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易转头微微笑了, 只问道:“是何人送来的?”揽月把匣子放在背后, 只侧头笑道:“公子猜猜,是谁送来的?”
秦易想了一下,摇头笑说道:“这我可猜不着, 我又不会神机妙算,怎知是谁送的拜匣来?”
揽月抿唇笑了笑, 正欲说话,弄云捧着个雕花红漆匣儿进了屋, 一进屋便只笑问道:“什么神机妙算的, 难道又有什么稀罕事了不成。”
揽月把拜匣放在桌上,只对着弄云笑说道:“没什么。我只是笑公子,平日里口上心上一刻不忘的, 如今倒是想不起来了。”
话儿一说出来, 秦易的脸色便是一变,揽月瞧见了, 知道自个这话说的太过了, 忙又温言软语的对秦易说道:“可不是我说笑,公子往日里时常念叨着,怎么这些日子倒把齐公子给忘了去,怪不得今儿齐公子送了拜匣来。”
秦易听了揽月的话,先是有些薄怒, 而后却再度变了脸色。
他自打前日里得知齐轩替他更衣过后,只要一提起齐轩的名儿,心里便总有些不自在, 不知该恼还是该羞,想似以往一般权作不知,可却又时不时的想起来,只觉得前世今生就没有这般丢脸失态过。
可听着揽月如今这话,这拜匣却是齐轩送来的,不禁心中纳闷,有什么事儿使唤个人上门一趟便是,何必弄得这般郑重其事,不免有了几分不快。
可又想起方才的预感来,只道着莫非齐轩遇着什么难事不成,心下难安,只微微一笑,搁下了笔,看着揽月吩咐道:“既是齐兄送来的,拿过来我看看罢。”
揽月偷眼看了秦易的神色,见着秦易并未生气,忙开了拜匣,取了拜帖出来,交给秦易。秦易展开看了一眼,便莞尔笑了,不由暗自好笑,自己最近是怎么了,略微有些不好,便胡思乱想着,亏得没人知道,不然可不是又闹了笑话去。
想到此处,秦易收好信笺,又含笑问着弄云道:“揽月是送拜匣进来,你又是送什么来的?”
弄云不由失笑,忙答道:“佩玉姐姐信上说了,老太太怕着安州地贫,无甚产出,特意备了一些衣料药材,让人一道捎了过来,我取了些过来,让公子过过目。”
说着,便开了匣子,让秦易过目,秦易只看了一眼,伸手翻了一下,只淡淡道:“上品的料子,你挑几种合适的出来,替我做几件夏衣罢。次一等,你和揽月商量着,赏给下面的丫鬟婆子就是了,也不用收起来,省的似以前那般白放着,倒放坏了去。”
弄云笑了一下,思量一下,方又说道:“话是这么说,可老太太送来的不是上进的,便是官用的,若赏下去了,反而有些不妥当。再说着,如今府里正制着新衣,若再赏一回,虽是公子的恩典,却怕叫有些小丫鬟越发的轻狂了。”
秦易虽在府里见识过了,可哪里耐烦这些内宅里的针头线脑的小事儿,微微蹙眉,淡淡道:“这些事情,你和揽月斟酌着办了就是,丫鬟婆子若有轻狂不知事的,打发了便是,省的似府里那般,倒生生惯出些奶奶来了。”
听着秦易这么说,两人知道秦易必是想起了府里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赶忙应下了。揽月似想起了什么,又笑说道:“听着佩玉姐姐这信上说,府里这几个月,可真真是热闹非凡,二奶奶差点儿撂了挑子,至今还有些赌气不舒服呢。”
秦易一听,便挑了挑眉,只顺手把拜帖放回匣子里,状似随意的问道:“这又是怎么了,我记着出京前,回府的时候,府里还好好的,老太太还说着嫂嫂往日辛苦了,今年要好生替她操办一回生辰呢。”
话儿一说出来,揽月便忍不住笑了,拿帕子掩口道:“还能怎么着,不过是东西两府里的那点子事罢了。二奶奶再怎么也是二夫人的媳妇,霜姑娘那事,二奶奶不帮着自己婆婆,还能坐视不管不成。好歹是嫡亲的小姑子,风风光光嫁出去,悄无生息的没了不说,到头来问一问根由,竟也成了错处了,冷嘲热讽不断的,可不叫二奶奶这心里憋着气,没闹上一场,已是二奶奶的性子好了。”
秦易皱着眉头,只疑惑道:“怎么又牵扯上霜姐姐的事了,我记着这事不是已经了了么。”
揽月‘嗤’的一声笑了,只对着秦易说道:“公子是真糊涂了,还是不记得了,霜姑娘的事儿,单看何家那气焰,便知是收不了首尾的,侯府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毕竟是侄女,又不是女儿,可二老爷和二夫人那儿,又岂是一句两句话便能敷衍过去了的。便是信二爷,那是他嫡亲的妹子,就算再怎么与人为善,也还有几分火气在呢。偏生那何家,公子也是亲眼见识过的,区区几个下人,就耀武扬威成那般摸样,可想而之,那主家是什么样儿了,信二爷眼瞅着,能置之不理吗?”
