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便引了三个平头百姓摸样的汉子进来了,那三人虽然见过秦易几次,但仍恭恭敬敬行了礼,等着秦易问话。秦易淡淡一笑,说道:“今年的年景不好,又何须送什么物事来?”那三人居首的年岁稍长的那人笑道:“虽说今年的雨水少了些,但公子请匠人制了引水的工具,又请了老农来指点农事,这收成倒比往年还好些。公子又让人教着庄户们种植草芝,在林子里养鸡,又开了荷塘养鱼养鸭。这一年下来,这庄子里的庄户的日子不知比往日好上多少。虽然公子免了进奉,但这些都是庄户们的一番心意,小人也就一并带来了。”秦易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今年的收成好一些,还是要防着明年,但凡耕种上的事情多问问庄上的老农。”“公子吩咐的事,小人们都记着。”那三人回道。秦易又问了些庄子上的事,这三个庄头一一回了,秦易方让人带他们出去,好生款待不提。看完了帐本礼单,秦易又动笔拟了一份单子,命着得力的管事去办了。刚一忙完,他才让人撤了帐本礼单,方才拿起孤本古籍看了两页,那几个小厮却办完事回来了。秦易自是只得取了书,带着小厮回府。
刚回了自己的院子,秦易解了身上的披风,命人烧了热水,正打算沐浴更衣。却有一个丫鬟,递了一叠请柬进来。揽月见着秦易神色疲倦,便掀帘出去,接了请柬,笑问道:“二太太只让你送了帖子过来。”那小丫鬟也不怕人,只细声细气道:“我家奶奶说,这些日子府里太忙,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大公子若有什么事,只管打发人去说便是。”“倒是个伶俐的。”揽月抿嘴笑了笑,又赏那小丫鬟一个小荷包,打发她走了,方又进了屋。“公子可是累了,虽然勤学但也别太劳神了。”揽月将拜帖放在一边,拿起美人锤,轻轻的锤着秦易的肩膀。秦易闭目养了一会神,方开口道:“将那些帖子拿来我看看。”揽月将请柬递到秦易手中,秦易睁开眼,细细的看了一遍,挑出一份来放在一边,轻叹道:“都是些趋炎附势之人,只这一份有些意思,只是我一概不能去。”说着,他对弄云道:“这一份备一封厚礼,其他照旧罢。”一旁正在纱窗下绣着荷包的弄云,微抬头笑了笑,只是应了。“水备好了,公子何时用膳?”佩玉笑着问道。“这天气,就别弄什么热菜了,我想着这天一冷,让厨子弄一道拨霞供来,倒也可心。”佩玉方应了,自去吩咐不提。
秦易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又换上了家常的衣服,才从一旁候着的揽月手中接过了紫金雕花玲珑暖炉,进了侧屋。见着屋内的黄花梨木桌子上已摆满了各式菜肴,正中的一口铜鼎内热汽腾腾,香气四溢。秦易只略进了一些,又用了一碗素馄饨,方才命人撤了席。月上柳梢,窗外寒风凄凄,秦易在灯下翻着一卷古籍,泛黄的书页在烛光下薄如蝉翼。他的目光扫过摇曳在轻纱上的影痕,听着清冷的风声,心中涌起无形的疲惫。再翻了翻了书卷,长叹一声,心中愈发烦躁,只得和衣躺在榻上,又胡乱的想了一阵,模模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秦易却是做了个怪梦。梦里他一会仍在前世,为着几斗米四处奔波;一会又成了一个小道童,跟着师傅修道炼气。一会梦见自己从悬崖上跌下来,一会又梦见自己修道有成,雷劫来临,种种惶恐不安,如同亲历。一会是在青山绿水,崇山峻岭间跋涉,一会又是在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中停驻,一时也分不清是真是梦。那前世幻梦,无尽忧思,只让他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早上,天已大亮,佩玉和依竹来服侍着秦易起床。虽然按府里的规矩要留人在外间守夜,但秦易熬夜惯了,也不喜人打扰,所以早早便让丫鬟们睡下了。秦易身边四个大丫鬟,都各有职守,只这每日叫起是按着日子轮着来。佩玉和依竹进了屋,见着秦易仍躺在床上,只当他如往日一般,贪睡不起。怎料着,近了床边一探,秦易的额头滚烫,面色绯红,显是病得厉害了。两人虽然跟着秦易多年,但哪里见过如此症状,又急又忧,只把手中的帕子绞的不成形状。好在她们也是管事的丫鬟,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理。佩玉差了小丫鬟去请大夫,依竹命了几个婆子去取冰来。待到揽月弄云得知了消息,揽月去禀了老太君和夫人,弄云则理着院子大大小小的事情。
