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及笄之前,我一定会回来。”
他在她耳边说道。
然而司黎却抱着“誓不做三国版王宝钏”的心态,毅然决然地在郭嘉离开之后出走了。她本想开启新的人生篇章,却在阴差阳错之下被司马懿捡了回去。
也是造化弄人。
若将少年时的郭嘉放在现代,不可不谓是一个老师家长重点关注的潜在早恋对象。但她当时可是一个理性的女青年,怎么会对一个小毛孩子怦然心动——只是现在这小毛孩子已经长成了芝兰玉树的优秀男青年,而她却越活越倒退,像个芳心初许的豆蔻少女。
司马黎神色复杂地看着依旧坐在她床边岿然不动的郭嘉,一直看得他也察觉出几分不对来。
“可是哪里不舒服?”他又凑近了些,看着她的脸色又涨红了几许。
可她不能说是自己姨妈痛,干脆摒除了杂念,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问道:“我是想问你……你想娶我,是不是只是因为婚约而已?”
“什么意思?”郭嘉愣了一下。
司马黎深吸一口气,直言道:“如果你只是因为当初撇下我自己去了颍阴而感到愧疚,大可不必。因为你本就没有义务照顾我啊……”她想了半天,只能认定郭嘉说要娶她,多半是因为他的责任感在暗中作祟。虽然,他的确不像荀那样的名门之后恪守君子之行,可他也有一套自己的原则,说一不二。所谓婚约,也是要信守承诺的事,他不是一个会违背约定之人。
郭嘉将他的身子拉远了些,与她保持开距离。
“我没有这个义务,谁有?司马懿吗?”他淡淡地说道,听不出喜怒。
司马黎哑然了一瞬,才慢慢说道:“我和他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想你和其他男人有更复杂的关系。”他伸手扶她躺下,面上平静无波。
她被迫躺下,听见这话心中一窒,还想出声说些什么:“你……”
郭嘉却没给她机会,为她掖了掖被角之后,出言打断道:“好了,你正病着,切莫胡言乱语。”他说完,大概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又放软了语气补充道:“好好休息。”
司马黎失语地看着他,而他在剥夺了自己的话语权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待他轻轻将门带上之后,她才默默地叹息了一声。
刚才,她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正是“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和那晚他在美人们面前轻笑着提起的“心爱之人”不一样,她想知道那个认真又明确的答案是什么。而那个总是喜欢玩笑的郭嘉,她也总是看不明白。
何况……刚才他还说要在这里陪着她,这会儿又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郭嘉说得对,她是真的病糊涂了,竟开始如此患得患失起来。
扶霜当真开始每日都来照顾她的起居,雷打不动地按时端药,还会陪她聊聊天。
“我这样太耽误你的时间了。再者,万一把病气过给你,岂不是拖累了你?”第三日,司马黎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她鲜少被人照顾过,扶霜对她而言又近乎陌生人,她对她这样贴心,反而令她有些无所适从。
万一扶霜真的被她传染,染上风寒,恐怕会打乱戏志才的计划,从而使自己留人把柄。
“扶霜只是过意不去,除却每日为女君熬药,也没什么能做的了,”扶霜摇摇头笑着说,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微微凝眉道:“是不是女君觉得扶霜打扰你休息了?”
“不,不会。”司马黎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药碗,三两口将黑褐色的药水喝进肚,舌根上残留的苦楚令她皱了皱眉,而扶霜却在此时送上了一盘莹玉色的葡萄,还道:“戏先生听说女君病了,说他不方便来探视,只好弄些瓜果来给女君尝尝,聊表心意。”
戏志才?
