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楼阁重重,‘倚萍苑’便位于其中最深的一重。
沿路景致秀雅迷人,走走逛逛间竟足用了半刻时间方到。真的想不到,一间青楼花坊竟会有这么深阔的院子!
一路上多了个肖公子,耳边的话音便没有停过。
倒也从中知道了,原来这处庭院与前面那座三层楼阁是相隔开的。前楼就不必说了,与一般的花楼差别不大,最多不过更堂皇富丽一些。而楼后这座庭院方才是‘巫雨阁’十几年来名列都城三大花楼的因由。
这庭院布局雅致,山水石林掩映间几曲回廊通连着六座阁苑,分别住了楼里最红的六位姑娘。也只有那些有着身份或花的起大把银子的人才进的来这里了。
听过这些,我不由心中暗道一声好运,幸而是邀了王景宣同来。就不知这‘倚萍苑’是哪位姑娘的芳阁,听刚刚翠娘那番话,王景宣来这‘巫雨阁’ 好似常会去那里。
走近‘倚萍苑’,却见翠娘领了两个丫头装扮的标致姑娘亲自迎在外头。见到我们走近,盈盈屈了一礼,侧身将我们让进房。看到跟在一旁的肖逸宸,却娇笑了一声,很熟捻地对他脆声道:“咯咯,肖公子,奴家可是好久没在这见到您了!”
“哎呀,翠娘,”肖逸宸又是满副哀怨的语气“这次你总不能再将可怜的我挡在苑门外了吧?
“冤枉啊,肖大公子,奴家可是向着您的!咯咯,每次奴家可都是帮着说了情的!”
“哦?果然还是翠娘你心疼我,不枉本公子疼你……”
天……
看着这两个同样绝色妖孽般的人物在面前打情骂俏,这种刺激还真不是普通人受得了的!我偏过头匆匆快走了几步以尽量离这两人远点。
“呵……”绕过王景宣身边时听到他一声低低的轻笑,我也没有回头,几步走进了房里。
“翠娘,可以去传酒菜了。”身后王景宣淡淡的声音响起,瞬间让二人顿下了话音。“便上这里的八珍四素和清玉寒髓好了。嗯……再附一壶花茶与一碟脂濡桂花糕。”
“不是吧!”话音方落,便听肖逸宸一声凄惨无比的哀叫“有必要叫这些吗!景宣,这一顿你不是打算……我请吧?”
“你不是积了多日的银子无处花吗?”王景宣迈步进了房间,头也未回地丢下一句。
“你不是这么对我吧?我……”
“是,奴家这就去叫人上菜。”
“等等,翠娘你先别走,等……啊……我可怜的银子……”
呵,我挑眉瞥了眼走进屋来的王景宣,从前倒没看出他还真是会整人啊。
什么八珍四素,三个人有必要叫这么多吗?听肖逸宸那般惨戚戚的声音便知其价格了!到是后面的两样,呃……不会是特意为我点的吧?
“‘巫雨阁’的八珍四素与清玉寒髓可是名声在外,沐秋第一次来这里,自是要尝过。”他走到我身边轻轻道了一句。
哦?
既是这里独有的名菜,倒确是要见识一下。而且,以后怕是也不会在来这里了,仅有的一次机会自然不能错过了。
“恩。”我点了点头,瞬间将之前的想法抛掉。
这‘巫雨阁’的效率倒是快,不过片刻,酒菜已由八个曼妙女子端着一一摆上了桌。我也只有停了游赏苑内景色的步子,走回了大厅一侧端放的红漆檀木八角圆桌前。
就刚刚匆匆瞥见的几眼,已足看得出这苑内景色的隽秀与淡雅——那遍植的紫色藤萝将整个阁苑点缀的宛如幽谷仙阁,隐隐透着主人的那份无适俗韵、不染纤尘。
而这待客的前堂大厅却又是瑶窗绣幌、锦帘珠悬。
一侧是红漆檀木雕花桌椅,桌裙镂雕着鸳鸯与彩蝶的图案;另一侧横设着楠木透雕的四扇屏风,分别绘着春夏秋冬四季的时令花卉。中间隔着一方空地,红木铺就、朱幔彤飞。整个房间布置的华丽而不失雅致,装饰的简约而暗蕴风情。
一重轻清雅淡一重华贵妖娆,一方天地尽容两种极至的美。我对这苑中的女子是越发好奇了。
走回桌边,王景宣和肖逸宸已都就座桌前了。
在紧邻王景宣一侧的椅前坐定,我环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不禁哑然。这十二道菜肴,每一道都是色泽艳丽、香味怡人,形状亦精致至极。就连其中看起来最普通的那盘脂濡桂花糕也与自己素日所见的很是不同,那颜色瑰丽宛如胭脂,撒着碎碎的花屑,浓浓的桂花清香自糕中溢出,诱人已极。
翠娘行在最后,用朱漆托盘端了一羊脂的雕白玉酒壶和三只白玉杯走到桌前。“三位公子爷,这酒可是现在斟上?”她一边将酒杯一一摆放在我们面前,一边娇声问道。
“恩,斟上吧。”王景宣望了我一眼,淡笑着应了一声。而肖逸宸仍自顾着盯着满桌玲琅的菜肴哀声叹气。
翠娘应过,双手执起玉壶注酒。酒液倾将出来,一股寒气凛冽的清冷奇香便瞬间在空中弥漫开来,紧随着一种醉人的淋漓酒气开始向四周挥散,芳香馥郁、清芬盈鼻。
我好奇地执起酒杯凝视着其内的酒液,冰晶翠石化开一般,绿沉沉的,晶莹剔透。隐约中更可见一股氤氲寒气顺着玉杯边缘流动,难怪会叫清玉寒髓,果然是如碧玉般清透如冰髓般沁寒!
