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晴朗, 老太太在床上躺了许久, 着实有些气闷,瞧着外面阳光灿烂,一时便命身边的大丫鬟扶她起来, 隔着窗纱,看着小丫鬟喂鱼换水。老太太见那龙睛蝶尾游的甚是好看, 便对着彩云说道:“这鱼游来游去的,瞧着便叫人喜欢, 只是单单几只鱼, 未免有些不热闹?”
彩云正端了茶过来,正要说话,却见的那缸里跳了一尾鱼起来, 又溅起了不少水花儿, 彩云一见便笑了,只说道:“老太太这话可说岔了, 这鱼不嫌冷清, 怕是热闹太过,想要跳出来,另寻个地方清净清净才是。”
说的老太太眉开眼笑,只说道:“偏你会说话,瞧着别说是人, 怕是连这鱼也能哄了去。”
彩云把茶盏递给老太太,微微笑了笑,正要回话, 却听着二门外的小丫鬟在门外说道:“夫人和二太太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老太太接了茶,脸色越发的和缓,对着外面说:“让她们进来罢。”又对着彩云吩咐道:“说起来,这几日府里闹闹嚷嚷的,也不知扰了易哥儿温书没有,贤哥儿又不大好,前儿宫里赏了一些进贡的补品下来,你挑一些给他们兄弟俩送去。”
彩云刚笑着应下了,便见着帘子一动,二太太同夫人进了屋来了。
“这书和被子枕头都已是晒过了,只是我细看了看,枕头也罢,只是被子倒有些旧了,便是自用也不大合适,也该再制几床换上才是。”佩玉一边收拾着晒过的书籍画卷,一边与依竹说着。
依竹点了点头,只笑道:“却是我忘记了,平日里只记得做些衣服鞋袜这些小东西,倒忘了被子褥子这些也该按节换了去。”
佩玉笑了笑,只笑说道:“咱们公子平素也不大讲究这些,东西旧了,他倒觉得睡着舒服,只是咱们看了还罢,别人瞧见了,却是不妥当,所以按时按节,都先换了去。”
见依竹听得专注,佩玉又笑了笑,说道:“不单这些被子褥子,便是椅上的引枕,门上的帘子,各处的纱帐,也是按时换的,这些想来你也清楚着,只是都是寻常见惯的东西,一时疏漏了也是赏事,我才多说一句,你别嫌我??卤闶恰!?br>
“彩云姐姐来了。”伴随着小丫鬟稚嫩的声音,彩云捧着匣子,掀帘进了屋,一见佩玉和依竹两人,便笑道:“今儿来的可是不巧,竟没见着揽月那蹄子。”
“怎么着,原是为她来得,我倒以为着是为我来的,可是白欢喜一场。”佩玉佯怒的说道。
彩云一见,便知佩玉在说玩笑话,只笑道:“好姐姐,今儿我来,不是为你也不是为她,是替老太太给大公子送东西来。原想着顺道儿,朝着揽月讨个债儿,只没想她竟不在,倒是便宜了她去。”又往屋里看了一眼,只笑问道:“怎么大公子也不在房里,老太太方才还在说着,这几日府里不甚清净,也不知影响大公子温书没有,又打发我送了一匣子上进的补品来,给大公子补补身子。”
佩玉听了,只笑说道:“今儿可真真是错过了,大公子带着揽月和弄云给老太太请安去了,你要是早来一步,说不准在园子里便碰上了。”
惠慈堂正屋里,老太太面容平静,淡淡地对着二太太道:“你说说看,有什么事儿?”
