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易只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说道:“表哥, 你这回可是当局者迷了,这黎世子虽得圣宠,可一无官职, 二是宗室出身,可见圣上这宠也不怎么出自本心, 不过是笼络一下宗室里的人心罢了。我若是他,必安分守纪, 小心谨慎, 可笑这黎世子,居然还在京称起人物来了。眼下国事繁杂,圣上抽不出空来也罢了, 可他这般张扬, 迟早会传到圣上的耳朵里,到那时, 不说黎世子本人如何, 表哥也该小心自个儿了。”
少将军细思了一番,摇头说道:“易哥儿这话,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何至于如此地步?”
秦易冷冷一笑,只提点道:“表哥才是糊涂了, 竟忘了自个儿身上任着什么差事,便是今上再宽和,也是有疑心的, 到那时,表哥自个领罚不算数,没准还连累了大表哥和舅舅去?”
此话一出,少将军就是一惊,只说道:“可不是我糊涂,可如今既已成定局,又该如何是好?”一时竟有些焦虑之色,流于言表。
秦易淡淡一笑,只说道:“好在表哥才回京不久,与黎世子交情不深,我瞧了一回,这黎世子怕是心中的沟壑也不小。只是不管将来如何,眼下椅子上坐的是谁,将军府就该效忠于谁,忠臣良将,既得了这个话儿,也该有个表示才是。”
少将军听了,大叹道:“易哥儿此言,果然一针见血,只是如今我虽与黎世子交情不深,但毕竟有所牵扯,还请表弟细说,该如何行事?”
秦易微微一笑,只侧头道:“表哥早已是智珠在握,何需我多言多语,不过表哥既说了这话,我便是献丑一下又何妨?”说着又言道:“表哥的差事,我虽不甚清楚,不过想来必也是心腹要紧的职位,如今既有了牵扯,倒不如自个儿先请罪再说。只是这样一来,表哥再怎么忠心耿耿,可在今上的心里始终留了个影儿,此刻今上宽仁以待,可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儿。这请罪该请,可表哥也该弥补一番,自个儿的错误才是。”
少将军心中一动,目光一亮。只说道:“难不成还要牵涉其他人,说来却非君子所为?”
秦易只笑说道:“我何尝有这意思,表哥既知道不妥,难不成只顾自个儿,不理会他人了。再说着,眼下圣上最烦心的是什么,表哥想来也知道,何不寻个稳当的主意儿,向圣上进一番言论呢。”
少将军先是一喜,忽的恍然一笑,说道:“我说着怎么有几分古怪,原来你竟是在这儿下了个套儿,有何主意,还不快说个一二来?”
秦易扬眉笑道:“我何尝下套,这城中涌入的上万流民,乃是社稷之患,可毕竟又是今上治下的子民,如何不教今上头疼烦心?表哥若有本事,寻个议案出来,上奏给今上,可不将功抵过了。”
见少将军良久不作声,秦易也知他心中必有衡量,只又轻声道:“只是此事,表哥出个主意便罢,且不可参合进去,毕竟这满城流民是社稷之患不假,但更是社稷之机,舅舅又手握着兵权,今上难保着…”
秦易久在京中,虽不常走动,但是平日里看得多了,听得多了,自也知道所谓的帝王心术,着实难以猜度。尤其大将军手握兵权,两个少将军又一明一暗,身居要职,看似深得帝心,可是狡兔死良弓藏的前例不少,谁有能说清以后的事儿?
