,寇仲期待地说:“不如我们继续吧?”
宋师道不禁感慨于仲少爷的厚脸皮,哼笑道:“我现在也变成伤员了,还是好好养伤吧,如此牙尖嘴利的仲少爷,真教我有些吃不消。”要不是他反应快,舌头都要缺半截了。
寇仲讪讪笑道:“我又不是故意的,不然下次换你来咬我?”
咬什么的……少阀主不可避免地想歪了,他指了指自己的手背,笑道:“我知道你惯爱咬人了,之前在船上的时候,你就咬过我一次了。”
想起当初在船上的点滴,寇仲微微红了脸,怎么想都有种被“秋后算账”的感觉,不禁忿忿道:“那你究竟想怎样?”
“我想怎样都行?”宋师道不动声色地反问。
“当然。”寇仲脱口而出。
宋师道略带深意地看着寇仲,轻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不许反悔。”
寇仲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他正想提问,宋师道却已及时转换了话题,说:“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给我详细说说。”他把寇仲往床里面推了推,便枕着手臂半躺了下去,再一把将寇仲捞进怀里抱着,动作流畅得……令人发指。
话说,在昨夜之前他们俩还连手都没牵过,今天就又亲又抱的,这进展快得、几乎可以用“骇人听闻”四个字来形容了:不过无论是宋师道还是寇仲,脸皮都实在不薄,少阀主觉得他们这样很正常,毕竟是在谈恋爱嘛,之前那样才是不正常的吧;至于寇仲,他喜滋滋地靠在心上人怀里,心底里既感谢宋玉致,也有那么一点点感谢杨虚彦,至于陵少爷……这似乎不关他什么事吧。
“昨天夜里,我最大的收获当然是……咳,沈落雁的那本名册了,”寇仲这样说着,不免就有些心虚,最大的收获当然是和妹子的友好夜谈啊——他瞥见宋师道顺势拿起了那本破洞染血的名册,心虚感更重了,只能蔫蔫地说:“不过现在这收获已报废了一大半哩,你还能看清楚上面的字吗?”
宋师道用下巴蹭了蹭寇仲的发顶,叹息道:“全靠这名册救了你的命,这就是最大的收获了,至于里面的内容,已完全不重要了。”看着名册上的血迹,饶是见惯杀戮的宋师道也觉得刺目惊心,因为这是寇仲的血,他当然无法似等闲般淡然视之。
寇仲心里一暖,实在没法不坦白:“其实我昨夜遇到三妹了……”
“噢,”宋师道顿了顿,才乍然明白过来寇仲的这个“三妹”是指宋玉致,便说:“也对,早前我让玉致代表宋阀与瓦岗军联系,如今她身处龙头府也不足为奇。”说到这里,他忽然问:“小仲和玉致相处得不错?”三妹都喊上了,要不要这么亲密啊。
“嗯,”寇仲毫不犹豫地点头道:“三妹人很好啊。”
宋师道捏着寇仲的下巴,将他的头扭过来与之对视,似笑非笑地说:“你绝对不许打我亲妹子的主意,明白不?”
寇仲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少阀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顿时暴躁道:“我怎么可能打三妹的主意,她喊我作大嫂的好不?!你……你怎么会这样想我?真是气死我了……”
宋师道一边紧紧地抱住寇仲不让他乱动,一边安抚道:“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再挣扎了,小心把伤口弄裂了。”
寇仲虽然停下不动了,但显然还没平息怒气,他半垂着头、呼吸急促,连语调都有些颤抖,说:“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就因为从前我和你开的那些玩笑,你就……就始终不肯相信我?上次你和我约法三章,我也保证过从今以后都一心一意,我寇仲说过的话向来算数,但你还是不信……”
“是我对不起你,”宋师道果断认错,诚恳地说:“你并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对你有偏见,既然我们在一起了,就应该彼此信任。”自从他出现在扬州,寇仲就已经开始改变了,从前宋师道认为寇仲颗花心萝卜也就罢了,毕竟拈花惹草那确实是仲少爷的“本性”嘛。
但如今他们已经决定要认真地在一起了,宋师道如果再继续对寇仲抱有偏见,那就太不应该了——少阀主暗暗反思着:这次借着宋玉致的事把话说清楚也好,以后除非是捉奸在床,否则他都不会怀疑寇仲了。
寇仲哼了一声表示接受道歉,又说:“明明我才应该怀疑吧,之前的傅君c和商秀,你对她们真的没意思?”
“哈,那仲少爷你对云玉真、沈落雁还有李秀宁有意思么?这样数一数,你的红颜知己们可比我要质高量足得多了。”
“……要怪也只能怪这世上的美女太多了,但偏偏我一个都看不上,就看上了一个男人!”
“那我可真是太荣幸了,”宋师道忍俊不禁地说:“承蒙仲少爷看得起,我又岂敢不珍惜这福分呢?”说着他亲了亲寇仲的脸颊,笑道:“不如睡一会儿?受了伤还这么精神,仲少爷真是厉害。”
寇仲顿觉脸上微微发热,正要点头答应,却是忽有敲门声响起,只听得徐子陵在门外故意装作不耐烦、略带着笑意说:“饭菜都快冷了,你们两个到底要不要吃啊……亲亲我我了这么久还没够?或者是吃了些别的什么……已经饱了?”