有些迫不及待浅尝一口,入口清爽滑润、沁冽芳醇。冰冽的酒液入腹之后,竟化一股暖气从腹中缓缓上升,然后蔓延全身,唇齿间亦萦绕生香,徊留不去。
“好香的酒!”我不禁奇声赞道。
“这酒液里溶有冰髓花,因此会有奇香残留于齿间,须臾不褪。”王景宣亦端酒自饮了一杯,侧头对我轻声解释道,“这酒中的寒气也是原于此。”
冰髓花!我不由暗暗咋舌。
这冰髓花不但花开冰莹娇美、香气清芬持久,更难得是将其花叶入药可缓解百毒、辅治诸病。然因其生长环境苛刻,成长缓慢而又花开即败,得之极为不易,其价值可想而之。也难怪适才肖逸宸会叫的那般凄惨……单只这壶酒,怕也不下百两了!
“几位公子,可要再另叫两个姑娘相陪?”翠娘意有所指的望了我一眼,暧昧地笑道。
王景宣和肖逸宸既都是这‘倚萍苑’的常客,那翠娘此番话中所指的便只有我了。特意叫两个姑娘来陪我?不必了吧!
“呵,不必了,”王景宣眼含笑意地看向我,对上我瞥向他的略带懊恼的目光,低笑了一声,挥了挥手对翠娘吩咐道,“都下去吧。”
“那奴家便先告退了,”翠娘福了福身,转身带着八位少女退出了房,回身阂下门帘前,又微屈了一礼,娇声笑道“几位公子便请慢用,娉嫣姑娘很快就到。”
“咳咳……”我正举杯欲饮,听到她这句话,却是不由手腕一颤,一杯酒就这样倒进了嗓子里,呛得我好一阵咳。
“没事吧?”王景宣起身取过茶壶倒了盏热茶递给我,语带关切地问道。
嗓子里火辣辣的难受,我摆了摆手,接过茶连喝了几口,方是缓过了一口气。
“我说小秋儿,你这样喝此酒真是好生浪费啊!”肖逸宸一脸心疼地看着我的酒杯,夸张地叫了一句,一双桃花眼中却含着觑意。
我悄悄抚了抚臂上的鸡皮疙瘩,抬手取过茶壶为自己又续了一杯。看着杯中腾起的缕缕热气,微微笑道:“有你肖大公子在,即是如何挥奢,想来也是不打紧了。”
“哎?小秋儿,你这口气怎么与景宣兄如出一辙?”肖逸宸唉声叹气地叫了一声,“你可莫要轻易被他带坏了!”
轻笑一声,没有再理会他那作怪般的哀怨声,我侧头看向一旁的王景宣。却不意正正对上一双隐含笑意的深眸。
“嗯……”微微一怔。我偏开头,端过茶盏轻抿了一口,方复开口道:“这‘倚萍苑’住的便是柳娉嫣?”虽然之前便也隐隐猜到了,可当刚刚听到翠娘话真正确定下时,心中却仍是不免微讶。
“自然是了,”却是没等王景宣开口,肖逸宸已于一旁抢着插进话来“怎么小秋儿不知道吗?”
知道我还会问吗?我斜了一眼他,“不是说她从不轻易见客吗?”
“的确是不会轻易见客,不过……”他斜目瞥了眼身侧正一脸悠然地饮着酒的王景宣,挑了挑眉,对我眨着眼笑道:“有景宣兄在,自是何时来都见得到人!啧啧,小秋儿你定是有所不知,这……”
“逸宸今日这么好兴致,怕是这一壶酒难以尽兴啊,不如……”
“咳咳……不必,不必……哈,吃菜,吃菜!”
王景宣淡淡的一句话立时截住了越趋兴起的声音,肖逸宸瞬间苦下了张脸,又对着我眨了眨眼,一脸哀怨地自去埋头咽菜了。
我侧头看了一眼身侧依然自顾饮酒之人,不禁暗自撇了撇嘴。
有什么好神秘的!即便他人不说,我自也可想到。能有这般待遇,不是身份显赫尊崇便是得佳人青眼相睐了,亦或……两者兼有!
“铮铮……”
突地,两声琵琶轻响自屏风后传出,紧随着便是衣裙磨擦地面的“沙沙”之声。我蓦地敛下一番心思,放下筷箸,抬眼向对面望去。
不肖说,这屏风后的女子定然就是柳娉嫣了!禁不住心砰砰跳了两下,也分不清是期待还是什么,我微微睁大了双眼紧紧盯着对侧的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