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鼓锣鞭炮齐鸣声中,周维亲自送自家妹子“周氏宗女”出嫁上花轿的热闹场面满足了前来道贺的宾客们的好奇心后,周维还得想办法脱身,把严倩从乌烟瘴气的宫里再接回来。入宫之初,她怎么也得亲身看看形势再说。
周维进了宫,打着去明翔殿当值的名头,从罗颢事先指给她的密道一路到了锦绣宫。若薇站在密道口内,能大致听到外面的动静。
“皇上驾到……”她听见外面尖尖细细的太监声音唱道。
然后脚步声、低语声慢慢靠近,大约人到了内室,声音不大但杂乱,偶尔还有宫婢齐齐唱的一两句什么“如意”“生子”之类的话,大约还在进行某种仪式。
老天,娶个妾而已,至于么!
若薇的腿一路都走得有点发酸,她换了一下重心。
在幽闭但不憋闷的空间下,闲来无事的若薇慢慢整理着脑海中关于后宫的人际关系。
皇后,唯一能与皇上并肩的女人,绝对的权力型老大,在后宫的地位就像皇上在朝堂的位置一样,神圣不可冒犯——空缺。
仅次于皇后的就是皇贵妃,现在这位皇贵妃没出阁之前是平湘王的大郡主,四分之一的皇族血统,身份尊贵,育有皇长子,手捏王牌,所以巴结的人无数;总管内宫事务,所以爪牙遍布。上头没人压又有儿子,简直天生就是一副皇后面相,嗯,不怪她,确实有本事狂。
皇贵妃下面就是有“德”“淑”“贤”封号的正牌皇妃,一死一缺一失宠。
贤妃娘娘是陈太尉之女,传说是昔日京城第一美女,但能做到贤妃这个位置,若薇分析应该还是靠家族的因素,也许美貌有那么一点点的关系,但绝对次要。对能尝遍天下绝色的皇帝来说,美貌从来不是重点。嗯,陈太尉原来是掌兵权的,可是最近这几年,罗颢经年出兵,现在实质性的兵权更多地掌握在罗颢、风启、秦武等几位真正带兵的将军之手,所以……卸磨杀驴了,这是!
再下面就是没有具体封号只有“妃”头衔的妃子,比如若薇,姓周,所以被称作“周妃”,这样的杂牌皇妃算上若薇一共有五个,除了若薇之外,每个都有孩子,有的还不止一个,或者应该说,是因为有孩子,所以不同程度地她们都变成了“妃”。
妃的下面就是嫔,也是什么贵嫔、德嫔的有固定的封号,排起来总有十来位吧。她们就是“妃”的预备役——都出身朝中三品以上大员的家中,一朝怀孕,就能晋升。如果是有孩子可依然是“嫔”头衔的,基本已无望晋升之路,也肯定没有值得依靠的家世。
嫔下面还有更多的只能用姓氏称呼的才人、美人,这类大都是些家世上没有过人之处,以本身优质优量取胜的漂亮女孩,美人、才人再往下,就是更泛泛的几乎等同于宫婢的采女。若当初红袖能顺利代替若薇入宫,事后大约就会被分个“采女”的头衔,若怀孕,大约能升至美人,但终其一生,大概也当不了“嫔”以上的头衔,这就是地位和阶级的现实。
按制后宫的人数就这么多了,大致算算,不算那些还没有动过的“储备”,单说被屋里那位爷吃抹干净的就至少三十几位,就是说每天换一个,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这还没算死的,对,还没有算上那些不明不白死掉的。
看似等级多、人员复杂,但对若薇来说,她们只分两种——地位比她高和地位比她低的。地位低的不用费心,她们不敢来招惹她,如果她们中有人敢,那必定是来自上层的授意。而上层人物中,皇贵妃自恃身份,她的目标是要将来母仪天下的,没有容纳新人的胸襟气度会被人看作善妒,会惹皇帝嫌弃,得不偿失,所以她一定不会亲自出手,也不会主动出手。最聪明也最有可能的方法,就是她挑拨旁人出手刺探,压住周妃的“嚣张气焰”,做幕后黑手大搞势力平衡。
若薇没有耐心堤防这种“可能” ,所以她选择主动出手,先挑贤妃开刀,把贤妃整老实了,她就不信别人还敢来她头上起刺儿。面对前车之鉴,那些与她同级或可能被利用的低级爪牙们,应该会有脑子好好想想个中缘由和后果……
周维掌握着朝堂中各大家族的利益关系和亲疏远近,拜罗颢所赐,他也能接触到大小官员许多摆不上台面的猫腻,所以,若薇入宫伊始就拥有后宫这些女人甚至是他们背后的家族汲汲经营一辈子也达到不了的高度,起跑线不一样,若是玩不转她们,猪都会笑话她的!
