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吓的魂都快没了,慌忙跪行到二太太面前,忙着磕头求道:“二太太,老奴不是有心的!老奴是蒙了心,才胡乱说话,求你饶老奴这回?”二太太只冷笑几声,吩咐左右道:“把这婆子拉下去重责五十大板,再将她一家老小都撵出府去。”立刻有几个粗使婆子上前,将那婆子拉了出去。二太太看了看,噤若寒蝉的众人,慢条斯理的问道:“和那张婆子有亲的管事是谁?”瑶华说道:“是张成家的。”二太太冷笑道:“她也不用管事了,你传我的吩咐,让她接了她亲家的活,去守花房吧。”看着众人,二太太又开口道:“素日里府里认什么干亲,我也不大爱理,何人没个亲友,但是亲戚归亲戚,我不管你们七姑八姨的,进了府就要守这府里的规矩。平日安安份份也便罢了,若有那不知好歹的,奶奶我可不是个吃素的主!”
又有司厨的管事来问二太太支钱,二太太方带着人匆匆去了。佩玉送着二太太去了,揽月又训诫了一番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将那小丫鬟罚去差事,命家人领回去了,才让着她们散去了。
过了午时,秦易在道观用过斋饭后,才辞了表哥,出了道观。一出道观的前门,秦易吩咐水墨道:“你让车夫先回去,我在这观前转转再说。”水墨正要应了,心思一转,方又劝道:“这观前虽然热闹,但人多眼杂的,离着府里又远,不如命车夫在前面候着,我陪着公子四处逛逛。”秦易只笑着允了。这甘泉苑本就是繁华之地,又兼着通明观是前朝旧观,香火素来极盛。观前也不似其他道观清静无为,商贾毕集,人声鼎沸。秦易看看西域的宝石香料,挑挑南方的珊瑚象牙,选选北方的毛皮象牙,不多时,水墨手中已多了不少东西。秦易虽然爱朝着人多热闹的摊位去,但他却不爱买那些富贵之物,只捡着新奇的玩具,绢制的人偶,竹雕的屋宇,买了一些。秦易逛了一阵,终觉的无趣起来,前世的他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娱乐产业更是极其发达,这个时代商业再怎么发达,也比不过那个物流发达的前世。一时间,秦易竟有几分惆怅,庄周梦蝶,是梦,是蝶?
水墨本是个极有眼色的人物,见着秦易神色茫然,忙上前笑道:“前面有家酒肆,沽的寒潭香是京中出了名的美酒,店里卖的茶食也别有风味,公子去前面坐坐?”秦易本就累了,去酒肆里坐坐也好,于是点头应了。
到了水墨所说的酒肆,秦易见着大大的酒字旗在楼前飘着,说是酒肆却是个极清雅的地方。门前起了一座彩楼,楼上挂满彩灯,有那珠子灯,绣球灯,雪花灯,还有那白象灯,青狮灯,高处更悬着一台水晶走马灯,虽是白日,未燃灯火,但已可见夜间光景。秦易进了店里,见着南北两廊,五阁相连,更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阁中不时传出丝竹之声,倒引得人为之神往。秦易进了酒肆,自有小二相迎。秦易不喜吵闹,故而选了末间的一处阁楼,又对着水墨道:“你也自去休息,我不用你伺候了。”水墨方在外间的桌子上坐了,自唤了酒菜等物。
秦易在临窗的位子坐了,一边看着楼下人群来往,一边自斟自饮。正在神思飘渺间,忽听得有人高声吟道:“画船红映金樽酒,子夜歌阑,缓吹轻弹,得意人生须尽欢。”话音刚落,就听着一阵叫好声,娇赞声不断。吵闹一阵,便有一阵丝竹声起,娇滴滴的女声将刚才那首词唱了出来。秦易被扰了思绪,虽然不喜,但也只倒了一杯寒潭香,一口饮下,将注意力移到了楼下,看着车水马龙。
只听着一阵脚步声,又有□□个人上得楼来,为首的是一个青年男子,二十来岁,剑眉凤目,俊美非凡,玉树临风,却不似一般的贵族公子有着脂粉之气,他的举止之间都带着一种威势,显然是久居上位的人物。秦易只看了一眼,便仍转头看着楼下的风景。
