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形势复杂, 各家牵制, 若非顾忌太妃娘娘和田家祖上的功勋世交,圣上早就将田家除之而后快了。如今圣上动怒,表面上是因为田家放肆太过, 但何尝不是利用田家之事,有意先声夺人, 毕竟京中近来的形势实在有些奇怪。”少将军微微一叹,所谓的帝王心术, 便是如此, 只讲时机,不看对错,江山社稷也不过是今上的棋盘罢了。
秦易闻言, 微微一笑, 只说道:“话是这么说,可若圣上无半点心计谋略, 表哥又岂会如此的忠心耿耿, 彼之砒霜,君之蜜糖,如何不是这样?”
此话一出,引得少将军晒然笑道:“易哥儿倒是看得透彻,明年春闱进士功名一得, 怕是封侯拜相也不过些许时日。”
秦易听了,又气又笑的,却只笑说道:“表哥这话, 是在消遣我还是在打趣朝中的百官,我这点微末见识,也不过在表哥面前卖弄一下罢了,却是难入大家之眼。再说着,朝廷之上能人辈出,表哥这话传出去,可不是让人笑话?”
少将军哈哈一笑,只说道:“我何尝说笑了,以易哥儿之才封侯拜相,怎不是手到擒来?”
凉风徐来,地上的落叶打起了旋儿,尘土微扬,来来往往的行人皆掩面而行,有那碎嘴的还念叨一句:“这鬼天气,光吹风不落雨点儿,动不动就是一嘴的沙子…呸,呸…”话还没说完,又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却说秦易刚从将军府来,见天色如此,心中也是一叹,这天旱日久,日日只见风来,却不见雨落,着实让人心忧。只是秦易心中还有一虑,这久旱无雨惹人心忧,只是又怕着,待到雨落下时,难保又有其他的天灾人祸出来了。不说别的,只看着路旁的明沟,便让人心中担忧难安。
秦易正想着,忽见着路边行来一人,青衣墨袍,清逸出尘,恍惚看去,倒有几分眼熟。待得那人近前,秦易才瞧了清楚,愣了一下,暗道遇巧。
齐轩一路行来,见城中户列罗绮,风物繁华,自有一番太平胜景,到也颇生游览之意。行得片刻,齐轩见大将军府前停着一辆颇为精致的马车,车前垂着雪青色的绣花绸帘,看不清车内的情况,但车前不远处,站着一位锦衣的清俊少年,正看了过来。
齐轩见遇上了秦易,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惆怅,不由得呆了一下,只上前行礼道:“今日暖风温阳,既然遇着秦公子,不若一道去赏花散心罢。”
秦易微微不解,只迟疑道:“不知齐兄去何处赏花?”
齐轩微笑着解释道:“是去城北的芙蓉池,拂云和照影贪玩,打听着今年芙蓉池的芙蓉开了满池,便要我去看看。”又看了看秦易的脸色,笑说道:“他们先行了一步,我因着有事要办,眼下才过去,只不想倒是遇上了秦公子。”
秦易想了想,芙蓉池离这也不远,齐轩既有意相邀,去看看也无妨,便点头应了。又惦记着赏雪斋里的事儿,担心人手不足,便又差了丹青他们先回去,自己则跟着齐轩往芙蓉池去了。
边走边谈,话语相投,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秦易便同齐轩到了芙蓉池。这芙蓉池原名碎玉池,乃是千年古池,亭榭高低错落,杨柳如烟环波,胜似人间仙寰福地。才上了虹桥,便见满池花叶亭亭,杨柳垂垂,曲水流翠,凌波含香。
秦易一眼望去,不但池中水色澄碧,莲荷叠翠,那池中还有一条曲折回廊,曲栏古朴淡雅,与满池的荷花相映成趣。池畔的亭台楼阁,水榭长廊,参差有致,楼台烟树,皆成水墨,十分雅致。
才过了桥,便见着池畔的一处楼阁前,两个童儿正遥遥招手,两人前行数十步,又上长廊,人行廊上,若行荷中,青衣映波,长虹摇影,犹似画中人。
待的过了回廊,拂云早早的迎了上来,笑嘻嘻的说道:“公子怎么现下才来,照影刚才还说怕温好的酒冷了,要重温一道呢?”又见着秦易同齐轩一道过来,怔了一下,忙上前朝秦易行了一礼,小声的说道:“拂云见过秦公子,上次多亏了秦公子援手相助,拂云在这里谢过了。”
秦易愣了一下,笑着说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言罢,又侧头看了看齐轩,笑说道:“再说,先前齐兄已是谢过了,你再谢一次,我却是受不起了。”
