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真相太刺激
这句话毓夙听了也是大吃一惊, 他亲眼见过地藏菩萨，还亲密接触过, 那时候离地藏菩萨三四十米远，毓夙就能够感受到他那柔和却庞大的威压。或许是地藏菩萨修行的功法属性特殊, 只要接近他，就觉得心情宁静，觉得想和他亲近，完全生不出与他为敌的想法。
强大如斯，竟然也会被人害死？毓夙觉得有点难以置信，旁边伙计已经开口劝慰他说：“客官，瞧你似是很崇敬菩萨, 客官也不必这么悲伤, 菩萨还留下两枚舍利子，即刻就从六道轮回转世去了，一世之后，重悟前尘, 还要回归地藏王菩萨尊位呢。”
大众脸也跟着劝了两句, 又说：“现在我只盼菩萨快快归位，不然这心中总是不宁静。你瞧这些日，自从菩萨坐化转世之后，地府就没得安宁过，祸事连连！地藏菩萨都陨落了，咱们这些底下人哪还能把心放回肚子里？可即便是人人自危，却也防不胜防！”
伙计点头赞同：“是呀！两月间不知有多少魂飞魄散, 那贼怎么就那样厉害？十殿阎罗尊上也无计可施吗？”
大众脸连忙“嘘”了一声：“你这小子，太过大胆！十殿阎罗诸王是碍于身份，不屑去和那暗地里的贼子动手罢了。休说这个，你我该与这位……哎？兄台如何称呼？与这位兄台分说，请他多加小心。他似是新任地神，可不能让尊客第一遭来酆都城就败兴而归。”
伙计嘿嘿笑了两声，打个哈哈把刚才的话带过去，又转头对毓夙说：“这位客官，小的瞧你也不是囊中匮乏，既是有钱，还是多备些防护的东西。这酆都城以往绝非是这样，只是最近……所以小的劝这位客官，性命才是最要紧，钱财嘛，乃身外之物。”
一边说着，伙计一边瞄着毓夙的乾坤袋，旁边那个大众脸侧过脸笑起来，伙计就挠了挠头，又笑着说：“这不是小的本行便是招呼客官们买东西……唉，最近生意实在不好，再这么几日，小的生活艰难不说，来年的丁口钱怕是攒不够了……届时就得投胎去了。”
说到最后，伙计竟然真悲伤起来，眼角微湿，大众脸急忙安抚他几句。毓夙等他俩说完私话才问那伙计：“什么叫丁口钱？那钱收得很多吗？”
伙计的擦了擦眼角说：“咱们这些鬼魂，有些不想投胎，想要一直住在酆都城里，像小的便是其中一个。可酆都城不是平白就让你留下住着，就像凡间有人头税，酆都城收的就是丁口钱，每年交了这丁口钱，才能留在这里，不然就要被鬼差送去投胎了。”
毓夙点了点头，这个之前赵朗已经和他说过了，只是没有把这个专业名词告诉他。
不过再一想他又觉得不对，赵朗说，用来交换居住权的是功德，但是这个伙计说的明明是钱。毓夙连忙又问：“那这丁口钱，每年要多少？除了交钱之外，还有别的法子能留在城里住下吗？我先前听说，有用在阳间的功德做交换，住在这里的呢。”
伙计想了想说：“用功德换？似乎也有这么一条。不过谁会傻到用功德换呐？每年的丁口钱二百两纹银，确是不少，可跟阳间的功德比，那却是不值一提！”
大众脸附和：“是呀。若是能有十功德，就直接能做十殿判官了，哪还会花费功德来住在城中。酆都城的鬼差本来就能永居城里，若有亲眷，连亲眷也能留下，还不收丁口钱。”
毓夙听得心里冷笑，一些疑点已经在思绪里被串联起来了。从一开始赵朗就骗他，把功德讲得无比重要却又会很轻易地失去，让他从一开始就先入为主，并且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在元辰宫翻查命理的时候过分注重功德数量，却忽视了其他要点。
看来给“命定仙官”改命数的事情，其实赵朗跟判官是合谋，说不定岑文本那人就是他俩商量着定下了。毓夙原本还以为，赵朗所谓的那个“老朋友”是地藏菩萨，现在看来，判官才是赵朗的老相好吧？就连判官让毓夙给赵朗捎话，都还打情骂俏的，真不要脸。
这边毓夙径自走神，伙计的和大众脸已经跑题到酆都城里一百多年前的旧八卦了，为防止他俩看出来自己走神，毓夙就插了句话：“伙计你在酆都城里不少年月了呀。”