大概也因为罗颢知道她了解朝堂上的关系,所以,若薇想,她的入宫必定夹带着某种“任务”。
若薇不耐烦地在密道里第三次换脚转移重心,外面的声音忽然变小了,脚步声尽退,然后又过了一会儿,若薇真切地听到一阵铰链接驳的哗啦声,面前的密道门开启了,露出罗颢那张标准的面瘫脸。
“陛下。”若薇匆匆行了一个礼,然后出去走进内室,“小倩,掀盖头换衣服,我送你回……哦,小倩!你把她怎么了?”若薇抱着已经全然失去知觉的严倩,转头对罗颢怒目。
“她明儿一早自然会醒。”罗颢轻描淡写,“若薇,皇宫内的密道,你当什么人都能随便走的么?”
“……”
若薇勉强给严倩套上周维的朝服,在罗颢的帮助下,从密道走出后宫的势力范围,把严倩送到文和殿旁边花园的一处假山出口,再由常贵接手,送“周大人”出宫,严暄已经在宫外马车上等了。然后他们再按原路返回到了锦绣宫。到了锦绣宫,折腾了一天的若薇才算第一次正式冠上了周妃娘娘的头衔,住到了她的宫苑,面对她的“丈夫”。现在是该他们好好认真地谈谈接下来的后宫清洗计划了。
“没有。”罗颢很简单地回答了若薇的疑问。
“没有?”若薇一个字也不信,笑话,若是没有让她摆平的人或事,他干嘛大张旗鼓摆出这么大的架势,在她还未入宫之前,就已经帮她在宫内树敌无数?要借刀杀人就明说,当她是傻子么?
“若非碍于祖制,朕就算把你直接立后也不为过,区区破例提一个妃子的头衔,最多不算寒碜。赐你宫苑,是按你要求的“私人领地”;翻修宫苑,是为了建好那条地下暗道;亲选宫婢,是你亲口提的要求。”
“……”若薇被噎了,合着全是自己造孽,皇帝大人从头到尾都最无辜了是吧?
若薇心里觉得不对劲儿,可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儿,如果他不是要榨干自己最后的一点剩余价值,这么折腾到底为哪般?如果不要她进宫做点什么,何必大费周章地让她亲身披挂上阵,只要她本人不介意,他随便找个人顶着周氏宗女的名头入宫为妃不就行了?这点小事总不会难倒这位皇帝大人吧。这背后还有什么她没有想透的陷阱呢?
若薇自个还没琢磨明白,就被眼前皇帝大人宽衣准备就寝的行为刺激到了,比起什么阴谋阳谋,眼前这个问题才是迫在眉睫的危机——他,她,一张床,脱衣……似曾相识的一幕,让若薇不由自主地情绪抽风。
罗颢很坦然地独自宽衣解带,没让若薇过来帮忙,君无戏言,定下的事就会被执行到底,在这一点上,罗颢自尊、自律并自制,所以当他看到她的神色时,觉得有些可笑:“若薇,你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且小家子气了?”
若薇摇摇头,她都明白,可她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
若薇一晚上睡睡醒醒,睡得极不舒服也极不安稳,所以当有人走到她身边,尽管脚步无声,也让她很快从睡梦中惊醒,她眨着泛酸的眼,看着旁边同样是脸色不佳的罗颢。
“怎么了?”头脑迅速地从困顿中清醒,若薇反射性地就要站起来,腿脚却因为一晚上的久坐有些酸麻,让她不得不双手撑着桌子才能站稳。
“朕起身了,要叫人进来伺候更衣,你去躺到榻上小憩一下吧。”
若薇眨了眨还有点涩的眼睛,看看外面微亮的天色,还真早呢:“多谢陛下美意。”若薇没推辞,按照规矩,皇上将有三天婚假可以不用早朝、不用办公,三天的工夫,要她天天这么熬着哪儿受得了?当然得抓紧时间休息。
若薇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刚要躺上去,就看到床中央的地方铺了一大块白绢布,虽然经过一晚上那位皇帝大人的辗转□□起了不规则的褶皱,但雪白雪白的依然映得她晃眼睛。若薇一愣随即明白了这块布的含义——哦,上帝!
