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城第一人民医院在全国都挺有名气, 这几年来,收入屡屡再创新高,院内的几间vip病房都按照着普通星级宾馆标间水平装修,当然,价格也相应的水涨船高,尤其是其中几间单人的, 还将内外隔开, 外部设有专门用于招待的小茶几、沙发。
鉴于裴闹春的身体状况, 无论有什么事情, 也不可能特地跑到外头的招待间谈,即使略有不愿,裴黛君还是迎着两人进了里间。
“请坐吧。”裴黛君拿了两张塑料椅放下, 自己则坐到了父亲的床上, 冷漠地看着二人, 转身向父亲时,又忽然换了张脸般,眉目尽数柔和下来,“爸, 你要不要休息会?如果你累,我们去外头谈。”若不是昨晚爸爸才千叮咛万嘱咐,万事有他在,别瞒着他的话,她没准还真能自顾自地把事情办了。
“不累,你把床摇高点, 毕竟人家是来找我道歉的嘛。”他拖长了尾音,话里有话。
盛君豪握紧了拳头,先看裴黛君忙前忙后,又看那裴闹春躺在那,一动不动,好像真有什么大问题的模样,心里那股无名之火,却越烧越起。
这是装什么装呢?碰瓷还演上了是吧?做戏就要做全套,非得演得滴水不漏才行?厉害,他算是看走眼了。
谢律师眼看盛君豪情绪不对,用手肘小心撞了他两下,等他看过来连忙摇头,示意对方稍安勿躁,他从昨晚就开始和盛君豪交流,对方情绪一直不太对,反反复复地强调,他虽然有出轨,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裴闹春和裴黛君一起算计他,甚至愤愤不平,屡屡咨询他提告、发律师函有没有作用,就因为有这点前因,谢律师一直小心翼翼,生怕他进了屋开始闹事,到时冷静下来,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裴先生。”盛君豪咬字挺清晰,脸上表情不好看,“今天我到这,是为我昨天的不当行为来向你道歉的。”他决口不提,以前满口喊的爸、岳父这样的称呼。
裴黛君刚折腾完,听到这称呼,有一瞬怔忪,而后便镇定自若地落回了座,对方倒是比她还要急切着想要切断这段感情呢,想到这,便越发地为自己不值,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喜欢上了什么样一个人。
“嗯,是挺不当的,你的道歉我听到了,还有什么事吗?”裴闹春笑呵呵地应了,然后立刻送客。
谢律师忙插嘴:“裴先生,我们来呢,是想谈谈如何调解的,毕竟你也知道,当时您双方都动了手,我当事人一时冲动,下手不知轻重,这才不小心伤了您,他是很有诚意的,愿意支付您的医药费,并额外给些赔偿。”
“医药费我们付得起。”裴黛君冷冷插嘴。
盛君豪憋着气,看裴黛君的眼神带火:“我们夫妻一场,你至于闹成这样吗?你是非要送我进监狱才满意是吧?”他心里到现在还觉得裴黛君不知轻重,连夫妻情分都不顾,“我们夫妻还不能好聚好散了?非得闹到新闻头条,成为市井街坊茶余饭后的话题你才心满意足吗?”
他并不知道,在上辈子,裴黛君也曾这样求过他,那时的她紧紧地交握着手,明明怀揣着恨意却还要乞求:“我们夫妻一场,你就放过我爸爸吧,行吗?”当然,那时的裴黛君并没有得到丈夫的心慈手软,而是一个又一个的条件。
“你把我爸爸打到医院,现在和我说夫妻情分?”裴黛君笑出了声,心中却满是悲凉,“你骗人家小姑娘,和人家在办公室卿卿我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和我好聚好散?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
盛君豪愣了愣,又反驳:“我那时候明明被你爸爸压着打,我都疼得没力气了,哪能打得动他?”他没好意思提及自己的难言之隐,那时他那重要部位被弄到,浑身都发软使不上劲了,怎么能打伤人呢?