伙计嘿嘿笑道：“不如刘大人的年岁多。哎，说来那城中第一药铺遇仙堂的胡老大夫，刘大人你知道他到底有多大年纪么？闲时在茶馆里碰上，总听他说千年前的事。”
大众脸轻蔑地哼了一声：“老胡是唬人的！他才来了几年？说到年岁，其实那遇仙堂的东家才是真人不露相。听说遇仙堂是那孙猴子闹过之后就开起来了。”
伙计赞叹地“哦”了一声，又叹气说：“虽刘大人说不是他，小的却以为，那泼猴嫌疑不小！小的听说，那日贼人翻过背阴山，一身的金红火光，像是日头坠落。那泼猴不是号称火眼金睛？许是能从眼里发出来金色火焰？小的以为，怕就是他！”
大众脸仍旧摇头，不过看神色却不如第一次否定伙计答案时那么坚决了。毓夙在一旁轻声说：“不是孙猴子。他要护送唐僧西天取经，片刻不能离开，哪有可能分.身来地府？而且火眼金睛说的是那猴子眼神厉害，能看破幻术伪装，不是他眼里会冒火。”
伙计听得一愣，片刻后尴尬笑笑，不接腔，大众脸倒是开口了，有点夹枪带棒的味道：“兄台倒是挺清楚孙悟空的事……那以兄台高见，谁才是真凶？”
毓夙摇头笑了笑，转身离开了这家宝器坊。真凶是谁，他虽然没有十分确定，也有八分怀疑，除了赵朗，实在是找不出来第二个嫌疑人了。
地藏菩萨第一次受伤，是伤在那个所谓的“千妖毒气”，并且是真假美猴王到来当天，也就是他在枉死城开讲之日，还是毓夙按照计划，给他送去了那封信的当天。
现在想来，那封信肯定不是普通的信件。赵朗来地府找的“老朋友”既然不是地藏，那他给地藏写信，肯定也不是真的写了封“信”，而是另有谋划。
赵朗反复叮嘱毓夙，不能让地藏发现送信的人是毓夙，也不能让地藏发觉写信的是他，还在把信交给毓夙的时候特别说了句“不许偷看”，其中深意，现在毓夙终于明白了。
至于他怎么用一封信就让地藏中了“千妖毒气”，毓夙觉得对赵朗来说，恐怕这个才是最简单的。后世恐怖.分子还会用装满了炭疽杆菌孢子的信封做无记名随机谋杀，赵朗肯定能做得出触发式的“毒气弹”信封，并用它去害地藏。
那翻越了背阴山的金红火光更是个极重要的证据，起码能证明，那个跑去地藏的道场，把他杀得只能转世投胎以避祸的人，有五成可能是赵朗。
之前判官不是说了吗？他的真火被赵朗抢走了。或许这是判官在说谎，在嫁祸赵朗，但是毓夙总是想起那天赵朗回来时一身金红色的锦袍。如果那不是他换了衣服，而是火焰在他的衣服上燃烧呢？那时候毓夙只是匆匆一瞥，赵朗就躲进了静室，八成他不仅仅是受了伤，还是在躲避毓夙，以免被毓夙看出端倪，看出来他的衣裳是青色道袍上烧着金红真火。
毓夙想着想着，不由得笑起来。赵朗还真不怕，如果毓夙现在跑去跟阎王说了自己的推测，他这些严密的计划，不都泡汤了？
随即毓夙又发觉，其实赵朗根本不怕他知道什么，也不怕他说出去。毕竟还有判官在地府里镇着呢，不是吗？而且即便毓夙有推测，但他没有证据。信是毓夙送的，赵朗完全可以推脱说他什么都不知道，真火的事情，只要判官不承认，连前提都消失了。
甚至，赵朗其实可以说自己从来都没有到过地府。
他上阴车是杜金给弄来的车票，进鬼门关、酆都城用的是毓夙的通行证，接待的小鬼被他抹去了记忆——毓夙此时才又想起来赵朗的一个谎言，他不是说，在酆都城内不能对魂魄用改变和消除记忆的法术吗？那他是怎么让接待的小鬼完全不记得他这个人的？
毓夙此时的心情真的是万分复杂，他自己都说不出现在究竟是什么感受。他只是忽然想起了当年在洛阳第一次见到赵朗之后，那种受到剧烈冲击的感觉。
觉得自己真是渺小，真是愚蠢，真是脆弱，真是……不堪一击。不但自己被人利用，还连累了朋友，让猴子都被人怀疑，惹上了是非。
这种冲击甚至让毓夙的心神都动荡起来，毓夙决定，他要趁此闭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