司马黎反应慢了半拍,还是将那盘葡萄接了过来,摘了一颗放进口中,蜜水一般的汁液溢满齿舌之间,原本因病而迟钝的味蕾,也尝到了清甜的味道。
这葡萄倒不像是一般集市能买到的。
“真甜。”她忍不住感慨道。
自从穿越过来之后,她鲜少吃到这么好吃的水果了。这个年代里有的蔬菜和水果品种少得可怜,平日里基本是三四样菜换着吃,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偶尔吃到这味道媲美进口水果的葡萄,她不禁怀念起在现代的生活。
扶霜点点头,轻声说道:“戏先生的一个友人在城郊有一处园子,种了几株葡萄,请了西域来的胡人悉心栽培。虽不及西域本土的葡萄好吃,可也是实属难得的品种呢。”
“代我谢谢戏先生。”司马黎一边说着,又将葡萄分给了扶霜一些,她顿了顿,貌似由衷地说道:“戏先生真是个体贴的人,能嫁给他的女子定然幸福。”
扶霜听了,也笑着点点头,却不再言语。
司马黎又吃起了葡萄,借此缓解冷场的尴尬。
再之后她每一次从侧面提起有关戏志才的事,都会被扶霜三言两语地拨开,聊起一些毫不相干的事。她的再三推敲都成了无用功,干脆也不再提起。
她唯一能确定的事,依旧只有“戏志才真正的身份,一定不同寻常”这一个。
“奉孝先生。”一声轻唤唤回了她的注意,待她抬头,看见坐在她对面的扶霜站了起来,朝门口行了个礼。
不用回头也知,是郭嘉来了。
他每日早上都会来看她,刚好也是在扶霜来为她送药的时候。
扶霜见了他,也不久留,多半会告辞离去,态度既不热情,亦不冷淡。
今日也是,她浅笑吟吟地对司马黎轻声道:“女君,我晚些时再来看你。”
“好。”司马黎也笑着颔首,站起身目送扶霜离开,然后对上向她走来的郭嘉。
因为是在病中,多半时间躺在床上睡觉的她仅着了中衣中裙,刚才下床喝药时,才披了一件水色外氅。按理说,像她这副打扮和郭嘉共处一室是不合时宜的,虽然郭嘉不觉有他,而她也理应不会在乎,只是此时此刻,她却因自己“衣衫不整”而尴尬起来。
与此同时,她也在心里暗骂自己平白无故添了这么多龟毛的问题,一天比一天矫情。
“地上凉,别久站。”他走近了,执起她的手,温声说道。
司马黎抬头看着他同样温和的眉眼,像是被他当做玩具一样摆弄着,放到了床上,又盖好了被子。
“对了,还未脱衣服。”郭嘉刚为她盖好被子,拎着被角的手顿了一下,想起一件万般重要的事。他说完,便要掀开她的被子,一双修长的手朝她胸前的襟带探去。
本是披着外衣的司马黎被硬塞到被子里,就已是无语万分,现在又见他这般举动,下意识向后缩了缩,整个头变得更加沉重,她忙道:“好了好了,我自己来。”
郭嘉见她已经自顾自地脱下外衣,才收回手去。
须臾之间,司马黎已除去外衣,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躺在床上与郭嘉大眼瞪小眼。
与无措的她不同,郭嘉站在她的床边,双手抄袖,是一派坦然自若的姿态。
“你是无事可做吗?”她瞪了他一眼。
郭嘉坐到了她的床边,像是在弥补未兑现的承诺一般,慢慢说道:“那日没有陪你,今日理应补上。”
她讷讷无言,只能将被子向上拉了拉,遮住了半张脸。
然而郭嘉轻而易举地便将她拉上去的被子又扯了下来。
“会闷。”他神色认真地说道。
“……”司马黎不知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态,服从了。郭嘉大概也觉得干坐着有些无聊,他又站起来四处打量了一眼她的卧房,然后发现新大陆似地抄起一卷散在案几上的书,奇道:“阿黎喜欢看《春秋》?”
“那个……是司马懿的。”她扭头看了一眼,没有多想就答了出来。
昨日司马懿来她这里探病,还自带了书卷消遣,而他一消遣就是一下午,临走时还忘记将他的书带走,她懒得收,也就搁在那没动。
郭嘉闻言,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书卷,随手一扔,扬起一个弧度,那书卷“啪”地一声,又落回案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