“那你是说我们骗你?”裴黛君一把拉开抽屉,扔出几张检查单,“你去找家里的医生看看,单据上怎么说的,我们只配合警方走,也没有去夸大伤情、要求对方尽快调查,这已经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看着裴黛君坚决的模样,盛君豪不禁有些怀疑起了自己——难不成,他真的误会了?难道是他那时候力气大,感觉不出来自己踢人用力吗?
裴闹春在后面,静静地给女儿做后盾——碰瓷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被碰瓷的人都相信了你的说法。
“好,不说这个。”盛君豪尴尬地转移话题,“你爸爸把他拍的视频发到网上,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网友们的添油加醋,已经让天盛集团受到了巨大影响,看着集团股价波动,我们多年来的努力受到打击,难道你心里就舒服了?”
裴黛君虽然知道爸爸发视频的事,可昨晚休息得早,没看手机,她并不了解现在情况到了什么程度——想来也不会严重,天盛集团的公关部也不是吃白饭的,可她下意识地选择了站在爸爸这一边:“我爸发的视频、说的话有歪曲事实吗?”
“……”盛君豪没回答。
“再说了,他拍视频、发视频是为了什么呢?”裴黛君一向柔和的外表变得锋利起来,“难道不是因为你这个做人丈夫的人,在办公室里行不轨之事吗?在被发现后还恼羞成怒,先是想对我动手,被我爸拦着后,气不过又对我爸爸动手,直接把他打伤了吗?”
“……我,我不是……”
“不要辩解了,有用吗?借口,真正破坏我们多年来努力的人是谁?不是我,不是我爸,是你自己,盛总。”
“好,就算是我的错,你不觉得你太咄咄逼人了吗?”盛君豪面对妻子的步步逼近,开始下意识地找起了借口,“你看看,你现在像是什么样子?大局为重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明白吗?”
“等等。”裴闹春忽然插了嘴,他疑惑道:“大局?为什么我的女儿要为你的大局考虑?盛君豪,你要搞明白,你要是对我的女儿好,你的公司、你的家庭,她会为你考虑,如果你对她不好,不仅是她,就连我,哪怕路过都不吝啬多踩一脚。”
“我总是喊你做好女婿,不是因为你对我有多好,而是你让我的女儿开心。你现在让她难受了,你在我心里,连地板上的一片落叶也不值。”
“我……我给了你那么多的钱,如果不是黛君嫁到我们家,你们能过这样的好日子吗?”盛君豪找到了支撑自己的论点,“你出去旅游、黛君妈妈去看病,黛君平时买的那些东西,花的是谁的钱?难道不是我在外头辛苦打拼赚来的吗?”
“那你怎么不问问自己,如果没有黛君,你能这么无后顾之忧的把家庭照顾好吗?”裴闹春笑得前俯后仰,差点拉着腿,“我现在叫你一声盛总,你算是我老裴这么些年看过的头一个,连给自家岳父岳母孝顺的钱,都要拿出来盘算,你随便找个地方去问问,赡养岳父岳母这种事,算是沾你的光吗?是,我们比周边的亲朋条件要好些。”
“对,我给你们给得更多,法律规定的赡养费完全不用这么多!”
“那我可以还给你,这么些年来,你总共打了几次钱,我和黛君妈花了多少,我全都会把账目整理清楚还给你。”裴闹春无所谓的摊手,若是在上辈子,原身年纪大了,又只有收租钱,倒是有点差额,可这辈子,裴闹春早就准备得明明白白。
“既然我会把钱还你,你要不要扪心自问,你从我女儿那得到了多少?”
“你们还得上吗?再说,黛君就算出去工作,能赚得了这么多吗?她能给什么?”
“厉害。”裴闹春佩服的对他竖起大拇指,“盛总,在翻脸不认人上你也是总级别的,我的女儿,当年不是上赶着要嫁你,你们俩的婚姻,是你们情投意合才成的,也不是她自己不愿意出去工作,是你,盛总劝着她留在家里,替你照顾家庭。”
“是,哪家不是这样的。”盛君豪理所当然地答应,“……就算我专门请个人来照顾我家里人,需要多少钱!家里有佣人,她不用干活!”
