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真是好人
赵朗是一群人的中心, 自然很显眼,而毓夙则是一群人中唯一一个坐着的, 也是鹤立鸡群,赵朗的眼神连扫都没扫别人一下, 就直奔毓夙过来了。他都进了后院的门,毓夙要是还坐着就显得太没礼貌没家教了,所以毓夙也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做出迎接的态度。
不过还没等毓夙往前走出来两步,赵朗已经大步走到了跟前,伸手轻轻按在毓夙肩上,又让他坐下了, 然后赵朗自己就坐在了毓夙对面, 刚刚柏林坐着的那个位置,低头看了看桌上放着的那些东西,抬头笑道:“你们方才做什么呢?没有等得烦闷吧?”
毓夙摇头,想着随便应付两句, 把之前的事情带过去, 柏林却抢在他前面,对赵朗说:“小弟寻着了两样少见的药草,想要奉给师兄们,毓师兄却太客气了,怎么也不接。”
赵朗听了,就伸手打开那两只匣子,看了看匣子里的药草, 就一笑说:“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珍贵的东西,师弟既然要给你,你就拿着么。”
一边说,他一边十分随意地拿起那两只匣子,丢给毓夙。因为他是当着众人的面发话,毓夙要是再拒绝,未免就驳了赵朗的面子,显得太不识抬举,于是毓夙也就没再说什么,顺从地把那两只匣子收了起来。不过这也是因为赵朗的话,等同于是赵朗将这两样草药送给毓夙,而不是出于柏林的意思,那毓夙就不必承柏林的情了,毓夙心里倒是略微松了口气。
等毓夙收起了那两个匣子,赵朗这才似笑非笑地看向柏林,像是玩笑,又像是有点不太耐烦地说:“说吧,你无事献殷勤,是图的什么?可别说这是见面礼,我绝不相信。”
柏林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师兄明鉴。小弟是听说,毓师兄……不,该说是帝君,帝君今番下凡,是为了拣选贤能,充塞天宫,以为使唤,小弟想替师兄弟们谋个前程,总要在帝君面前混个脸熟不是?这才奉上小小礼物,讨帝君欢颜。”
帝君?毓夙听了这称呼,虽然直觉柏林说的就是他,可毓夙自己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升职了,为什么在凡间的柏林反而比他还早知道?
赵朗似乎也有点不悦,皱了皱眉说:“你知道的未免太多了!在上头留的人手不是为了给你们打探这些小道消息用的。且儒教的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还是少琢磨这些旁门左道,专心修行才是我门的正宗,就说你,百余年竟还是人境……哼。”
说到最后,赵朗愤愤地扭过头,十分恨铁不成钢。柏林也有点不高兴,也不赔笑了,同样皱起了眉:“大师兄,您是多年不在下界,不知道如今的情形。从当年封神之战后,分了东西南北四洲,下界的情形就远不如前。各灵脉又各自有主,供应天庭的是大头,底下人修行能占了用了的微乎其微,那些灵草奇花,有助修行的矿石宝物也大都绝迹,就拿灵芝草来说,当年金鳌岛上,九叶灵芝遍地都是,如今在绥山,独生的灵芝都没有满百年的。”
赵朗听了更不高兴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埋怨师尊不该将金鳌岛挪到三十三天外?你以为金鳌岛就算在下界,以你们的本事,还能守得住,不被别人抢走霸占?”
柏林一惊,连忙否认,辩解说:“不是不是!小弟哪敢有这样的想法!小弟只是想着,天庭占了昆仑山灵脉,又收走蜀中八成的灵气,却被玉帝王母那样的无能之辈居之,分封给那些庸庸碌碌只会听命行事的神仙,倒不如我们去享用那天庭胜境……”
说着,柏林又看了看赵朗的脸色,见他神色稍霁,才又说:“封神榜撕裂之后,天庭一下少了那么多人,必定是急着找新人上去填空呢,与其让那些后辈占便宜,我等早就熟悉天庭,不比他们强得多?别处不说,若是毓师兄愿意照拂,那日子可就……”
这第二段话赵朗却没让柏林说完,听了一半,赵朗就喝了一声“闭嘴”,跳了起来,指着柏林的鼻子痛骂:“我还以为你能有出息到跟我商量,咱们改天换地,自己坐了天庭的交椅!谁知道,你盘算几遍,只不过是还想回去给人做走狗!那你当初何必下来!”
