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萍儿简单闲话了几句, 待她揣着秋霞的信有些急切地离了房间, 再打发了屋里所有的丫鬟,整个屋子便只余了我与小桃两人。
吩咐了丫头隔案坐在了自己对侧,我一边喝着萍儿特意备下的刚泡好的花茶, 一边听着小丫头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两个月来都城里的种种……
“……后来,萍儿姐派人来u王府知会了我到这里来等公子, ”絮叨了足有半个时辰,小桃说书般的长篇大话总算是落了尾。只是临了, 这丫头却是顿住了话头, 觑眼含了分小心地看了我一眼,迟疑地支吾起来,“听了下人无意中地说起, 我才知道……知道……u王爷他……”她嗯嗯唔唔了片刻, 终是没将后面的几字吐了出来。
用力地晃了晃头,小丫头也不再自顾说个什么, 而是探头看向了我, 小声求证似地问道:“公子,王爷他是真的……”
‘砰……’我放下了手中已空了的杯子,没有提壶续杯,只伸指沿着杯沿一下下地划着圈,低着头没有应声。我是不知应如何回答这样的问话是好。毕竟自己的答案怕是与大多人的都所不同。可是, 哪怕是自己依旧兀自地相信那个家伙定还活着,却也没道理强让他人亦同自己一般的信着……
不过,小桃显然已是将我的沉默视作了默认。
“……公子, 我们不如回苏安吧……对,就回苏安,不如我们这就离开……”小桃愣了一瞬,忽地换了话头。她自顾地说着,待到了后面,更是径自点着头语气越发地肯定认真起来,“……这么久都没有公子的消息,想来夫人还不知会怎样地着急呢……公子,不若我们明日天亮就与王爷请辞……”
“怎么?”我忍不住开口急声打断了她下面的话,以免得这丫头再这般自说自话真个当真了下去,“记得当初离开时,有人可是好个舍不得?那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怎么这回倒是要急着走了?”
“什么嘛……奴婢不是这才看得明白。”小桃鼓了鼓脸,蹙着眉头嘟着嘴地数道:“这都城就是一切都好,可再有这样危险的差事,也是一万个顶不来啊!这段日子奴婢可是整日提心吊胆的,就怕公子也会遇到什么……啊呸呸……不管怎么说了,若再有这样一次,奴婢可是再经不起这样的吓了……”
应不只是为此吧……这丫头……心下不由微暖,我淡淡扬起唇角看着小丫头兀自喋喋地说个起劲……难为这丫头也有这样心细体贴的一面。只是……她的这番好意却绝然是不可能成行了。
先不提有圣上的旨意压在头上,那便是断没有任你离都的可能。更枉说,只是一个等待的消息,自己也绝不会在此刻就这般离开……
当然,这些个原由无论哪一条,也都没必要说给这个显然是担惊过度又罗嗦得要命的小丫头了。
‘叩,叩……’
小桃仍自在不停地说个起劲,眼看着是就要起身跳去打包袱了。忽地,房门处传来了几下轻缓地叩门声。
“还不快去开门。”
我敲了计头壳给那仍自呆立在原地恍不过神的小丫头。心中不由有些好笑,一段日子不见,这丫头还真的是一丁点的长进也没有。
看着小丫头捂着额头跳着脚地跑了去应门,随着一声门扉轻响,紧随着传来的是丫头一声惊讶又略显慌措的叫声,“啊……王爷……您,您来找公子……”
无奈摇了摇头,我亦随之站起了身,几步走到了外室,抬眼正看到门栏前绰然而立的湛z璃。
他显是并没有迈进房门之意,只是静默站在那里,双眸随着我的走近而转过,缓缓温声道:“沐秋,可有兴致与我同去后园一转?”
微怔了下,我心念稍转,点头笑应了下来,“好啊……”
疏星朗月,夜色冥蒙,花园里处处疏密横斜的枝影,团团簇簇的幽廓,朦朦沉浓间浮荡着袅袅盈盈的暗香……
随着湛z璃一路沿阶走入这府中深侧的后花园,悠悠转转,直到两人同在石桌旁坐了下来,我与他都是仍自静默着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就这样静静听着四下些微的风声徐徐拂耳而过,带起阵阵草木花影的婆娑摇曳,更是衬得这一方天地格外的悄静。只是,这样的一份宁静却似可让人的心亦随之沉静了其中。这种感觉也许已是很久不曾有了,以至这一时间,竟似默契地没有人愿将之打破……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湛z璃此刻来寻自己想要说的会是什么。自郊邺城那一仗后,这么多些日子里,他却是都没有这般来与我静坐下来认真细细地谈过些什么。这自然是因着有太多的事尚需他来处理而难以抽身。可更主要的,无疑是……无论是我还是他,都需要着多一些时间来给自己,让自己终能够静下来再分出多一些心思去应对那些还需要面对的麻烦。
“……沐秋,”过了不知多会,湛z璃侧过头看向了我,似微顿了顿,终是先开了口打破了那分静默,“你,是否已知道我要说些什么?”