“……”裴闹春为对方的无耻五体投地,“你把自己的妻子,和请来照顾家里的人放在一起对比?你不但是无耻,还有眼无珠。我们家是普通人家,都不会把自己讨来的老婆当保姆,可你盛总就不一样了,找了个老婆,对方替你照顾家庭,亲朋好友生病的她要去探望关心、结婚喜庆的要包礼金参加、平日里一颗心要放在你身上关心着你,时不时还得八项全能替你社交。”
他一连串地说下来,痛痛快快地拿起桌边的水杯一饮而尽:“管以前,这叫革命伙伴,现在,大家叫夫妻、老公老婆,而你盛总呢?要找的恐怕是个月薪保姆。”
“你想要黛君替你做好贤内助,顾全大局,事事做好,又在心里计较着她花的钱——更别说我这个当爸的清楚的知道,我女儿花的可不比你多。”他立刻鼓掌,幸好手是没受伤的,“你今天是让我见识了,谢谢你让我女儿脱离苦海,想到她和你这种人在一起这么多年,我这个当爹的都替她揪心,她是做错了什么,才会摊上你这种狼心狗肺的王八蛋。”
“裴先生,但凡有点涵养的人都说不出你说的话!”盛君豪气得胸膛一鼓一鼓,若不是想着今天是来解决事情的,他没准又要开骂,“除了人身攻击,你还会点什么?”
裴黛君一听这话,气得握拳,却被爸爸抓住了手,她被盛君豪字里行间的轻视给打击得体无完肤——这么些年来的爱意和付出,落到了最后,怎么就成了这样?不但不被当回事,还被人拿着话往地底踩。她算什么?
“是啊,我没有涵养。”裴闹春摊开手,“谁能比得上盛总的涵养呢?大白天里办公室和小姑娘亲亲抱抱、被人发现了直接拳打老丈人,现在还得跑到人病房口口声声道歉,句句说人没素养。”
他转向了一直在旁边尴尬微笑的谢律师:“这位……谢律师?我和你确认个事,刚刚是不是盛总先说的,我女儿破坏了两人多年来的努力?”
“这……”谢律师左顾右盼,得不到暗示,只得点了点头。
“所以说,需要我女儿做挡箭牌,要拿她当枪使的时候,你管公司叫你们多年来的努力;不需要的时候,你就立刻把她撇开,说得好像她天天在家里占你便宜一样。”裴闹春冷笑,“盛总,你行,你真行。”
盛君豪被裴闹春的一套组合拳打得无力还击,他绞尽脑汁,一时竟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
“好了,盛君豪,够了吧?”裴黛君总算缓过了气,她看着眼前这男人,失望透顶,这才两天啊,这个人就能把她对他仅存的感情彻底作没,“你今天是特地来说服我,我在这个家毫无作用,只花了钱,给你拖后腿的吗?”
“我……”
裴黛君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人,眼神里全是不屑:“别人不知道,我们俩心知肚明,这些年,我并不比你做得少。你忘了,我可以告诉你。”她的眼底很清澈,看不见一丝一毫的不舍,“当年还没毕业,我就收到了兴豪的offer,是你劝着我别去,我才放弃的对吧?”
她说的兴豪,是当年国内都颇有地位的大型企业,远在天盛公司之上,只是这几年来,由于产业结构转型,市值略有下滑。
对方没回答,裴黛君冷淡地继续往下说:“天盛在市场上打不出渠道,一开始要往南美、非洲发展,是我帮你牵线认识了专门做外贸的公司;后来你又说,原材料反复涨价、供应商产能不足,我替你担心,辗转托人要到了陶璇总裁的电话……每次只要你提,我就使劲浑身解数替你想办法,事实上,这些后来你也尽数用上了,不是吗?”
“……你现在翻这些旧账要干嘛呢?”
