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你喜欢我?”费格铭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脚踏住脚蹬,似笑非笑地看着叶婉婷。
“纯属谣传!”叶婉婷白了他一眼,绕过他向前走去。
还没走出两步,费格铭又站到眼前来,冷笑道:“不敢承认?不然你画我做什么?”
“谁说那是你?”叶婉婷仰起头看着他。
“看到的都说是,难道大家都看错了?”费格铭撇了下嘴。
“好,就算是你,你怎么不以为我是要画出来,然后拿圆规扎了出气呢?”不过是十三岁的孩子而已,叶婉婷忍住笑问道。
果然,费格铭的脸色难看起来。趁着他还在气鼓鼓的时候,叶婉婷大步跑开。
月底,李老师拿着成绩单,满意地将保存得完好的皱巴纸交还给了叶婉婷:“成绩不错,期末考试前,要不要再画幅谁的头像送我呢?”
叶婉婷把纸又团成一团装进了口袋,手也伸了进去,用指甲一点点掐烂,嘴上却礼貌的问道:“老师,我画您行吗?”
“行啊。”李老师看向教室的全班同学:“还有没有哪位同学,也想画我的,一起吧。”
在同学们的哄笑声中,叶婉婷将勾勒出的头像交到李老师手里。
李老师横看竖看地端详着:“这是……我吗?”
叶婉婷忙道:“美术老师说了,画画讲究的是神似……另外……还有……画您,我有点儿紧张……”
“我是说我长得有这么帅吗?”李老师一脸疑惑的表情,拿起画纸朝问大家。
“有!”异口同声的回答,几乎要掀翻了教室。
李老师将画纸收好,朗声说道:“不错!三天后,学校要举行一二-九冬季长跑,我希望大家都能坚持跑下来,就要用这样的力量,跑出我们班的精神来!”
沿着河边四公里的长跑,叶婉婷实在有些吃不消。才跑出一千多米,她就已经气喘吁吁,脚步虚浮。
低年级的最先出发,叶婉婷看看周围的同学,都已经不是本班的。她跑跑停停,停停跑跑,觉得嗓子眼儿里有股腥甜的味道。越来越多的人从她身边超过,直到最后身边已经再没有什么人了,她终于还是蹲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回到这里来,叶婉婷总是会觉得身体有些异样的无力。
“上来!”那辆崭新的脚踏车又停在了眼前。是费格铭,如上次一样,单脚踩地,脸上都是不屑的样子:“就知道你跑不下来!”
叶婉婷扶着腰站起来,做几个深呼吸,把气倒均匀,慢慢向前走。
“上来吧,我知道有条小路,他们看不到的……”费格铭的声音柔和下来。
叶婉婷看他一眼,坐上了他的车后座。
费格铭没有沿河走,而是七拐八拐的骑到了一条偏僻的小街里面。叶婉婷坐在后面,也能听见费格铭喘着粗气。
“你不跑吗?”叶婉婷有些好奇。
“我都跑完了!”
“你怎么改骑脚踏车了?”
“方便,自在,没有人看着。”费格铭呼出一团白雾,答得直率。
“你是说齐格……你哥吗?你不喜欢他管你?”叶婉婷迟疑地问道。
“哼!谁要他管!”费格铭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声来,猛地停住:“到了!”
叶婉婷跳下车,看向他指点的路口:“顺着那里走,拐出去就是河边,到老师那盖上章,马上快到终点了。”
费格铭面色不善,说完就用力地蹬了一下地面,朝来的方向骑走。
叶婉婷刚刚要起步向河边跑去,忽然听得费格铭的声音又自身后响起:“哎,等一下,你听说过<泰坦尼克号>吗?”
叶婉婷当然不只听说过这部经典的片子,而且她也看过,只不过是在电脑上看的,但那并没有影响她跟着电影中的主人公同喜同悲的痛哭。
费格铭不等叶婉婷回答,又扬起他优美的下颌,口气却很冷淡的说道:“马上就要在国内公映,我已经订好首映的票,请你去看。”
“我不会去的,”叶婉婷立即拒绝:“要看电影也是和我爸妈一起去。”
“随便你!”费格铭的脸涨得通红,掉头走开。
圣诞节的前一天,费格铭在叶婉婷回家的路上拦住她,塞给她一张电影票,简短地说:“后天的,星期六晚上。”
“我不去,你送给别人吧……”叶婉婷后退,躲开他的手。
“反正票给你了,爱去不去!”费格铭还是将票塞进了叶婉婷的棉衣口袋。
“不要!我肯定不会去的!”叶婉婷也嚷起来,把票掏出来,就要还给费格铭。
费格铭气愤地将他手中握着的另一张票向外抛了出去,几乎要怒吼:“不去拉倒!”