“恩……”我亦自不远处一角的花树丛中收回了视线,垂眸点了点头,“是圣上宣召之事吧?其实二哥不必为此烦扰。尚在北夷大营之时,我便已是想到会有这样一日了。
身旁的人似极低地叹息了一声,低朗的声音中隐隐地透着一丝的自责与无奈,“几次三番,每每是将沐秋卷进了麻烦之中……”
“不,二哥这话可是又说得岔了,”我轻笑着打断他的话道:“便是麻烦,总也不是受得他人拖累,相反的,倒是……”思绪自然地转到了被困北夷时的情景,我蓦地哽住了余下的话,摇了摇头,轻吸口气转过了话头,“啊……想来皇上仁慈之君,多也不会怎样计较我的过错吧。”我口中打着哈哈地说着,心里却是没有半分的底气。
说那位圣上是仁慈之君可真是有够违心的了,以自己所得的结论,那位圣上应多是位果毅狠厉甚至难近人情的主才是。自己这次能不能脱罪,怕还要看着那位的心情了。只是,这个时刻,那位圣上的心情会好吗……
“沐秋确也不必怎样担心,”湛z璃抬手揉了揉我的发顶,眼中浅含了一丝笑意,“父皇他,便是没有沐秋说的那般……慈善,可总还是一位英明之主。沐秋先曾救治母后,而后又献计退敌,兼之救过于我在内那么多将士的性命,就是无论哪一件也都可抵了这自身之咎。这些,我自会一一对父皇言明,相信朝中也不会有何人再多加追究于沐秋。”
他温然地细诉着让我安心的话。语落,稍稍静默了片刻却又似想到了什么,眉峰微微的蹙起,“只是,沐秋这样暴露了身份,以后怕是难再……”
“呵……二哥不必多虞,我本也没想过竟能这样一直扮了下去……”我笑了笑,随口应道。心中却是暗暗思忖,眼下能过了这关自己就已是称幸了,哪里还能多想到日后那般长远……不过听了他这一番话后,心却是定了几分。
想到自己不过一无关紧要的小小人物,朝中上下又有谁会注目与自己较劲为难。而且,有湛z璃为之说项,自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不知为何,心底总似隐约有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也许,真的只是受了自己近来心绪的影响吧……却不知何时自己方能真的再次全然静下心来……
两人静默了片刻,湛z璃也没有再多追说这一话题,微作沉吟,只低声对我问了一句,“待此事了,沐秋可有何打算?”
“我……”心中忽地有些滞涩,我稍稍转开视线低头直怔怔望着脚边的一从花影,顿了片刻方轻声地回道,“我想,暂且留在这都城……”
“是为了zu吧……”湛z璃温然接下了我未出口的话,声音中似隐含了一丝轻微的叹息。他稍侧过了身,转目亦将双眸投向了深远的夜空,“沐秋,可相信zu他……会安然的回归都城?”
“我……”
话到唇边,我却是一时语塞了起来,张了张口却怎样也无法将那两个字轻吐了出口。我轻吸了口气,没有再答言,只是看着身旁的人轻声反问了一句,“二哥,也是这么想吗?”
湛z璃却也未有回我的问话,也没有回头看向我,只是径默望着远处天边一角,片刻,在我以为他不会再说些什么时,忽地缓缓开口了道:“不知zu有没有对沐秋讲过,他少时曾无意中过奇毒之事?”
我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地接道:“我确听zu兄提过,只是他却也未尝细说,不过是几语带过罢了。”
“那他一定是未曾说过,冥香之毒曾是缠绕于他足有十年。直到他之后功力初成,方才算完全化结了此毒。”
一句话落,湛z璃微顿住了话音,静了一会方才续道:“在最初断定毒性时,几乎没有人相信他能够活下来,甚至便是zu他的师父实则也没有攥定了三分把握。而随后的十年里,毒性更是几次发作,每一次里所有的人都心恐地认为他挺不下来……”
我静静听着耳边淡淡而低缓的声音,已然完全明白了湛z璃的话中之意。只是想到当初那个家伙不过笑言的一语带过,想到那个风轻云淡般的人竟是曾那么多回一次次地趟过鬼门关,再想到那一夜无底的深崖和染着血迹的玉i……我不禁再次下意识地抚上吊在胸前的那半i残玉,紧紧攥握于手中……
“如果是zu,我相信他定还会安然而归……”湛z璃已回过身来,只是在望向我的一刻,眼中似转过了一丝的恍然。他没有再说什么,却是抬手覆上了我的双眼。
感到轻触的掌下晕开的湿湿的凉意,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不觉间已落下了泪来。
“二哥,我……”
“沐秋不必介怀,有时不如纵容自己肆意哭上一场……”
温然的声音滑过耳边,我咬了咬唇角,终是忍不住心中越发急涌而上的诸般情绪,索性抬起双手环握着身前的手臂,埋头在眼前温热的大掌下肆意地哭了起来。
我知道,一直来自己虽不断地对自己说着相信,相信那个家伙一定会安然无事。可是,心底深处到底还是抑制不住一丝隐隐地恐慌。而那分感觉,却是自己不愿亦不知要如何面对的。也许我是真的需要有个人同自己一起坚定起这份信心,也希望有个人能够给自己这样的一分支撑,让自己可以真正的面对……不论……不论最后得到的是什么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