秦易听得这话,心下明白了几分,只皱了皱眉,向着揽月问道:“这么说,可是府里为着霜姐姐的事儿闹了矛盾了?”
揽月微微一笑,只转手倒了盏茶来,递到秦易手中,方又说道:“公子不知道,霜姑娘这事,二老爷虽不管事,可到底吩咐着信二爷理着,信二爷也是个有脾气的,在京中别的不说,朋友倒也有几个。这一来二去,也不知怎么的,风声传到了何家耳朵里去,便参了侯爷一本,这府里的事儿,公子也清楚,这消息一出来,二奶奶若不受气,才是怪事呢。”
秦易接了茶,只摇了摇头,淡然道:“这何家也太跋扈嚣张了,真当着父亲没脾气不成。”
揽月吃吃的笑了,只悄声道:“何家可不怕侯爷,人家的后台可了不得呢。”
秦易一愣,只不解道:“这话打哪说起?”
揽月抿唇一笑,指了指南边,只笑道:“听说何家三老爷,蒙了位贵人的青眼,鸡犬升天,也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儿。”
秦易冷笑一声,只说道:“鸡犬升天,我看这何家是真快升天了,真当宝座上坐的是菩萨不成。”
揽月笑了笑,只说道:“话虽如此,佩玉姐姐特意捎了信来,说何家在西南经营多年,门生故旧也有不少,公子虽不畏于此,可多少还是要谨慎一些,毕竟这地头蛇也算件麻烦事。”
秦易听了,笑的云淡风轻,只漫不经心道:“这地头蛇,不也一样被人打来吃了,说来说去,也不过烧锅热水的事儿。”
揽月听秦易这么说,知道他心里已有成算,也不再多言,只笑道:“公子说怎么便怎么罢,我和弄云便先出去了。”
秦易方欲点头,忽而想起一事,俊脸微红,只又不得不开口道:“你们顺道儿命人替我送封信出去。”
县衙大牢。
虽说这良山县地处偏僻,土地贫瘠,但这县衙修缮还算不错。而其中的大牢,因着位于县衙之中,也沾了不少光。大牢之中虽算不得明亮整洁,但是也没有那些老鼠蟑螂乱跳的场景,毕竟这大牢也有看守监婆之内的,多少也得与犯人接触,万一染上什么病症,这时疫,可没有长着眼睛,分不清犯人和官差的。
自从这县衙里原本的主薄,县尉下了狱,这大牢的环境就更好了几分,送饭的汤婆,送的不再是拿桶装着的半冷不温的大杂烩,而是精雕细刻的雕漆贴花食盒里装着的美酒佳肴。原本阴暗湿冷的牢房里,不但添置了干净柔软的被褥,而且烛火不断,只差着几个侍候跑腿的小厮丫鬟了。
主簿曹鹤文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了本《纵横志》,细细的翻阅着,看到妙处,不禁拍案叫绝,这牢房仿佛成了他修身养性的书斋一般。
县尉李晋休,却没有这般雅兴了,他坐在桌子前,手里拿着一个鸡腿,正吃的起劲,时不时还倒上一杯小酒,慢慢的品着,脚点着地板,节奏分明,细细一听,分明是一曲如梦令。
幸亏秦易还未曾巡过牢房,不然只看着这般景况,便能气吐了血去,这哪里是坐监,分明是在这儿修养身心来了,真是能活活把人气杀了去。
冷风飒飒,呜咽难诉,吹得人心发寒,牢房的大门忽然打开来,一个背着光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正围在一堆吃酒打牌的衙役,听见门开了声音,脸色一变,猛的抬起头来,朝着门口望去。
只看了一眼,便把脸上惊慌的神色收了去,转眼露出巴结奉承的笑容来,点头哈腰的小心问道:“大人,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