裴黛君不管不顾:“就算不谈公司的事情,你爷爷年纪大了,一身毛病,是我照顾着替他送终;你爸爸体检查出肠内阴影,是我一个人联系专家,带着他去做的手术;你妈妈这几年来,进过三两回医院,回回都是我在身边……他们头疼脑热浑身不舒服带他们去挂号看病的是我,在你家人手术室外头等的人是我,住院时辗转反侧熬夜照顾的是我,真正替他们养老送终的还是我。”
“你别说了。”盛君豪有些难堪——事实上他并不觉得愧疚。
“还有……”说到这,这些年的回忆,一幕一幕地出现,裴黛君眨了眨眼,看不出神态有什么变化,只是死死地掐着自己,“我和你,你刚接手天盛压力很大的时候,是我每天安慰你、陪伴你;你无处次去应酬,喝得烂醉如麻,回家连自己脱袜子都不行的时候,是我在你身边照顾你;就连你时不时无理取闹发脾气的时候,也总是我在选择包容、主动道歉。”
“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盛君豪。”她忽然笑了,“你觉得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是你努力的成果,可我要告诉你,如果没有我,也许再过十年,你都达不到现在的成就。”
她还以为提及这些,盛君豪会跟着触景伤情——最起码,也该为自己的出轨、对父亲的不逊感到愧疚,可并没有,她太了解他了,直到此刻,他的眼里、神色里、心里,竟然全都是被揭底的不满、暴躁,对她说的话感到厌烦、难忍。
这算什么男人?他配让她流眼泪、配让她伤心吗?
他不配。
盛君豪狼狈不堪,他不想再扯这些了,僵硬着脸:“我们回归正题,谈调解的事情……”
“调解可以。”
“爸!”裴黛君怔忪回头,她不想爸爸为她退让。
裴闹春露出厌恶的神情,看着盛君豪像是看什么污秽的玩意:“我可以给你写调解书,我只有一个条件。”
“你要多少钱?”盛君豪追问。
“除了医药费和法律规定的赔偿,我不会找你多要,而你想要调解书,很简单,请你立刻,和我的女儿离婚,像你这样的恶心玩意,我不想我的女儿和你多掺和哪怕一天。”裴闹春话说得极重。
这也是他早就算好的想法——盛君豪这个人,心是黑的,如果不能早日割舍开联系,对方能干出来的事情太多了,别的不说,就说私下转移财产、搞出一堆夫妻共同债务,他还真干得出来。
听了爸爸的这话,裴黛君倒是能理解,她默默地伸手,和爸爸的手交握在一起,拥有了无限的力量。
谢律师和盛君豪的眼神交汇,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行,离婚,你想要多少?”他做好了对方狮子大开口的准备。
“法律上,共同财产有多少就是多少。”裴黛君比他更冷静,“婚后你财产的增值部分,一人一半。”
“你这是狮子大开口。”盛君豪拍桌,“婚后的财产增值都在房产和天盛上了,你根本就没有工资,凭什么拿一半。”他只恨一切来得突然,从前他毫无防备,大部分财产都在他的名下。
“你搞清楚,我不是狮子大开口,我只是拿我该拿的,对了,股份我不要。”裴黛君的口气轻飘飘,“我嫌你掌管着的天盛脏,你要是非给我,可以,我转让给谁,我就不能保证了,毕竟也要谢谢你,我这些年,认识的人还真不少,包括你的竞争对手,不巧,我也认识几位。”
“你这是在威胁我。”盛君豪最愤怒的在于——他还真被拿捏住了,他大脑飞速运行,他的大额财产,都在公司股份上头,若真要折现,他个人的资金链恐怕都得伤筋动骨了。
“我要的是公平。”裴黛君笑了,将散落在面前的头发拨到后面,“当然,如果要慢慢打官司咱们也可以,我认识的律师,还是有的,对方肯定有兴趣打这么一场能打响名气的大官司,只是不知道你等不等得起了。”
“不可能给你一半,你想想清楚,这些都是我辛苦拼搏来的,你轻而易举,就想要拿走一半?可能吗?”他像是一只失了毒牙的蛇,找着机会,却没法发出毒液。
裴黛君看着这个男人,只觉得陌生又令人厌恶:“不是我轻而易举的拿走,而是这本来就是我应该有的,我不想再和你争了,事实上就算你今天不来,我也会起诉离婚的,只不过花的时间要更长一些。”她刚坐下没多久,又站了起来,“你可以走了,我没必要和你再谈,该怎么判决,就怎么判决,这不是很简单吗?”