老太君和夫人那得了消息,都过院子来瞧了瞧,听着大夫说秦易是平日里劳神太过,又兼着先天不足,昨夜里受了凉,才发起热来,只需调理一番,再多多休息,便可痊愈。听了大夫的诊断,这屋里的人方放下心来。不提老太君和夫人回去后,又命人送了多少药材来。光是这屋里的四个大丫鬟,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哄着秦易服了药,又给他加了床被子,看着秦易又睡去了才稍安了心。
到了下午,秦易的烧也退了,原本模糊的神志也清醒了过来。他虽然觉得浑身酸痛,但也感到四肢轻快不少。见着秦易的病好了大半,这屋子里的人方放下悬着的心,又忙着差人回禀老太君和夫人。
秦易虽然烧退了,但仍拘在榻上起不了身。正想着再睡一会儿,门外的小丫头禀道:“二小姐和三小姐还有六小姐七小姐来了。”秦易方笑道:“请她们进来罢。”不一会儿,便见着四个奶娘并着八个丫鬟,拥着四个妹妹进来了。屋子里的几个二等丫鬟,方上去侍侯着四位小姐解了披风,又让几个丫鬟奶娘下去候着,看着四个妹妹按次坐了。秦易方笑说道:“原是我不好,倒招得几位妹妹担心了。”说着命人上了茶和点心来。“大哥哥说笑了,身子可好些了吗?”绯雪问道。“才吃了药,好了许多了。不过是看起来严重,倒是来的快去的也快。”秦易笑说着,佩玉在一旁递了一杯温水,让秦易润了润喉。“这茶的颜色好看,味道也好。”一旁的绯霞品了品茶道。“我尝着也觉的味儿好,不似其他的茶叶那般味浓。”绯颜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瞧你们这两个妮子,竟是来品茶论道的。”绯雨掩面笑道。“这茶产自深山,只是普通的野茶,你们觉得味好,待会带几罐回去罢。”秦易笑说着。“这茶汤清绿明亮,香气如兰。说是野茶,竟比那些名茶还好一些。”绯雪细品道。“这茶虽好,也不过是图个新鲜,殊不知众口难调。”秦易方要再说什么。
却有一个青衣婆子来禀道:“侧门外有人送了几车子粮米等物,说是送给公子的。”秦易笑着对佩玉说:“倒是我疏忽了,忘了吩咐下去。这东西是南边庄子送来的,这田庄虽然产出不怎么好,但到底也是别人的一番心意。这年节将至,这些庄户又忙着送来贺礼。我今儿不好,便不见他们了。你带几个婆子去看看,他们辛苦来一趟,切不可薄待他们。”一席话说完,秦易不免又有些咳嗽。佩玉带着丫鬟婆子去了,弄云忙着让小丫鬟端了药上来。见着秦易要服药了,绯雪绯雨她们也起身告辞了。待到秦易服了药,略带疲惫的又睡了过去。
秦易睡着以后不久,才下了学的贤哥儿文哥儿他们几个,也一起过来探病。听说秦易服了药睡了,才各自散去。待到掌灯时分,秦易才醒了过来。见着秦易醒来,揽月端来温着的粥并着几碟小菜,秦易将就着用了些。又勉力的起身梳洗了一番,更换了身上的衣裳,方又回到榻上睡了。
天未大亮,秦易却是早早醒了。昨夜里他睡的极不安稳,反反复复的醒了好几次,梦里不是梦见自己跌下悬崖,就是梦见雷霆加身,真真是折腾的他睡不安稳。直到醒来,秦易还心有余悸,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方又合上眼。
又躺了大半个时辰,秦易才唤了人进来,服侍他洗漱更衣。因着秦易昨日不大好,因而小厨房里送来的饭菜都极其清淡,秦易只用了一青瓷小碗的清粥,略尝了一块莲花饼,便让人撤了膳。正拿了一卷书看着,揽月却进了屋,笑着道:“真是可巧了,昨儿南边庄子上才送了年礼来。今天城里的铺子也送了分成来,倒是赶在一块了。”秦易笑道:“昨日的年礼可清点了,有什么稀罕的物事?”佩玉给秦易倒了一杯茶,笑答道:“别看着那庄子地薄了些,产出的好东西委实不少。别说那些野味了,光是产的那些鱼虾,奴婢倒有些听都没听过。这样算起来,虽说地薄了些,种的粮少了些,倒比那些只能种粮的庄子还划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