说完,赵朗一脚踹翻了自己刚刚坐着的椅子,又踹翻了桌子,伸手拉着毓夙就走,连道别都没道别,直接架起云头飞走了,留下一地的人傻着眼抬头看着天上。
毓夙也有点意外,直到他们看不见底下的人了,他才反应过来,扭过头看赵朗,那人还气鼓鼓的,胸脯起伏不定,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脸上的神色越发严肃,看着比刚才掀桌的时候还恼。毓夙看着赵朗的侧脸,这人带他来这里,难道和柏林的意思并不一样?
在天上飞了一会儿,赵朗慢慢地自己消气了,又沉默片刻,直到飞出了绥山的范围,他才指着一个方向说:“那边是眉山,镇子中有户人家,是耕读传家,一家人都是满腹诗书,我上回从这里路过,偶因有事,在他家中借宿,见这家人难得品性极佳,我就又去地府查了他们一家人的福报,更难得这家人都是累世积福,我便记下了,想着可以给你用。”
毓夙听得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憋了半天,才问出来一句:“那家人是不是姓苏?”
赵朗预料过毓夙的种种反应,就是没料到他第一句是这么一问,愣了一下才说:“不是姓苏……是姓裴的一户人家,在那镇子上都很有名望。”
毓夙莫名地就有点紧张起来了,吞吞吐吐,不知道怎么就是没法大大方方地把感谢的话说出口,总觉得赵朗的好意来得有点突兀,而且这么贴心细致的行为,真不像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情。又憋了一会儿,毓夙终于又找到了一句可说的:“上回我在地府看见过你的。”
赵朗又愣了一下,恍然笑道:“是下界之前?那时我倒不是为了那姓裴的一家人去的。我是因为……文曲星君的一些事情,到地府和那姓陆的商议些事。不过你既然看见我了,怎么没和我招呼说话?难不成你还是专门避开我?”
虽然事实如此,可毓夙当然不可能承认,连忙笑着打哈哈:“怎么会呢?我那时候已经快误了那包黑子出生的时辰了,他生下来就有一劫,我怕去得晚了他落地就死,那不是白白耽误了一辈子的时间?之前谋划好了的计划也都要重新计算了。”
赵朗点头说:“也是。不过,说来那位新任的文曲星君,倒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还没上天,就给玉帝王母找了那么大的麻烦,也不怪那两口给他一辈子安那么多劫数。”
毓夙倒没听说过这一茬,有些诧异地问:“这劫数难道不是因为他马上就要做神仙了,所以要有些考验什么的……他给玉帝王母找了什么麻烦?”
赵朗看了看毓夙,先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然后才带着点欣慰说:“好在你没上那比干老儿的当,掺和进去你还不知道呢?比干跑去地府大闹了一场,打破了十八层地狱,把纣王给放出来了。他本来没那个本事,不过却借了不少仙家的宝贝,又去问新任的那位文曲星君,日后的文曲帝君讨了一份功德护身,就有本事犯下这么大一桩事了。”
说着,他自己又笑了:“那位文昌帝君也不知怎么就能想那么远,除了功德,又舍了一世福报,硬是给比干铸了金身,比干一个文官,竟能跟姓陆的对上几招,还打伤了他。”
毓夙低头琢磨了一会儿,也大致弄明白了,不由得就有点后悔当初没借给比干法宝。不过没他帮忙,比干也还是办成了事,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就没差了。
不过,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风声?毓夙抬头,还没问出来,赵朗就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接着就说:“这事自然是大事,不过却不敢给人知道,不然天庭地狱可都没脸见人了。当然代价也不小,比干已经和纣王一道逃了。”
毓夙觉得这结果也还不错,就点了点头:“那现在转世的这个‘文曲星君’……果然是屈原吧?他倒是对比干忠心,难道不怕上头追究,治他的罪?现在可就剩他自己垫踹了。”
赵朗听了这话,笑得十分得意:“可不是?所以我便好心替他换了命格,如今他背着文曲星君的命格,转世之后也是文曲星的双星,是为文昌,文星阁中少不了他一席,玉帝也不能随便动他,嘿嘿,如何?我可真是好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