少将军自也明白秦易话中的含义,今上再怎么也坐在那把椅子上,君臣君臣,有些事情他可以说,却不能做,毕竟他是臣,而那位是君,君心难测啊…
一想到此处,少将军眼神一暗,长长的出了口气,只低道:“怪不得近日,宫里传出的消息,原来如此,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秦易微微一震,只笑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怪不得京中最近越发的风起云涌,叫人看不出究竟来,只是如今想来,圣上心中怕是早有了决断,只是想借机看清这风动的是树,还是人心罢了。”神色虽有些惊诧,可这声音却低沉稳重,波澜不惊,毫无惊异之态,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似的。只是秦易又笑了笑,状似无意的说道:“若依了我去,这京中的忧患,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安平渠,昭明河也该清一清淤了。”
这话一出,少将军心领神会,只微点了点头,又拍手招来歌姬,命人吹箫奏琴,与秦易谈些世情,聊起诗词,一派悠闲自在。
出了将军府,秦易本欲回府,心中却忽的想起了一事来,他名下虽有不少明暗产业,可瞧如今这事态,在外地的倒罢,只是留在京中的却是该消减些了,摆在账面上的银两也该花出去才是。否则,揽月手里那两本账儿,虽算不得什么,说到底也不过是他经营有方,可府里的有心人着实不少,无中生有的本事本已是天下无双了,可若再有了根由,便是独孤求败也得俯首认输。
如今眼看着京城里风起云涌,虽与侯府无关,可也难保着,万一出个什么事儿。再说着,侯府和大将军府近些年来,在京城里也算得上惹眼了,只是侯爷放着外任,回京还不到一年,而大将军镇守边疆,更是难得回京一次。偏这两府青云直上不说,圣宠还不弱,这朝中的事儿,本就是极难说个清的,难保着有什么眼红或是求名的闲官儿,拿这两府来进个言,上个策什么的。这些人政务朝事是七窍通六窍的主儿,可若是风言什么阴私闲话,却堪比官媒牙婆,偏还自认是圣人之道,怕是圣人见了,也得掩面而逃。
秦易这些产业虽都是来路清白,可也架不住于民争利的帽子,要知道,于民争利,纵奴行凶,这些罪名儿,都是万用的范文,哪怕你只是买个东西讲了个价儿,府里的奴仆和人斗了句嘴儿,在某些事事关心的折子里,那是比日月颠倒,瀑布倒流,天崩地裂,还要令人为之惊讶的事儿,能做出这样的行为,表示你无君无父,无礼无常,直接来说,就是被排除了人的范围,连畜生都不屑于为伍,就是挖坑把自个儿埋了,也没得熏坏了地气。俗话说的好,御史一张口,阎王抖三抖。
秦易也没那闲心和人打嘴仗,与其费那精神,还不如多睡一阵,省了几杯茶水不说,还能多活两年,不枉费穿越一遭。
还在想着,便听着车外人声鼎沸,撩开窗纱一看,原来已是到了市集之中,秦易正张望着,却见着迎面过来一个童儿,梳着双角,手里抱着个半人高的梅瓶儿,蹒跚而行,眼里含泪,一副欲哭不哭的摸样儿。
秦易先觉眼熟,然后便想起原是齐轩身边的童儿拂云,只不见齐轩与照影,秦易愣了一愣,耳畔似乎又想起了齐轩的话儿,见着拂云正要抬头望过来,秦易忙放下了帘子,只冷着声道:“还是赶快些罢,今日先生到府,算着时辰也不早了,若耽搁了却是不好。”
正吩咐了,却听着“?纭钡囊簧??朴惺裁炊?髌扑榈纳?簦?缓螅?阌幸桓龃稚?制?纳?袈畹溃骸澳阏飧鲂♂套樱?趺醋叩穆罚?液妹蛔沧牛?糇采狭耍?蛄四阋才獠黄稹!?br>
又听得拂云的哭声,只委屈道:“明明是你撞碎了我的瓶子,还胡乱冤枉人。”
“什么冤枉。要不是看你年纪小,我一脚踹死你,小小年纪就会撒谎了,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倒往我身上赖,也不打听打听,我丁三是那好赖的主吗?”那粗声粗气的声音越发响亮,得理不饶人的嚷嚷道。
秦易撩起帘子一角,见拂云坐在地上,满地皆是那梅瓶的碎片儿,面前的一个衣着粗陋的奸猾汉子,正黑着脸,一副威风摸样。
“怎么回事儿?”秦易不解,低声问着丹青。丹青忙在车外回道:“是那汉子撞碎了那小孩手上的瓶子,又欺着小孩年少,说些有的没的,真是市井小人。”
秦易笑了笑,只吩咐道:“既是那汉子欺负人,你们既瞧见了,也做个证儿,省的那孩子委屈。”
丹青忙应了,又指着那汉子说道:“嚷什么嚷,欺负人小孩子,当我们都是瞎子啊,我可见着你撞了人家,青天白日的,你也好意思颠倒黑白,真不怕老天爷劈了雷下来,收了你这以强凌弱的小人去。”
旁边围观的人也说道:“还是这位小哥说的对,明明是你撞了人,怎么能不承认,反赖着人家小孩子撞了你,说话也不亏心,白长了这么大个子。”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那汉子哑口无言,拂云也止了哭,只用袖子抹着脸,看着满地碎片,眼里又要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