那几人见着这内间尚有桌子,其中一位看了看秦易,正要开口,秦易回头,以目光示意,一笑了之。那几人,便寻了空余的桌子坐了。正等着上菜,相邻的楼阁里又闹腾开了,只听的一个阴柔的男声道:“方才杨兄做了新词,小弟不才,也现现丑。”说罢,便高声吟道:“弄粉调脂,梳云掠月,次第晓妆成。鹦鹉笼边,秋千墙里,半晌不闻声。原来却在瑶阶下,独自踏花行。笑摘朱樱,微揎翠袖,枝上打流莺。”又是一阵嘈杂的吹捧声混着歌伎的弹唱声,扰的人心烦意乱。正闹的起劲,却有一个粗豪的声音恶声恶气道:“呸,这唱得什么酸曲?哭得爷爷心烦?”说着,便有人拍案附和道:“说的好,一群穷酸秀才文不成武不就,就知道做些酸诗,听的爷爷的牙都倒了,白白败了兴致。”听得秦易忍不住莞尔一笑,只觉的方才的烦闷都随风而去了。
“你…你们有辱斯文,我们不跟你们这些贱民一般见识。”那些丝竹弹唱声,停了下来。那阴柔的男声带着几分怯意叫骂道。“穷秀才,你们骂谁贱,爷爷偏要跟你们见识见识。”听着一阵脚步声,相邻的阁楼里彻底的闹翻了天。秦易只笑着起身,今日出来见了这一场好戏,也不枉此行了。
听着打翻东西的声音,歌伎的哭叫声,秦易出了内间。水墨早早起身候着了,见着秦易出来,忙上前跟着,殷勤道:“公子,可还要在外面逛逛?”秦易笑回道:“不逛了,我还有几页书未看完呢?”
秦易带着水墨下了楼,出了酒肆,早有两个长随驾着马车在酒肆外候着了。秦易上了车,只吩咐了几句,便坐着车回了府里,依旧从角门里回了自己的院落。
秦易刚一回院子,便觉得院子里的气氛不对,往日里嬉笑打闹的丫鬟婆子,都只闷着做事,不敢言语一二。秦易刚进了二门,正赶上依竹从花园里出来,见着秦易回来了,忙嗔道:“公子可回来了,你一出门院子里就闹翻了天,揽月那丫头现在还在房里生闷气呢?”秦易拍拍鹤氅上的灰尘,进了游廊,方问道:“究竟出了何事,我见着一院子的人都闷不吭声的?”依竹绞了绞手中的帕子,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秦易听了依竹的话,也不言语,只沉着脸过了穿堂,进了正屋。一进屋,便见着佩玉和弄云坐在一旁打络子,揽月坐在桌子旁正执笔抄书。秦易知道揽月是活泼惯了的,一旦静下来抄书,必是气的极了,用抄书来静心。
佩玉见着秦易进了屋内,忙起身侍候着秦易更衣。弄云也打起帘子,命着小丫鬟们去打水进来。佩玉替秦易解下身上的鹤氅,笑问道:“公子在外用了膳没有,我让厨房里备了点清淡的小菜,煲了一盅羊肉当归茯苓煲,让人端上来给公子尝尝。”正说着,淡烟端了一盆热水进来,秦易净了净手,只说道:“也好,吃了几两酒,先前还暖和,方才又冷了不少,还是府里自在。”佩玉方吩咐淡烟去厨房传话了。
秦易搂了个手炉,坐在榻上,接过弄云递来的茶,对着佩玉道:“我听依竹说,我一出门,院子里就闹翻了天。”佩玉正给香笼里添香,闻言便笑道:“我想着晚上再给公子讲?依竹到是先说了,那婆子是张成家的亲戚,今日二太太发作了那婆子,也只能让张成家的去守花房,毕竟张成家的是夫人带来的,二太太也不好处置。”秦易蹙了眉头,思量半天,才叹道:“罢了,既然二嫂嫂出面料理了这事,我也不好再计较什么?过了就算了。”听着秦易言罢,揽月冷笑道:“公子倒是不计较,只是怕人家偏和公子较上劲了。”话音刚落,门外便有丫鬟禀道:“玉叶姐姐来了。”
不多时,一个穿着翠绿色翻毛褙子,下系着如意百褶裙,头发只挽了家常髻,明晃晃的簪着一支累丝珍珠点翠兰花簪,另别了几支玛瑙翡翠珠花,妆容简单,面容秀丽,极是敦厚沉稳的大丫鬟便进了屋来。见着秦易坐在榻上,忙行了礼,笑着说道:“老太太新得了几样上等的补品,想着公子体弱,便让我送了一份过来。”秦易放下茶盏,笑着谢过了。玉叶又笑道:“老太太还说了,这几日天寒地冻的,大公子也不必过去请安。”秦易方又谢过。佩玉送着玉叶出了院子,这才回来侍候着秦易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