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选,霍郎怕是知道了,很是焦急,可我们又不便相见,他只能几次三番地让人来找我,可都被娘挡了回去。”韩施巧抓着袁瑶的手,“娘将门户看得紧,我消息也递不出去,可就算递得出去我也是信不过旁人的。”说着,韩施巧哭了,“知道他不明真相而焦心,我也似在火上烤。”
听了这话,袁瑶却笑道:“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难处,原来是为这个。”
韩施巧就似见了救星,“瑶哥儿,难道你有法子?”
袁瑶并未急着说自己的法子,而是起身去给屋里的小风炉加块炭,将小铜壶架上烧水,这才问道:“你可信我?”
韩施巧想都没想,“自然是信的。”
袁瑶过来拉起她来就往外送,“那你便安安心心地回去等着。”
韩施巧茫然不解道:“妹妹还没将法子告诉我呢。”
“佛曰不可说。”袁瑶打定主意卖关子了,一路将韩施巧送出月洞门外。
韩施巧几步一回头的。
待到韩施巧过了穿堂回了内院,袁瑶这才转身回园子里,不想瞥见张姨娘的屋檐下站着一位身穿半旧襦裙的姑娘,在忘情地模仿着韩施巧方才的举止。
袁瑶怔了下才想起,是韩施惠,韩施巧的妹妹,张姨娘所出。
这个韩施惠虽说也有自小一块长大的情分,可对她,袁瑶同情多过那点子情谊。
张姨娘不比童姨娘要强,是故不但处处被童姨娘打压着,韩姨妈也为能时时拿捏住她,也不许她出头。
可想而知,韩施惠母女在这家中有多不受待见。
感觉到袁瑶的目光,韩施惠尴尬得手足无措,红着脸低下头,远远的就屈膝向袁瑶福了福身,“袁姐姐好。”
袁瑶还礼,“惠妹妹,我们许久不见了,可得空到我屋里坐坐。”
韩施惠回头看看张姨娘的屋子,轻应了声:“好。”
袁瑶将韩施惠领到东次间,亲手泡了茶给她,“惠妹妹还是这般喜欢学巧儿表姐。”
韩施惠端起茶盏挡住羞红的脸庞,“又让袁姐姐见笑了。”
袁瑶摇摇头,劝道:“你又何必要去学谁呢,腹有诗书气自华。”
韩施惠似是不愿在这上头多谈论,便道:“早就该来见袁姐姐的,只是手上的绣活有些赶,如今才得的空。”
袁瑶知道她的处境,慢慢拉过韩施惠的手,只见一双手伤痕点点粗糙不已,“可怜,十指连心。”说罢,去拿伤药给韩施惠敷上。
韩施惠看着袁瑶给她敷药哭了,用力地哭,使劲地嚎,似是要将这些年受的委屈给吼出来。
发泄过后,韩施惠边苦笑,边哽咽道:“我今年都十五了,可官媒婆上门来总提的是姐姐,没一人提及我,定是我过于粗俗不堪了。我想学姐姐,就算学不来姐姐的才华,至少也要学了姐姐的言谈神色,东施效尤也罢了。”
袁瑶给她擦擦眼泪,道:“这就是你多心了。所谓长幼有序,巧儿表姐都未定下,怎能先提妹妹。”
韩施惠似是被一语惊醒,又絮絮叨叨地问了许多才走的。
袁瑶估摸着也是韩姨妈得闲的时候了,就过去了。
正在屋里和郑嬷嬷说话的韩姨妈一听袁瑶这时间过来,便疑问了。
郑嬷嬷却十分地清楚道:“今儿大中午的,大小姐去找她了,”若有所指的指着韩府大门外头,道:“怕是也为了那桩子事。”
韩姨妈一听火气便上来的,“巧儿念着这般不合礼数的事,她不但不劝着反而撺掇着往坏里教,真真是祸害,留不得了。”
郑嬷嬷附和道:“她不提这事也罢,敢提立马就撵了她,这可是现成的由头。”
韩姨妈将茶碗盖扣上,“去叫她进来。”
没一会,袁瑶进来福身。
“嗯。”韩姨妈点头,不冷不淡的指着炕边的小杌子,“坐吧。”
袁瑶坐下客气地问候了韩姨妈几句后便开门见山了,“我孝期将满,除服做道场,可我不识人,不知道哪位大师擅此道。”
韩姨妈和郑嬷嬷怔了下,她们一腔怒气就等着袁瑶说韩施巧的事,没想袁瑶是说这事,顿时那气又得憋回肚子里去了。
韩姨妈僵硬着点点头,道:“应该的。”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要说做法打醮,非南山寺出尘大师和三清观的明清道长莫属。只是如今这二位世外高人已经不管这些庶务,一心修行了。”
袁瑶虽觉有些失望,但仍道:“就算如此,我也想要登门去试试。”
韩姨妈又道:“按理说,这些姨妈该帮你操持的,不应让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的,只是你也知道的,你大表哥明年便要会试了,运气好还能殿试,而巧儿又要备选,我真是忙的,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
“姨妈为一家子已是操劳的了,那里还能麻烦姨妈的,”袁瑶很是体贴说到,“我年纪也不小了,该学着料理些事了。”
韩姨妈作势拍拍袁瑶的手,“虽如此说,但这银子姨妈还是得出一份子的。”
话至此,袁瑶目的以达到了,便起身告辞了。
待到袁瑶出门后,韩姨妈脸面阴沉着,道:“你觉得她有没那心思?”