说笑几句,拂云将两人引入楼阁之中,又行了几步,过了一道小门,却是进了后阁,临水风清,红香妩媚,却是独拦了半池芙蓉。那池中芙蓉品种颇多,这边几丛红莲白莲,迎风送香;那旁斜斜一株洒金莲,三色辉映;远处更有一枝并蒂莲,色香俱绝,正巧着杨柳纤纤,晓露未褪,越发衬得这满池的芙蓉妖娆婀娜,娇艳欲滴。
齐轩赏了一阵芙蓉,才回过头来,笑说道:“此中美景,难怪能享盛名千年之久,只可惜天旱无雨,不能见着另般妙景。”言语之中,微微带着几分惋惜之意。
秦易闻言笑了笑,只说道:“如今才六月末,便是这几日不下雨,瞧着天气,到了七月,再怎么也落两场雨下来,到时候烟雨朦朦,这池中含苞欲放的芙蓉也该开了,我做一回东主,请齐兄再来此地饮酒赏荷如何?”他心里虽还有几分踌躇未定,但到底与齐轩颇为意气相投,想着两人以后不能再成忘形至交,也尚可为君子之交,便略宽了宽心去。
听得秦易此言,齐轩笑了一下,正欲说话,拂云照影送了菜来。秦易瞧了一下,先呈了几道果子,后才送了冷热菜肴来,只是菜肴虽多,却都是些寻常菜品,心中难免有些不解之处,齐轩并不似寻常人家出身,所藏所用之物,便是侯府之中,也难寻几件。可若说他出身显赫,但观其言行,却无甚富贵之家,养尊处优的举止气度。
便是秦易自己,前世是个出身普通的宅男,喝凉水啃方便面,一日三餐,从不讲究。可自从穿越之后,在侯府多年,吃穿用度皆非凡品,十数年下来,便是秦易自己也觉得自己生生熏出了一身的富贵气来。喝惯了上进的茶叶,以前的大碗茶,喝进嘴里就像在喝药汁儿;吃惯了山珍海味,路边摊贩的阳春面,总觉得汤头不入味;穿惯了绫罗绸缎,偶尔穿一下粗布衣裳,秦易更郁闷的发现他居然会因为衣料粗糙而起了一层小疹子;至于行,秦易以前虽然是个死宅,可常年上楼下楼,跑个八百米不带喘气的,如今出行,不是做车便是骑马,秦易很怀疑自己两条腿的行动能力。
想到这儿,秦易略收了收神,看着齐轩笑说道:“这芙蓉池虽有盛名,却也说不得极得意,不知齐兄可知镇州的倚春湖,那里曲水萦环,堤岸垂柳,海棠相间,不说其他景致,若论池间芙蓉,十倾莲叶,却是连这芙蓉池也要逊色三分,只惜我虽心向往之,却未曾眼见,也不知是何等的胜景?”
齐轩举杯笑道:“倒是不曾有幸得饱眼福,不过听秦兄这么一说,便是我生出几分遗憾来,眼前之景,已如人间仙境,不可多得,竟不知那倚春湖是何样的天香妙境,还要胜过此处去。再说镇州虽远,却也无千里之遥,更不似天涯之远,秦兄一时感叹,以后未尝不能尽兴游览,只怕那时秦兄又要感叹还有比倚春湖更为殊丽之景致。”
秦易闻言,想了一想,洒脱一笑,只说道:“却是我拘泥了,天下美景何其之多,若一一看过,怕是穷尽一生也不过走马观花,倒不如齐兄这般怜取眼前,尽足眼福才是。”秦易这话却是有感而发,他自穿越以来,长于候门深宅,便是如今,所去过的地方也不过京城周郊,虽熟知天下名山胜水的名号,却只见过文人墨客的画卷,这些画卷再莞尔眼前,却也抵不过一张彩色照片的逼真。
秦易前世虽是个宅男,可是没了电脑没了网络,他才知道在古代当个宅男比坐牢好不了多少。走来走去也不过就那么大个院子,抬头看天好像连天也只方寸大小,偶尔出个府也和放风差不多。
好在秦易到底是宅惯了的,想方设法,找些事儿做一做,混一混也把时间给混过去了。到后来,开蒙读书之后,每天功课不少,秦易好歹能多认识几个人,也有正经事打发时间了。待到中了举之后,秦易分了院子,出府去京城周郊逛一逛,倒也不用再禀什么人了。
只是便是秦易再习惯,偶尔也会有几分不自在,梦想着能够周游天下,赏遍天下美景,也不枉穿越了这一回。
秦易正想得出神,齐轩却斟了一杯酒,笑着对秦易说道:“今日无甚好酒,幸而有荷香柳风,足可作陪,我且敬秦兄一杯。”
秦易忙回过神来,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却觉满口温香,原来那酒不冷不热,却是刚到好处,不免有几分疑惑的看着齐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