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秦易的庄子能有暖房暖室, 可都是秦易一手指点出来的, 旁的不说,秦易好歹是个穿越者,所指点的暖房自然胜过前朝时的诸多, 于耗费上更是节省人力物力,可这些寻常农人能琢磨出来, 听着揽月口气,似乎耗费也不大, 这可就叫秦易不得不奇怪了。
想到此处, 秦易只笑了笑,正欲开口,可目光扫过齐轩, 忙又止住了, 思量片刻,方才笑道:“原是这样, 真真是无奇不有了, 能在这时节种出新鲜果子来,论着倒和京里的暖房相似了。”
揽月笑了笑,只说道:“可不是,我一听就说这可算着遇巧了,在京里时, 夫人费尽心力都寻不出几个这样的老农来,偏咱们一到这良山就撞上了,真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说笑着, 见桌上的茶冷了,忙出去用小托盘儿亲端了两盏茶进来,又笑着对齐轩道:“不知齐公子在此,倒险些怠慢了,是我的不是。”说着,笑盈盈递上茶道:“齐公子,请用茶。”
齐轩微微一笑,只说道:“何尝慢待了,倒是我给姑娘添麻烦了。”
揽月闻言,并不作答,只抿唇一笑,美目扫了秦易一眼,含笑又出去了。
秦易见揽月看向自己,虽知揽月并无他意,但仍旧有些不自在,只看着齐轩笑道:“这说的什么话,竟是连麻烦都出来了,可见是心里觉得我这帖子下的不是时候呢。”
齐轩见得秦易虽是笑意盈盈,可这话却似别有意味,心中一紧,只面上不略分毫,只笑问道:“若这帖子下的不是时候,我竟不知,何时才能算得下对了时候呢?”
言语间,气息微微略过秦易耳畔的发丝,秦易脸上一热,慌忙伸手端起茶盏,侧头笑道:“我正为这问你,你倒反过来问我作甚?”
粉墙花影重重,朱楼弦声溶溶,明月悬空,天高气清。廊下一溜点满了檀木宫灯,累累挂着,将这夜晚映作了白昼,满院子的花也被照的迷离,衬得甚是好看。
洗翠轩旁的九曲桥上更是装点的华彩耀目,灯火莹莹,倒影水中,晶光绚彩,涟漪徐徐,仿佛飘渺幻境,不染一尘。远远的荷香随风袭来,隐隐还听得些许虫鸣人声,忽而见得几盏荷花灯打着旋儿,顺着水流摇摇的漂了过来,倒影着水中的灯影,越发将满池的景致装点的灿烂夺目。
秦易手捧着一个细白瓷碗,侧头看着池中的荷灯,正看着,便忍不住皱眉道:“怎么只这几盏,也太孤单了。”
话儿刚出口,齐轩便莞尔一笑,指着一方,温和道:“你瞧瞧那边。”秦易顺着齐轩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着柳荫底下一串儿的荷花灯,半停不停的漂着,夜风吹来,便又顺着水流四散开来,满池子的荷灯明明暗暗,恍眼看去,竟似天上的星斗落入了池中。
秦易看了一眼,只笑着对齐轩说道:“这般看去,倒是有趣,只是独一种灯,虽是热闹,却单调了些。”
齐轩听言,只看了秦易一眼,笑问道:“不知府上可备了元宵了没有?”
秦易摇头,只疑惑道:“眼下既非年节,自然不曾预备,齐兄若是喜欢,我这便命了厨下整治便是。”
说着,便要吩咐丫鬟进来传话,齐轩忙拉住了,只笑说道:“既非元宵佳节,要那么多灯戏作甚,真备了许多种灯,哪不成还要一一捧在手中,看过了才算得数,只怕这做灯的人不烦,这看灯的人却先厌了去。”
秦易垂眼一笑,扯着嘴角放了瓷碗,看着齐轩说道:“世间本无全事,我只想着尽善尽美,倒不曾料到这点,看来是我苛求了。”
言罢,难免生出些落寞神色,郁郁寡欢起来,一时间,房间里静悄悄的,除去风声水声,竟什么声音也没有了似的。
齐轩见得秦易突然神色低沉起来,忙轻声道:“是我的不是,没曾想又招得你生气了。”
又见着秦易不说话,伸手便拉住了秦易的手,秦易忽然间慌了手脚,欲挣脱开去,可又不见齐轩再动作,一时心中微酸,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齐轩拉住秦易的手,见秦易不曾回过头来,只好起身转到秦易面前蹲下,抬首笑道:“罢了,罢了,都是我的错,任打任罚还不成吗?”