彩色的纸在天空飘荡了一番,终是落到地上。
“喂,电影票你扔了干嘛?不要啦?”叶婉婷喊。
“不要!”费格铭猛蹬着车子,眨眼消失在拐弯处。
“不要了多浪费啊……”叶婉婷捡起电影票,掸去了上面的灰尘:“首映票,很难买很贵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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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宽和周欣去了位于商业中心的电影院。他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一起看过电影,早已经忘记了坐在电影院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周欣停下手里的工作,叶宽也调整了上课时间,两人被女儿强行梳妆打扮一番,送出门去:“爸爸妈,好好看哦,回来要写观后感的。”
“你有没有问婷婷,她是哪儿来的电影票?”坐在公交车上,叶宽问周欣。
“她说是同学家里多出来的。”周欣知道叶婉婷的同学有很多家里都是有着强势的背景,这也常常给她一种无形的压力。
“哪个同学,你知道吗?”叶宽想起叶婉婷书角上的人头像,不知道是孩子随手乱画的,还是……
“哎,我还真没问……肯定是好朋友吧,不然也不会给她……”周欣看着站牌,靠上椅背,闭起眼睛,小声地说道:“还有一段路呢,我先睡一会儿,到了地方再叫我啊……”
看着疲乏的周欣,叶宽将她的头扶到自己肩膀上,心里却想着那个头像,如果要是正儿八经的和女儿谈这个,会不会捕风捉影,反而将事态搞得严重了呢?
巨大的屏幕上,幻彩般的光影,铺天盖地的海浪。这个埋藏在深海里的故事,这个让冰山也嫉妒的纯美爱情,终于沉入冰冷死寂的海底。周欣坐黑影中不停地流眼泪。
周欣似乎找回来少女时的柔软。听着罗丝撕心裂肺的呼唤,看到她的希望就在眼前一点点逝去,周欣摸索着握上叶宽的手,她不知道是不是要寻求安慰,还是要把握住什么,只是感觉到叶宽停滞了一下,又反手握住她。
一滴眼泪,终于从叶宽的眼角流了下来。在他的生命之中,那场生离已经早已迷散在岁月之中。他的爱情可曾有过这样的刻骨铭心?他忽然觉得不敢说有。
年少时的爱,多少都是有些任性,仅仅因为互不让步,最终就如同这条慢慢倾斜的豪华巨轮,终于沉了下去。他不知道到底是自己不愿意成为对方的拖累,还是终究彼此爱得不够多。
“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杰克沉入海底前的话语,有如天籁之音。
是啊,不管怎么样,总归是要活下去。世上不知有多少个美丽故事,都已经随风而去,不消用几年几十年,就根本没有人记得,更没有提起。
可是,这一路行来,经过多少风风雨雨、曲折坎坷,到底身边还是有一个人相陪。叶宽握着周欣的手,大拇指轻轻地滑过她的手背。
这个春节前,叶家添置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叶婉婷提议要买的微波炉,早饭和叶宽下课归来的晚饭,都可以方便解决。另一样,是叶家的第一辆车——面包车,可以载人,也可以拉货。
周欣喜笑颜开地站在阳台上,看叶宽将这亮闪闪的车开回来,停到楼下,她拉起叶婉婷的手,拎上早已经置办好的年货,一起坐上车,回了婆家回娘家。
只是这一路上,周欣不停地尖叫着。
“哎呀,看右边右边,有车冲过来了!”
“慢点!叶宽!你慢点儿行不行,街上车这么多,你小心要撞上啦!”
“叶宽!……”
叶宽恨不得找个棉花团把耳朵眼儿塞住,却咬牙笑着,也不吭声。
周欣一嚷嚷,叶婉婷就跟着一起大声笑,笑得周欣更加紧张:“你们爷俩儿笑什么笑?认真点!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们不懂吗?”
“不懂!”叶宽和叶婉婷同声回答,回过头来笑着对击手掌。
“你们……你们就气我吧……”周欣说着说着,又叫起来:“叶宽!你绕远了!怎么开到这条路上来?”
“前边是单行道……”叶宽很无奈。
热热闹闹地过完年,叶宽就开始找补习班的新校址。他记得唐秋说的要拆迁的话,而且他也想应该弄个更像样的地方,宽敞明亮的教学环境,不管是学习的还是授课的,都能更舒心。
只是找来找去,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他不能搬得太远,学生基本都是这附近的,可这一大片都是旧楼,要拆迁恐怕都得拆了,不会单独留下哪一座。
叶宽又有些犯了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