感情被消磨到了尽头,只剩下冷漠和厌烦。
“所以……你还是在威胁我。”盛君豪握紧了拳头。
“你们可以离开了。”裴黛君做出送客手势,“还是你要把我也打一顿?”
谢律师已经不自在地站起来,盛君豪忽然想起什么,开了口:“对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离婚了你爸爸怎么办?”
“什么?”
盛君豪本不想提及这个,因为根本还没筹划完,一切就半途而废了,可面对这个场景,他只能底牌尽出:“你爸爸可能没跟你说吧,他收了一笔我的钱……”
裴黛君还没来得及惊讶,后头的裴闹春已经默默地点开了手机里存着的视频。
视频的声音静静地在房间中流淌:“对啊,我女婿,特别好。你们想看证据?我给你们看,他前两天还给我转了钱呢,你们看聊天记录……对,他就是有点傻,还用了别人的账号给我打钱,还好我认真,发现了及时问他,要不我就给原路退回去了……”
——当然,在盛君豪原有的计划中,这只是第一步——在他概念里,一直小瞧了裴闹春,这也是原身的锅,他对信任的人一向不二话,对女婿也很放心。他这之后,原本还安排了二三四五步,让裴闹春形成习惯,不再追究是别人打来的钱,而后就是像上辈子一样的借款,或是更狠一点,搞一出挪用公款、吃回扣等,只是他和姜小莲才刚开始,什么都还没铺垫好,一切便被彻底截断了。
裴闹春摇了摇手机:“可能是我太傻了,逢人就炫耀一下我的女婿有多好,这么刚好,你给我转钱,我在直播间里说了好多回,听到的人,也就是这么十几万个吧,网站上还有自带的录屏。”他是不会和女婿科普什么直播网站人数造假的,上头显示十几万,就是十几万。
“你早就算好了是吧?”盛君豪拿手指指着人,甩袖就走!谢律师只得跟上,默默地把门关上,他今天到这,根本只当上了个默默无闻的灭火队,按理来说是该他来谈的,结果对方这个会走路的猪队友,想骂的骂、想说的说、想出的昏招出……总之,全完蛋。
看着被关上了的门,裴黛君回头,看着爸爸苦笑:“我是不是找了个很糟糕的男人?”
“是。”他看着女儿的眼睛,明明休息得很好,他却能看出她的疲惫,“所以我们要及时止损,这种男人,配不上我们黛君,咱们不和他玩了。”
她被逗笑:“我都几岁了?还不和他玩,你老把我当孩子,又不是小时候找玩伴。”
“爸不是说了吗?你在我心里,永远是个孩子。”
“好,拿你没办法。”她忽然看着远方的天空,有些怔忪地问出了话,“爸,我的人生是不是全完蛋了?”脱口而出的话,让她立刻有些后悔——她才三十几岁,没必要这么悲观的明明,可这回打击有点大。
要怎么形容呢?大概是,我依然相信生命中所有的美好奇迹——可我同时又觉得,它们不会在我身上发生吧?