她扶着额头满脸通红,而尴尬过后,若薇悲哀地发现自己被刺激地一丝睡意都没有了。
“陛下,如果这个……”若薇叫住罗颢,手指随便划了划床上的那块布,清清喉咙,“没有血迹会怎样?”
“证明你不贞!”
会被浸猪笼?若薇勉强摆出笑脸:“呃,或许,他们会认为我这个妃子不招皇上待见,所以第一天就被冷落,所以……”
罗颢眼里忽然浮出一抹笑:“当朕为册立周妃做了这么多,当你梳妆整齐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第一夜就失宠于君这种话,你觉得有人会信?”
“……”
若薇深吸了一口气,尽管真相会打击人,但安慰奖也不是没有,起码他在变相承认自己是种马,并称赞她很漂亮。若薇回头继续盯着那块白绢,满脸阴郁……
……
当宫婢们进来伺候更衣,收拾了床榻,并且招摇地把那块染了血的白绢拿走的时候,罗颢和若薇的脸色都很不好。
罗颢承认他故意出难题给若薇,大约是他有点习惯了看若薇面临种种难题时的应对,可他也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就拔了他的饰刀在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旁人看了都是罪过,可她一个女孩子家,满不在乎地毁了那一身白璧无瑕的肌肤。罗颢说不上心里为什么泛酸,所以看她用白绢紧扎伤口止血的时候,就说了一句:“你把它烧去大半不就完了,有朕在,哪个不开眼的奴才还敢问不成?至于用这么笨的法子?”
若薇本来无缘无故地自虐了一刀,疼得她直掉眼泪就够让她脸臭的了,再听到这么一句事后诸葛亮的话,脸色能好看么?
倒霉催的,这就是他们新婚第一天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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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了一房妾,并由此加开恩科这种无厘头的事,就是这位被称作开天辟地英明神武的大殷皇帝下旨搞出来的,居然还赢得了广大士子们的称赞,也许对于那些“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的士子们来说,只要有机会考功名就好,管他皇帝是娶了老婆还是纳了妾的。但是对于若薇来说,事情影响就比较深远了。
最先的,就说这工作狂的皇帝,好不容易有三天假期也不知道好好歇一歇,整日手不释卷思索着恩科的考题,似乎非得取一个能体现出君者的爱才、重德行、有智慧又大度的超级水准的考试题目出来才算罢休。君不歇,臣当然也不能歇,所以若薇只好也打起精神继续工作,配合罗颢做了不少严肃性学术探讨。好吧,从周维在明翔殿的工作范围来看这太正常了,若薇当时也没多想,就当皇帝陛下把办公地点从明翔殿搬到了锦绣宫,可在外人眼里,这种情况就变味了。
三天,皇帝陛下夜夜留宿锦绣宫——不稀奇,但白日里也拉着周妃娘娘在书房里吟诗作画论文章,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程度,就太不正常了,尤其,皇上有雷打不动日日都要去明翔殿览折子的习惯,尤其在之前皇上几次封妃都第二日便风雨无阻地去照常办公的先例下。
再看那位周妃娘娘,哎哟,那可真是人比花娇,弱柳扶风,脸蛋鲜嫩得好像一掐就能出水的蜜桃,怪不得受君宠呢,不过显然身子骨有点弱,这几日近身伺候的人都看出来了,与皇上饱满的精气神相比,这周妃娘娘就明显一幅身子慵懒,精神困顿的样子,且总是每日午睡后精神才见好转,呵呵,是好事呀!如此深受皇帝宠爱,大家心照不宣地认为,这锦绣宫三两个月内,定能传出好消息。
于是,在这种带有超前思想流言的前提下,若薇很意外地在晚饭中看到一道据说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炖鱼,还配合着一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药味。
“这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这是黄芪党参烧活鱼,专门为娘娘补身的。”
补身?专门为她?她看起来像得病了么?若薇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罗颢,罗颢却是明白的,他夹了一块放在若薇的碗里:“这是宫里的老方子了,他们在期待锦绣宫尽早传出喜讯……”罗颢看若薇还有点懵的意思,索性挑明,“希望你早日诞下龙子。”
“……”
若薇低头眼睛定定地看着碗里的鱼,然后不负众望地抬头对罗颢笑得一脸灿烂,非常配合地把那带药味的鱼吃了。若薇边吃边无厘头地想到自己若三年都生不出孩子,在被人认定不孕之前,还不知道要吃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