言谈语气虽似哄小孩子一般,可看齐轩一贯形容,做出此般情态,竟教人忍不住莞尔,秦易先是一愣,而后扑哧一下笑开了。
齐轩见秦易笑了,只轻笑着说道:“好了,好了,这下笑了便好了。”
秦易抬眼看着齐轩关心的眼神,面上忽的一红,心下一暖,只笑说道:“什么好不好的,我又不曾生气,你当是哄小孩子呢。”
齐轩站起身来,只笑道:“我何尝哄人来着,便是要哄,这屋子哪来的小孩子?”
声音越发带笑,秦易忍不住气急,只伸手往那盘子里拈了一块寒瓜,送到齐轩唇边,说道:“你尝尝这瓜甜不甜?”
见齐轩低下头去,咬了一口,秦易方才狡诈笑道:“谁吃了这瓜,谁才是小孩子呢。”
齐轩闻言,趁着秦易不备,反手一推,便强着秦易也吃了一口,笑说道:“这下可知道甜还是不甜了?”
秦易哪肯如此便服输了去,只伸手又同齐轩闹了起来,闹着闹着,手一松,那手中的寒瓜竟抛了出去,只听得“哎呀”一声,盘盏落地的声音格外清脆。
红绡帐暖,脂粉香浓,灯影昏淡,白玉观音面容慈祥,手中的羊脂玉净瓶上光华流转,案上供着青玉如意更是精雕细琢,一看便知并非凡物。
隐隐约约的咳嗽声传来,贤哥儿房里的大丫鬟清夜正在外屋看火,听见了咳嗽声,忙外头唤道:“淡烟,淡烟……”
连唤了几声也无人应她,清夜气的柳眉一竖,只低声骂道:“这起子作死的小蹄子,平素倒殷勤着,一有事儿就跑得连个鬼影也看不着,若不是我脱不开身,非去寻了二奶奶不可。”
一边骂着,一边净了净手,掀了帘子进了里屋去。就着桌上的雕金八仙彩瓷杯倒了一盏温茶,清夜扶着贤哥儿坐起身来,温柔的哄道:“来,趁热喝点水,喝了就舒服了。”
贤哥儿脸色蜡黄,神态萎靡不振,手脚冰冷一片,昏沉沉的好不容易睁开眼,低头饮了一口水,才迷迷糊糊的问道:“其他的人呢?”勉强问了一声,又无精打采的闭上眼睛,再度睡了过去。
清夜看着贤哥儿的睡容,叹了一口气,细心的替贤哥儿盖好被子,方才出去继续看火。才撩起帘子,便见着一个人从外头进来了,清夜慌忙行了礼,口上说道:“顾姑娘可好。”
来人正是贤哥儿的表妹顾家小姐顾轻罗,只见她着了一身轻薄绫裙,梳着飞燕髻,头上无甚金银钗饰,只点缀些许珍珠点翠的珠花,斜插了一支红翡凤蝶珊瑚步摇,微微一动,便轻轻摇晃,越发添了几分丽色。
白嫩嫩的手腕上套着一对红翡的雕花镯子,正与头上的步摇相衬,手上的团扇下边还吊着个羊脂玉坠,端庄秀雅之余却不失明艳,一派大家风范。
清夜看得一呆,心中暗道:这顾家小姐到底是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这般的人品,比着府里的小姐也不差分毫,偏生还这般好性儿,怪不得夫人和老太太爱的不行。
顾小姐拿团扇掩口一笑,落落大方道:“贤哥哥可好些了?”
清夜笑道:“吃了药刚睡下了,我瞧着比昨儿个好些了。”说着,便要倒了茶来待客。
顾轻罗见状,忙笑说道:“不用倒茶了,我只是顺路问问罢了,既然贤哥哥好些了,我还要到姨妈那儿去,便不叨扰了。”
说着,又看了一眼屋里,带着些纳闷的神情道:“对了,我一路过来,怎么不曾见到其他的丫鬟,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清夜就来了气,只是顾小姐虽是府里的亲戚,可到底也是个外人,清夜只勉强笑了一下,回说道:“刚才二奶奶把碧帘她们都叫过去了,许是有什么话儿要吩咐罢。”
顾轻罗见清夜这般情状,心下会意,只微微笑了笑,拉着清夜的手说道:“那我便先过去了,明儿再过来看贤哥哥。”
老太太房里,夫人端着个细瓷兰草盏儿,笑盈盈的听着老太太说话。
老太太手里拿着佛珠,眉飞色舞的说道:“所以说这拜佛都得心诚,你瞧人家张家,没了嫡子,可菩萨好歹还是赐了个嫡长孙下来,这才叫积德行善有余庆啊。咱们这样的人家,不求什么上进,只要平平安安守住了祖宗的基业,其他的有则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甚打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