“怎么会呢?”裴闹春瞪她,“爸这就要批评你了啊!你才多大?爸都五六十岁的人了,不还学了一手好厨艺吗?人生还长着呢!你过了都没有一半,怎么就全完蛋了?胡说,说出去要给人笑死的,再说了,我们黛君这么棒、这么优秀,好运都会来的,你要再这么说,爸只能先躺平了,我这年纪的人了,才叫做人生无望呢,都不知道能过多少日子。”
“乌鸦嘴,不许胡说。”她怄气地道,最讨厌爸爸说这个。
“好,爸爸答应你,这不爸爸还在你身边吗?这是美好生活的新开始。”
“嗯。”她静静地看着爸爸,露出了个格外大的笑容——她相信,这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
“所以,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盛君豪在车里,烟抽了一根接一根,车上的烟灰缸早就都是烟头了。
“嗯……我个人还是建议你接受。”谢律师陈述观点,“你现在还是有主动权的,她不要公司的股份,你可以尽量按照市值转为现金给她,房产这种东西,价格本身就很难估量,可以协调把难以脱手、涨幅少的部分转让给她,虽然她要的是一半,我们还是可以尽量和对方协商……这也避免了你吃官司,到时候影响公司。”
“如果拖着她慢慢来呢?”
“可您斗殴的那个案子,等不了。”
盛君豪气急,也不敢再敲方向盘了,昨天才被罚过,他找谢律师借了电话,对照着手机,拨去了电话:“行,约时间吧,我同意尽快,协议做好就离!”挂断电话的他靠在椅子上,想到自己要分出去的钱,就痛彻心扉,他今天甚至没能提要对方删除网上的东西,毕竟对方的态度很明摆着了,人不要钱,就要他死。
他的枕边人,还真是“心慈手软”啊。
……
网络上的热度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可留下的标签、骇人听闻的传闻,在人心里形成了想法,就再难去掉,但凡是提到盛君豪的新闻,都免不了有网友及时杀到,默默地留下“渣男”二字,并不约而同地人人一点赞,把这送到了热评前几。
天盛集团的股票,也因此受到了挺大影响,几日开盘,连连走低,股东会是连赶带催的,逼着盛君豪赶紧解决,他焦头烂额,脾气越发地大了起来,哪怕是往日里颇为器重信任的下属,也吵了一次又一次。
到了工作日,民政局门口便能大排长龙,这年头离婚率连连走高,有时候没做好功课,来个两天都离不成婚,裴黛君从车上下来,小心地和探头和里头交代,坐在后座的正是裴闹春,他的轮椅放在身旁。
“你乖乖的坐好,有事给我打电话,你放心,就是离个婚,我有……”她习以为常的想保证,却把话咽下去了,她这也是第一次离婚。
“我知道。”他伸出手,替女儿整了整领结,“爸爸等你出来,到时候,到店里,我给你煮饭。”
“好。”裴黛君关上门,背着包渐行渐远,她并不迟疑,反倒走得果决,一到门口,都不用张望,便能一下找到盛君豪,他身边还带着个谢律师陪同,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往日里她看着的那个镇定自若、挥斥方遒的盛君豪变了许多,此刻眼前的这人,只剩下筋疲力竭的狼狈,控制不住的愤怒。
很丑陋,从内到外的“丑”。
“走吧。”盛君豪看着裴黛君,发生的一切和他想的并不一样,在他想象里,本该是他做好万全准备,冷淡地甩下一张离婚协议书,对方会挣扎、痛苦地乞求他,当然他不会心软,只会意思般地给点生活费,便要她离得远远,可一切却调转过来了,明明离婚是他想要的,可这过程却截然不同。
“好。”裴黛君跟在后头,目不斜视,甚至没打算和盛君豪寒暄两句。
盛君豪忽然开口:“你不后悔?”
“后悔什么?”
“离了我,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吗?”盛君豪在这方面还是有自信的,他的财富、天盛的未来,在国内,都是数一数二的,裴黛君和他离婚,一个离异女人,能找到多好的男人?
“……”裴黛君沉默了片刻,看着对方好像在说看吧,你果然后悔了的眼神,再一次的为自己曾经的眼光和爱意感到了后悔,“有一句话可以很完美的解决你的疑问。”
“什么?”
“关你屁事?”明明是说了不太文雅的话——可居然,还挺爽?
