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黎本以为她可以收拾收拾东西跟司马懿跑路了,只是没想到司马府的随从突然跑进来禀报说:“二公子,我们的车……车轮坏了一个,刚才拉到市上修,那修车的先生说要等到明天才能修好。”
“这是怎么回事?”上座的荀闻言,关切地问道。
司马懿忙转回身,面朝他回道:“我家车夫莽撞,进城前撞上一块巨石,便把车子撞坏了。”
“如此,仲达可以在我府上停留一晚再启程回去,如何?”荀看了一眼站在一边摆弄着花玩的郭嘉,然后对司马懿说道。
司马黎站在一边,刚好看到本是对这一切充耳不闻的郭嘉,挑了挑眉。从刚才他与司马懿行过见面礼之后,便独自站到厅中一角,一副“我高冷我孤僻”的姿态,打量起荀装饰用的盆栽,一语不发。
她又瞥了这“郭氏壁花”一眼,同时听到司马懿说道:“那,懿和幼妹便打扰先生了。”
他话音将落,郭嘉便悄无声息地踱出了门去。司马黎看着他的衣角消失在门边,对他今天的表现一头雾水。
“这位郭先生似乎不爱说话。”司马懿的眼角余光也瞥到郭嘉离去,跟荀说起时的语气有些好奇。
荀闻言立刻摆出一副无奈的神情,他浅笑着说:“奉孝还有些少年心性,仲达不要见怪。”
司马黎垂眸看向自己放在身前的双手,动了动手指数了数,郭嘉今年也老大不小,还摆出一副中二少年的模样忽悠谁呢。她默默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司马懿,他今天换了一件略显沉稳的衣服,出门前一定特意熨烫过,从河内过来赶了一天的路,也没让衣服生出皱褶,他端坐着,面上挂着有礼的笑容,一双狭目中也有了温度,整体看上去也有了几分飒爽之姿。
“倒是仲达还要小上几岁,却比奉孝沉稳许多。”荀说着,一副“我家的孩子就是这么让人操心”的态度,不吝啬地夸赞着司马懿这个“别人家的孩子”:“之前听阿黎说她家兄长木讷,现在看来,当真是过谦了。”
司马懿闻言,不动声色地睨了她一眼,她只好装做没看见,双手捧起茶碗垂眸轻吹着热气,竖着耳朵旁听两人继续对话。
“阿黎才是孩童心性,这几日承蒙先生收容,懿还未正式答谢。”司马懿说着,拿出一个木雕礼盒,双手递向荀,道:“懿久闻先生有雅好,便备此心意,不知先生可喜欢否?”
荀也双手接过,打开一看,是件青铜镂雕鹤纹熏球,小巧精致,可藏于袖中随身携带。这本来是唐朝才兴起的物件,颇受贵族喜爱。司马黎在博物馆工作的时候,曾守着一颗同款熏球长达半月之久,它的构造和制作方法早已背熟,之前在洛阳市集见到熏香铺后,她便想起来这件东西,提前让司马懿差人定制了一件,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既然是唐朝才兴起的东西,荀自然没有见过,他将熏球拿起,也有些惊奇的欣喜。
“仲达有心了,这样精致的熏器,还是第一次见。”荀将熏球拿在手上,连连称奇。不得不说,司马懿第一次投其所好便大举成功。
世人都知荀平日最大的喜好便是熏香,司马黎在他府上住了几日,就已经见识了各式各样的熏炉,数百年后李商隐有句诗曰“桥南荀令过,十里送衣香”,撇去其中的夸张成分,这诗说的一点也不假,她现在总觉得自己的衣服上也染上了一股甘松香的味道。
以荀对熏香的热情来说,他没有理由不收下这样一份朴实却精致的礼物。
“我这次功劳不小吧。”司马黎和司马懿并肩走在廊外,他们刚刚与荀结束了一顿愉快的晚餐,正往房间走去。她勾了勾唇角,给自己的机智点赞。
司马懿闻言,停下步子,侧过半个身子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你没听我的话先回河内,现在还来居功?”
她不以为然地说道:“当日在洛阳出了那么大的变故,我自然要见机行事。何况如今你也看到了,我回河内并非上选之路。如果不是我来颍川走这一趟,你也不会这么快就能来拜访荀啊。”
在她确认司马家遇上了棘手的麻烦之后,她一时间也没有把握,自己一个人是否能找到安全的地方。
她猜司马懿八成是被董卓当作可疑分子的家属,逮了起来。不过只要她不干扰历史,它就会按照自己原本的轨迹向前走,如此,司马懿也不会有事。
因此,比起为司马懿操闲心,她更忧心自己的下一步。
而郭嘉的出现,正是在她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
听到他要来颍川找荀之后,她便在心里打好了算盘,到了荀府也可以顺便帮司马懿牵桥搭线。
“还有我们府上马车坏掉,不能马上回河内的事——难道不是你故意的?”司马黎扯了扯嘴角,呵呵笑道——如此,才有更多的时间跟荀混脸熟。
司马懿沉默着看了她一眼,才说道:“那是意外,非我所为。”他见司马黎不会理会他,径直向前走去,便开口道:“你跟郭嘉是什么关系,你们有婚约?”
原本步伐轻快的她停了下来,狐疑地转过身,问道:“你是从哪听来的?”
“你们刚回到荀府的时候,厅外。”他将手收到背后看着她,目光幽邃,意味深长。
她语噎了一下,才如实说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现在我换了身份,所谓的婚约……无论他怎么说,都是空口无凭。”
“虽然他出身寒门,但要娶你现在的身份,也不是难事。”司马懿看出了她的不情愿,勾了勾唇角,一副坐等后续的样子。
她不解地蹙了蹙眉,又很快展开,反将一军道:“无妨,反正在司马家,你的婚事定下来之前,是轮不到我的。”
司马懿闻言眸中一凛,淡声道:“别来烦我。”他说完,直接走进自己的房间紧闭上门,而她站在原地看着他恼怒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莫名觉得大快人心。
她怀着轻松的心情抬头看了一眼圆月,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正对面——郭嘉也住在客房,他的房间正对着她自己的,只是现在那间屋子里面漆黑一片,而且他也没有一起来用晚膳,不知是睡了,还是……真的离开了。
直到翌日晌午时分,她也没见到郭嘉的影子。当他每天的出现已经变成一种理所当然时,这家伙却消失不见了。在她和司马懿与荀临别前,荀突然说道:“可否与阿黎借一步说话?”
此时司马懿已经坐在了车里面,她边跟着荀走到一边,听他噙着笑说道:“奉孝这人随性惯了,若是他做出什么唐突的事情,还请你能谅解他。”
她听不懂荀的意有所指,只是当她面带疑问,试探地看着他时,他却只是笑笑,不再多言,只是说道:“路上小心,我们改日再会。”
“多谢文若先生。”她微笑着点头,将疑问吞了回去。
“不如下次见面时,便把’先生’二字省了吧。”荀背着手笑道,此时一阵风吹过,却不再干涩,大概是在他的笑容下化成了暖意,他被带起的衣袂也送来一阵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