二太太偷眼看了一下夫人,笑盈盈的上前说道:“这事呀,说来可也是遇巧儿,这几日咱们府里很闹了些事儿出来,下面的丫鬟婆子也有些碎嘴嚼舌头,我该罚的罚了,该打的也打了,可回过头来,这么一想,那些丫鬟婆子说的还有理儿,甭管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拜拜菩萨求求神的,也能求个心安不是。”
老太太闻言,心里一动,只是笑了笑,嗔道:“你这猴儿,素来口齿伶俐,怎么今儿倒是颠三倒四的,没个条理,可是让谁剪了舌头去。”
二太太听了老太太的话,拿帕子掩口笑了一回,才说道:“回老太太的话儿,舌头倒是没剪了去,只是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怕说出来,不讨老太太喜欢,这才先打个底儿,免的老太太心里不痛快。”
老太太听了,脸上带笑,直说道:“你这丫头,平素口齿虽厉害,可这心却是好的,你只管说,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我也不罚你,只命你姑妈监管着,让你做几双鞋给老婆子穿穿便是了。”
二太太什么也不差,只是鞋做的不好,只是自幼出身富贵之家,嫁的又是候门宦家,也用不着她动手做什么,这点女红上的不足,也算不得什么。
如今听老太太命她做鞋,二太太心知老太太是有意取笑,便也笑说道:“别说是几双鞋,便是衣裳袜子,我一并做了也不打紧,只是怕老太太嫌弃我针线不好,不如金凤做的穿着舒服。”
说笑了一句,二太太见老太太笑容满面,这才说道:“这几日,府里有些不大消停,丫鬟婆子都传言,说怕是冲撞了什么。我想着咱们府里自打贤哥儿寿辰过后,事儿连着事儿的,怕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所以便问了问一些有经历的老妈妈。她们呀,说东的,道西的,扯了不知多少话儿,才说着请些和尚道士什么的,来府里瞧一瞧,算一算,没准便消了灾,解了难去。”
这一番话说完,二太太见着老太太面色和缓,不似生气的摸样,才又说道:“老太太也知道,我平常最不耐那些和尚道士的,念些经书也罢了,偏还喜欢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儿,绕来绕去的叫人头晕,所以一说请什么道士和尚的,我就头疼。再说着,这些和尚道士念经讲道,本事倒不小,可这起坛做法什么的,也只糊弄糊弄人罢了,我也不知谁是高人谁是低手,反正看着都仙风道骨着,可把我给弄糊涂了。不曾想,前儿我想起一人来,那是真正的法力高强的真人。也幸而遇着巧,若迟了一步,那高人又云游去了。”
秦易只着了一身家常墨袍,带着丫鬟便往老太太房里去,才出了游廊,便远远见着绯雪和绯颜两人,坐在亭子里,提着笔也不知在画什么,旁边的丫鬟婆子来来去去,颇有几分热闹。
秦易正要上前说话,忽见着二太太带着人从前边过来了,一见秦易便笑,只是这笑容有些讪讪的,颇有些不自然,笑说道:“我正要去寻大公子,可巧着竟在这遇上了,倒不用我再过去了。”
秦易微微一笑,只温和的问道:“嫂嫂可是有事儿,要与我说?”
二太太闻言,越发有些尴尬,只讪然着说道:“说来,这事和大公子也有些关系,只是我怕说了大公子着恼,可若不说,这事又关系着两府里,我都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秦易听了这话,心下倒是了然,只是任凭他心里如何雀跃,面上依旧丝毫不显,只微笑着说道:“嫂嫂,有事直言便是,既关系着两府里,我有什么好恼的?”
二太太听了这话,才有些犹豫的说道:“大公子想也是知道,这些天府里一直不太平,成天不是这吵闹,就是那儿打架的,西府那边,你婶娘和叔叔都病的不清,我也没个空儿料理这些事情,可若不理,又怕扰了哥儿们学习。老太太好不容易催着侯爷请了位先生来,可还没进府,便又辞了去,府里偏生这个样儿,不说老太太侯爷忧心,只说我这心里也不大过意的去。”
一番肺腑之言,说得秦易面上略微动容,微微颔首,正欲说话,又听得二太太说道:“这还不算,昨儿两府的丫鬟婆子,都说府里有些不干净,又闹了一场,竟是连夫人都惊动了去,我也没个主意儿,后来好容易才平了下去。”
秦易听着二太太的话,见二太太有些不好意思把事儿说出来,便又笑道:“可是我那院子里,有人也参合进去了,嫂嫂既管着这府里事,只管处置了便是。”
二太太见了,心下越发有些说不出口,可又不得不说,只一咬牙,只说道:“是这么回事儿,昨儿因婆子们闹事,府里请了龙台观的道长来看了,又算了一遭,说是大公子的生辰,今年和府里有些相冲,若是不回避,不但府里事儿不断,便是大公子日后也极不顺遂,所以……”话没说完,便看着秦易吞吐了起来。
秦易微微皱了皱眉,又说道:“既是生辰相冲,又关系着两府里,我理应回避着。只是不知道老太太和父亲是怎么吩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