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易笑着笑着, 脸色突然阴沉了下去, 猛的一拍桌子,冷笑道:“这亏空的事情,是要我一个个点出来, 还是你们自个儿站出来,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若是有那心存侥幸的, 以为本官是个纸糊的,那也好说话。本官素日便听说, 抄家的县令, 灭门的府尹,在京中也见过不少抄家灭九族的事儿,诸位大人要是想开开眼界, 或是想尝尝滋味, 本官也不会吝啬几张封条,几把刀子。”
秦易话一出口, 在场的官吏里有稀稀拉拉的跪下了十来个人, 秦易看了一眼,忽然转头笑着对主簿曹鹤文说道:“曹大人,你说说这亏空的人齐了没有,还差着哪几个,曹大人要不要拿名单出来对一对?”
曹鹤文一听, 越发心惊胆颤起来,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看了一眼四周的衙役, 可眼光一掠过秦易身边的玄甲护卫,曹鹤文只得叹了一口气,朗声说道:“大人既知晓了,卑职也不敢虚言否认,诸位大人,都认了罢。”说着,便一撩下摆,朝着秦易跪了下去。
曹鹤文这一跪,剩下几个硬撑着不认的人,也都跪了下去,粗粗算来,满县的官吏在这事上便折了三分之二去。曹鹤文认的极痛快,可秦易一看接连跪下的人,便心知肚明了。
除非着秦易此番还带了文吏前来,否则他今日就只能大事化小,秋后算账,若是真认真计较下去,这县里的官吏去了八成,秦易也只能当个光杆县令,真真是好算计。
秦易淡淡一笑,只吩咐左右道:“来人啊,把这些人的官衣官帽,全都剥下,压入大牢,既有胆亏空贪墨,也得有胆领罪受死,这么多人一路上黄泉路,诸位大人也算得热闹了。”
在旁边的衙役犹豫一下,可是一瞄见旁边雪亮的刀锋,便只得扑了上去,将这些平日威风八面的官吏绑了起来,见着事无转机,这跪下的人中终于有人忍不住,只嚷道:“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卑职只是听命行事啊,大人明鉴啊!”
秦易听了,只微微挑眉,笑的极其温和,温言软语道:“听命行事?不知这位大人听得是何人的命,行的又是哪家的事儿,倒叫本官听得不解,莫非倒是本官冤枉了你不成?”
那人挣扎一番,只往地上磕着头道:“大人开恩啊,卑职只是一个小小的典吏,这些亏空贪墨的事情,都是仓曹周大人吩咐下来的,卑职只是听命行事,实在冤枉啊!”
秦易眼神一冷,目光一转,看着早已是汗流浃背,慌张不知所措的仓曹周新河,冷笑道:“周大人,我还道着你是个能耐人,怎么也没想着,你会是这般能耐,我瞧着你是岁数大了,胆子也大了,怕是活得不耐烦了,真当着这朝廷的律例是空口白话了。”
言罢,秦易忽而一笑,又漫不经心的看着手指,叹息道:“周大人若是真老糊涂了,嫌命长了,自己找根绳子,痛痛快快的了结了多省事儿,何必非要拉扯这么多人一道上路呢?好歹你们同事一场,便是无甚情分,可也该有一丝缘分在,毕竟这几世修来的福气来之不易啊。”
听着秦易口气,似乎有一丝惋惜之意,被押下的众人立刻顺着竿子爬了上来,纷纷哭诉道:“大人明鉴啊,这亏空的事情,都是周新河他们弄的鬼,卑职只是奉命行事,实在不是存心与大人作对啊!”
见着秦易只含笑看着不理会,这其中有的人把心一横,索性哭嚷道:“大人开恩啊,周新河他们整死了蔡知县,在这良山县衙里是一手遮天,还时常囔囔着,他们既杀了上官,横竖是满门抄斩的下场,卑职等人若是不听他们的,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不就是几场瘟疫的事吗?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到这地头来。”
此话一出,秦易脸色一变,只朝着周新河冷笑道:“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不就是几场瘟疫的事。周大人这话可真是说进下官的心里去了,想来蔡知县一个人上路是孤单了点,周大人现在下去,赶一赶路,说不准还能跟上去。”
说完,也不管周新河做何解释,只盯着周新河,冷冷道:“周新河,你可知罪?”