盛君豪痛心疾首:“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这还没分开——”
“哦。”她看着他,“咱们速战速决好吗?想到在法律上我还和你是夫妻,我就觉得格外反胃,还有,如果你非想要听个答案,我也可以告诉你,第一,谁告诉你女人自己就过得不好?缺了男人这世界还不能转了?第二,是什么给的你自信,让你觉得你优秀得不行?国民渣男。”
“行,办!马上办!我就要看你以后能过得多好。”盛君豪放下狠话,他只觉得对方是死鸭子嘴硬,这可不是他身边即世界,向他的条件,离婚了随便挑,有的是更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而她呢?不见黄河心不死吧!
一切流程进展得很快,有谢律师的帮助,二人准备的材料都没有欠缺,原有的结婚证上交,相顾无言的等了一段时间,同样是红色的离婚证便被摆在了两人面前,他们各拿一本,看都不看对方,径直往门外走。
“裴黛君。”盛君豪又喊,“你真觉得后悔?”虽然对方觉得后悔,他也不打算和她复婚,可她怎么能就这么冷静呢?
裴黛君还以为是什么事,在听到对方喊出的话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直接出了门,越走越远——
他们还会在见面的,也许再见几次,他就知道她后不后悔了。
盛君豪远远地被甩在后头,他只能看着她离开的身影,阳光正好,洒在她身上,走出了一副光芒万丈的气势,就好像,她是在奔赴阳光灿烂的新生活而不是正在离开原本无人可比的豪富生活一样——
他心里却还是在纠结着那个问题,难不成,她真不觉得后悔难受?
“爸。”裴黛君一上车,带着笑脸,拿出离婚证向父亲晃了晃,“看,这是什么?”
“爸爸看看啊。”裴闹春接过来,表情很认真,想拍一下大腿及时刹住了车,不然又得给女儿骂了,他拍了拍前头的座椅,“这就是传说中的离婚证啊!爸还真没见过,听说有了这个,什么好日子都能有呢!”
他说得煞有介事:“新生活就要开始了,咱们去庆祝一下,到店里去?”
“好。”看着自家爸爸的戏精表演,裴黛君笑得前俯后仰,她发动汽车,往cbd那的裴家小馆就开去,车上还不忘继续闲聊,“别看你女儿我现在穿得普普通通,现在也是亿万富翁了,钱多了,也不知道哪里花。”
“爸帮你理财,你爸我买股票,啥水平?”裴闹春立刻举手发言,“还用找谁?找我,准没错。”
“好。”裴黛君也是这几天,才真的意识到爸爸的“股神”水准,对方的小金库都装得满满了。
“他今天一直问我后不后悔。”
裴闹春立刻回:“一看就是他后悔了,我们给了他一半财产做青春损失费,他还不满足,真是不行!”
“爸你是要让我笑死。”裴黛君只要和爸爸在一起,就是笑个没停,“对,你说得对,咱们给的,都是他的青春损失费!”
“钱都结了,咱们就要好好的过上新的日子了。”
“好。”她看着车,前头是平坦的大路,她也相信,未来她要面对的,只有平坦,好不容易笑完了,结果到了裴家小炒没一会,她又笑得不行,眼泪都出来了,“爸,你这做的都是什么呢?”她指着前头香味扑鼻的各色美食就问。
“爸来给你介绍啊。”裴闹春清了清嗓子,推着轮椅,这两天阿姨有来帮忙打扫,他特地给对方打了电话,拜托对方在附近几家美食店打包了些饭菜,又准备好了生的部分,等他来了一道准备这满桌美食。
“这头一道,是卤水拼盘,里头可讲究了,有愚不可及大猪头肉切片一份、不识好坏猪鼻切片一份、装聋作哑猪耳朵切丝一份。”
“行,讲究,还有呢。”她拖着脸,看着爸爸表演。
“喏,前菜完了,就是大菜,咱们就说这个肉菜,千刀万剐白切猪肉一盘;笨不隆冬炒冬瓜一盘;无耻之徒去头清蒸鱼一盘。”裴闹春带着笑,打开了最后一个盖着的盘子,“压轴菜就是这份了,红烧大猪蹄子!来,我们黛君帮爸爸鉴赏一下,手艺怎么样?”