听了徐子陵那富含深意的话,寇仲忽然有种脑袋冒烟的冲动,宋师道哼笑道:“既然子陵老妈子都做好饭了,不吃实在不给面子,走吧,我们去尝尝陵少爷的好手艺。”
徐子陵真心觉得他应该单飞,想必到时候屋子里的那两个家伙肯定会无比满意于他陵少爷的识相吧……
不过那些都是要放到以后再考虑的事了,此时此地,某对情侣吃了甜甜蜜蜜的一顿饭,而另一个人则是低头猛扒饭——总之大家都吃饱了,也是时候离开荥阳了。
荥阳毕竟是在李密的掌控之下,多留无益:宋师道倒是考虑过寇仲的伤势问题,但当寇仲和徐子陵以同本同源的长生诀真气互相疗伤之后,徐子陵就完全好了,寇仲也恢复了脸色红润、活蹦乱跳的状态,即使他尚有内伤未能痊愈,却也不会影响行动了——宋师道再次对长生诀的神奇和逆天表示无语,得了,他本来还想多表示一下温情关怀的,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
当他们三人离开荥阳之后,各种消息就陆陆续续地传播了开去:比如说“影子刺客”杨虚彦成功刺杀了李密的军师沈落雁,以致这位“俏军师”香消玉殒、李密则是怒不可遏;又比如说寇仲和徐子陵这两个风头正盛的青年高手趁机夜探了龙头府,查出翟让其实是被李密给囚禁了……李密刚刚失去了得力的军师,骤然听闻这个消息,面对瓦岗军内部的质疑之声,只能“悲痛地”宣布他们的龙头老大翟让其实才是杨虚彦的真正目标,早已遇刺身亡,之前李密是为了稳定军心,才没有爆出这个惊天内丨幕。
虽然李密把一切罪过都推给了杨虚彦,但总有欲盖弥彰之嫌,令瓦岗军内部隐隐有了分裂的隐患,这当然是宋师道乐意看到的结局。更重要的是,无论瓦岗诸将会把翟让之死记在李密的头上还是杨虚彦的头上,对宋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须知杨虚彦可是李阀的人,这层关系迟早会为天下所知,那么待得李密战败之时,瓦岗诸将还会愿意追随李密一起投奔李阀吗?想想瓦岗军里的那些英才们:秦叔宝、程咬金、魏征、李绩……宋师道当然眼热了,而宋阀也不可能放走这些人才,一箭数雕,莫过于此。
至于名册一事,无论是李密还是宋师道都不会声张的:李密肯定会因为名册的丢失而好似芒刺在背,使得他将来再难以信任从暗线处得到的消息、更遑论善加利用了;但事实上,那本名册早就被毁得差不多了,能够如此废物利用一番,宋师道已极其满意。
少阀主当然满意了,但李密又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是以他便以不共戴天的血仇和造谣生事为由,分别对杨虚彦和双龙颁下了“蒲山公令”,誓要取三人性命——令曰:凡能用计将三人生擒活捉者,除赏千两黄金外,李密会用之为军师;而拿头颅去领赏者,则可被封作瓦岗军的大将。
李密身为北方数一数二的大军阀,定会有很多盲从之辈来找寇仲和徐子陵的麻烦,但他们难道会怕么?
“李密颁下‘蒲山公令'实属不智,由此可见沈落雁的死对他的影响有多大了,”宋师道淡笑着说:“只要你们两个小子一直活得好好的,他就下不了台。时间越久,他的声誉受到的损害就越大。更何况你们还这么高调、到处惹事,迟早能让李密作茧自缚、骑虎难下。”
为了先让李密吃个瘪,宋师道还特地让人放出消息:寇仲曾被杨虚彦刺伤,却最终保住了性命——这非但不丢脸,反而值得大加宣扬,因为迄今为止杨虚彦的刺杀对象还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寇仲竟有这样的本事,声名自然又涨了一大截。相较而言,李密的老大和军师都死在了杨虚彦手里,寇仲的“幸存”就更是相当于直接打在他的脸上了。
反正江湖上的消息本来就是真真假假难以分辨的,只要能散播出需要告之天下人的消息,就算其中真有疑点,也只会令当事人的名望水涨船高,没几个人会真的去追根究底的。
就比如说,江湖传言:宁道奇会在端午前往洛阳把和氏璧交给师妃暄。
——这个传言一出,什么李密啊双龙啊杨虚彦啊,那就都算不得什么了。
“慈航静斋下的一手好棋,短短一句话,就将时间地点人物事件都说得如此清楚明白,可以想见几个月后的洛阳将会是何等的人满为患了。”宋师道挑眉一笑,眸中有寒光乍现——慈航静斋终于要出手了,他真的已经等候多时。
寇仲一脸鄙视地说:“这个消息显然疑点重重,按理说,除了宁道奇和师妃暄那两个当事人之外,还有谁能够知道这样隐秘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