周新河眼里闪过不甘,一时蹦了起来,一瞬间便挣脱开了压制着他的衙役,目露凶光,只朝着秦易道:“秦大人,这可不是卑职一个贪的,以前的蔡知县也拿了份子,就是这在场的人里,县尉,主簿,各房书吏,谁没拿过。”
说着,又朝着一旁的的张县丞“呸”了一口唾沫,只骂道:“就是你张子野,也拿得不少,屁股还沾着屎没干呢,倒充起样来了,动这仓库的主意可是你先发的话儿。还有你,李县尉李大人,守着牢房拿的钱不算少,隔三差五还有人送了孝敬上来,油水够丰富了,还嫌着不够花,巴巴的硬扣了一成去,你也不嫌吃相难看,生儿子没屁眼。”
见着周新河急了,开始攀咬人了,张县丞这心里也七上八下了起来。
旁边的官吏们不管是跪着,还是站着的,听了周新河的话,都有几分不自在,看着秦易的目光也微妙了起来,一时间,整座仓库的气氛也险恶了许多,有些人虽低着头,可眼神却不断的打量着周围的衙役与兵士。
正在这紧要关头,李晋休却发火了,只一跳八丈高,对着周新河吼道:“你儿子才没屁眼呢,我吃相难看,你个龟儿子求着老子收下去,不就是候着这一天么。老子告诉你,老子不差这几两烂银子,银子我是收了,可都在家放着,一文都没动,不用知县大人发话,老子今天就能全交上去,你小子招的祸,老子凭什么帮你背黑锅?”
周新河听了李晋休的话,真真的急红了眼,只狞笑道:“我何得何能,敢让李大人帮我背黑锅,若是三眼两语得罪了李大人,明儿染上瘟疫病故的人里,可不得多添上我一个了,想必李大人寻来的衣裳还没用完吧?”
“你…周新河…你个老杂种,老子宰了你。”李晋休怒不可歇,张大着嘴,气息不定,指着周新河便要扑上去。
秦易看着眼前这场狗咬狗,越发觉得心里不耐烦,只冷哼了一声,猛的一拍桌子,厉声喝道:“真当本官是死人不成,给我通通拿下。”
那些衙役心里叹着气,可却不敢逆了秦易的意思,只得互看了一眼,扑了上去,将两人扭转拿下。
“你们敢犯上,本官没落得好,你们也逃不了去,要死……”周新河猛的一挣扎,竟甩开了两个衙役,朝着秦易狠狠的扑了过去,嘴里吼道:“去死吧。”
话语未落,秦易就见着一道白光自周新河的手中,直直的插了过来,秦易眼角一跳,顺手便抽过旁边护卫手上的长刀,往前一挡,一道血痕划过天空。
周新河握着匕首的手一软,嘴唇嗡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就这样往后倒了下去,只是两个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仿佛死不瞑目一般。
秦易取了一张绢帕出来,擦拭了一下溅到脸上的鲜血,温柔的笑了笑,顺手擦了一下刀锋上的血迹,漫不经心的笑说道:“原来,这周大人的血也是又热又红的,我还以为是又冷有黑,要不然,怎么就有胆量犯下这样大的罪过。即便是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家人想想才是,要知道,本朝律例,杀官如同造反,一律是诛灭九族的下场。”
说完这一句,秦易又笑说道:“本官素来胆小,又是个心软的,好歹和周大人同事一场,若真诛了他的九族,倒有些不念旧情。只是这朝廷律法如铁规金令,本官便是法外开恩,也只能把诛九族改成了诛三族,其他的,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说着,又面露悲悯的叹息道:“周大人也是,有什么事儿便是承担不了,在场的还有这么多大人,若是出首一番,也不定,就会落到这般下场。好在周大人虽先去了,可挨不过几日,一家老小都会下去陪他,黄泉路也算不得寂寞了,诸位大人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秦易虽擦拭干净了脸上的血迹,可那官服上还星星点点的沾了不少,头顶的官帽上也染了少许,秦易虽是面带微笑,可在这些官吏看来,犹如引路的阴差,笑的诡异不说,更让人心里发寒。
秦易说的什么话儿,他们已是听不见,脑海里完全是空白一片,无边无际的恐惧如同潮水般涌袭来,“诛九族”,“诛三族”,这些纸上的空文,转眼便要成为现实,周新河死了,还要被诛灭三族,那曾经与他同谋的人呢,下场又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