“好,你也来吃。”裴黛君一口一块肉,难得的不顾忌形象,甚至拿起猪蹄就啃,那点儿怨气,在啃咬中发泄殆尽,“好吃,特别好吃,我爸特适合开店。”她认真夸奖。
“那就多吃点。”裴闹春温情脉脉地看着女儿,美食向来能治愈人心,哭也哭了,难受也难受了,今天痛痛快快的吃一场,就让一切随风而去,未来一定会更好。
……
两月后。
“盛总,兴豪的人已经来了,现在在招待室。”李秘书敲响办公室的门,一进屋便开始汇报,她脸上的表情写满了犹豫。
这段时间来,天盛集团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纵使盛总在两周内把问题解决了,可终究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要不是多年来盛总的权威在,没准公司里都要有股东闹事了。
更糟糕的是盛总那段时间,脾气也跟着差了许多,虽然李秘书是能理解,可谁也不是上班来找罪受的,公司里中层领导多少都爱面子,被这么生生骂走了好几个,差点影响部门运作,幸好应急预案发挥作用。
“嗯,这就走。”盛君豪拿着文件往外走,兴豪集团在国内资历深,背景也深,只是早几年,老的那位总裁,闭门造车,决策保守,倒是生生地让集团错过了进一步发展的时机,要不少国内企业后来居上,可终究底蕴还在,换了这位新总裁之后,对方是雷厉风行,先头不被看好,可现在看来,做出的那些决策方针,都给集团带来了良性影响。
在原先,天盛和兴豪的合作很深入,这也是因为老总裁不愿改变合作方,他年纪大了,不喜欢任何的波动,天盛也占了不少价格低廉的优势,新总裁上位后,屡屡要提出变更合同,提高价格或是减少合作项目二选一,此前老总裁的人还会说点话,这小半年来,对方大手笔撤换,已经让集团成为了自己的一言堂,这不,合同一到期,就气势汹汹的来了,不过盛君豪还是有点把握,他在兴豪认识的人很多,就连那位副总,以前也通过裴黛君交往颇好,对方帮着使使劲,没准还能再拖两年,继续压低公司的成本。
“怎么了?”盛君豪已经到电梯口,他看见李秘书的表情,忍不住问。
“兴豪集团今天来了三个人。”
“嗯,三个人不是很正常吗?”
“……有一个,比较特别。”
盛君豪受� ��了人吞吞吐吐的说话:“我知道的,兴豪的总裁顾总今天会来。”
“不是的。”李秘书表情很难看,郁闷极了,她哪知道,自己今天轮到了这种事。
“那是谁?”盛君豪也不免有些好奇。
李秘书小声地道:“是盛……前盛太太。”
“这也。”他陡然转身,“你说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我,也是足足有10618的我呢!我空有加更的心,却没有加更的能力,旁边还有个每天劝我咕咕咕的妹妹←每次我说啊,写不完了,她就劝我咕咕咕,讨伐她!看我,意志力多坚强
△为什么只拿一半←是因为法律不允许,除非要继续扯皮啥出轨什么的,但是以裴黛君的个性,在知道是丈夫骗小姑娘后,是不愿意把人拉下手的(这样解释能明白吧~),而且早离早好,她是要迎接新生活的人
△事实上盛总还是很精明的,他原有的计划是多次转账,麻痹裴闹春的心理,到之后,他就会设计这么个人,和他来往,制作出吃回扣、转移资产各种方面的问题,只是这辈子,他才刚丢出一个鱼饵,就有鲨鱼跳出来把他反吃了!
△关于下一个世界的点播,咳咳,先和大家说一下,这个遗忘的世界,可能会比较治愈,所以会放在后面点写,然后古代的世界——我功课qaq没做完,我真的努力了,然而古代的那些皇家的事情,好难啊!!看着看着,我就自己沉迷了(别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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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推荐个好朋友的文,她完结了好几本书,坑品有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