郑嬷嬷冷笑道:“老奴以为,只要多派两个婆子跟着她出去,就算她有那想牵线搭桥的心思也不敢使出来。”
“哼,没错。”
翌日,韩姨妈让郑嬷嬷雇了辆体面的马车,又支了李婆子和牛婆子跟着,这才给了一两银子,说是做道场的银子。
青玉以马车小坐不下五人,让两婆子和车把式坐车辕去。
马车向城外去,袁瑶微微掀开车帘,正好看见郑爽向和她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
袁瑶笑着放下了帘子,听青玉道:“雇马车做面子的钱都比给的银子多,亏她们拿得出手。”
“罢了,”袁瑶不以为然地笑道,“我们也不缺这点银子使。”
十三娘给的银票数额不小,总共上千两呢。
马车一路往南去,恰逢为了选秀而出城乞求神明庇佑的各家女眷。
车子、轿子在城南堵了一路,为此一匹快马和袁瑶擦肩错过了。
出了城门才畅通,一条大道直通南山寺。
停靠在南山寺前的各色马车,令寺内的香火比往日更鼎盛了。
虽人气旺盛,但寺里的姑子也颇能应付自如的,倒也井然有序。
袁瑶随大流,烧了香拜了佛,出手阔绰地添了灯油钱。
不管是僧是俗,金银总是能打动一些人的,找来南山寺的掌院出于师太说明了来意。
袁瑶也知道出尘主持既然已经不管庶务了,断不可能为她一人破了例,所以也没强求,可看在金银的份上出于师太也会将道场做得妥妥帖帖的。
但琐碎的还是不少的,袁瑶一一将李婆子和牛婆子给打发了去做这些琐碎的事。
商议完毕,出于师太请袁瑶到精舍休息。
袁瑶与出于师太居高在假山巅的凉亭内,俯览南山寺,远望可见大殿前的人头攒动,但佛门清静地无人大声喧哗,倒也算是平静的。
可想在人群中寻一人也不易,倘若进屋里就更不容易找了。
袁瑶想了下婉拒了出于师太的好意。
出于师太也不勉强,留了姑子在旁伺候着便离开了。
想引人来,最好之法便是作出异样的声响来。想到此,袁瑶计上心头,吩咐青玉去取她的七弦琴来,又让青素焚香净气。
来时,并未带香,青素在向寺中的姑子要了些檀香。
一炉青烟,袁瑶坐于琴后,指尖落在弦上拨出静远淡逸之音。
曲韵畅达,颇有晨钟暮鼓,背经梵语之效,时而顿成浩然正气,回荡于胸腹,时而如宿寮房,木鱼念珠,清静身心。
一曲余音未散,便见一人头戴四翼展翅金冠,身穿箭袖纯白明绸团兰花长褶的男子,手持马鞭向袁瑶她们而来。
袁瑶嘱咐青玉和青素收好琴,沿着假山的小径下来,霍榷正等在山下,“知错过了,又回头找了一回。也幸得你想得起弹这《那罗法曲》,不然人这般多,我也是找不过来的。”
说到这《那罗法曲》霍榷感慨颇多,“犹记当年我去姨父家做客,巧儿正是弹这《那罗法曲》引的我去。”
袁瑶一愣,初见霍榷情景袁瑶是记得的。
霍榷高中探花郎,周家借机宴请四邻,霍榷拨不开脸便也来了。
韩施巧到袁家玩赶巧了也一起赴宴,两小女孩子不耐酒席的沉闷,便到周老太太的园子玩,出来时和霍榷相遇。
当时见到霍榷,韩施巧情窦初开羞红了脸面,想来那时他们便一见倾心了吧。
只是,当时弹《那罗法曲》的不是韩施巧。
在去周老太太园里,见老太太在诵经,袁瑶便想炫耀下刚才从残籍中拼凑来的禅乐,便班门弄斧了。
后来这《那罗法曲》因韩施巧在佛光会上一曲成名,韩施巧也因此名动京城。
至于霍榷为何一见她们姐妹便先入为主以为曲子是韩施巧所弹的,应是她当时假小子装扮的缘故吧。
“那时巧儿的琴技虽还生涩,却难能的弹出了能涤荡心性的清净来。”霍榷回想起当初,脸上透出了微笑。
袁瑶浅笑淡淡,未做任何的辩解。
收拾东西从山上下来的青玉,见霍榷额前汗珠点点,衣衫之上也因一路风尘,白色缎面也蒙上了淡淡的土色,可丝毫不改他的俊逸风姿,便擅自上前递给他手绢。
青玉这份过于灵巧的殷勤别说霍榷,就是袁瑶也为之一怔。
霍榷瞥了眼那手绢未接过,大步向前错开几步,让青玉落了个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