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宁愿选择去非洲!秦恬哈着气嘟哝。
初春严寒, 她在波兰还没坐热一张板凳, 就被这儿的负责人贝尔夫人揪上了车,一路行进到了卢布林城。
这儿并没有被严重损毁,但是一看就是古老的小城, 她们在中心的广场下车,在订好的小旅馆放了下东西, 就到街头开始等人。
没错,身后就是咖啡馆, 可是严肃的贝尔夫人却坚持要站在街头吹着冷风。
“进咖啡馆就得消费, 有这点钱不如多买点药送人。”这是她的原话。
秦恬冻得鼻涕都要掉了,哭丧个脸:“我请客成不?”
“看来你很有钱?”贝尔夫人斜视秦恬,让她精明的相貌更添凌厉, “那就贡献出来再募集点食物吧。”
“……”秦恬默默内牛。
“这儿又不是没有我们的工作人员, 为什么一定要我们来义务体检?”秦恬很不满,“贝尔小姐, 我很愧疚的说, 其实我已经两个月没温习我在学校的功课了。”
贝尔夫人表情不变:“护士太少。”
“可是赛门也是医科学院的呀,为什么不让他来。”
“男性,不大方便。”
“……难道是妇科医院体检?”
“不……”贝尔夫人沉痛的看着秦恬,“你就不能往坏处想想?”
秦恬仔细一想,大惊失色:“难道是给肉体工作者?!”
“……”贝尔夫人抬手做出要打人的样子, 在秦恬双手抱头的狗腿动作下改为捏脸颊,然后无奈的笑,“有一些比较危险的地方, 还是女性的安全系数比较高。”
秦恬想来想去不觉得有这么神奇的地方,便沉默着跺脚热身。
等了许久,才有一辆车过来,竟然是一辆德国军车,车前盖上的鹰徽在雪得映照下闪闪发亮,车停在她们面前,下来一个士兵,他上前问道:“请问,是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吗?”
“是的,我是贝尔·伊莉莎,她是q安。”
士兵审视了一会秦恬,道:“报告上说随从是男性。”
“哦,你说赛门,他生病了,q安也是不错的工作人员。”
生个鬼病,她们走的时候赛门还活蹦乱跳的呢,秦恬腹诽。
士兵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上车吧。”
比起外面,车上可真是温暖如春,但是气氛却很冰冷,贝尔夫人一直保持冷面,那士兵更是不遑多让,两人比着谁凛冽,秦恬夹在那儿好不痛苦。
“等会是你负责接待吗?”
“不,法尔海姆上尉负责接待,他在集中营等你们。”
秦恬嗖的抓住关键词,一脸苦逼的看着贝尔小姐,集中营啊姐!巴维埃先生屡次申请不得进的地方,您老竟然就这么进来了,他那么煽情一番造的是哪门子孽啊!
“别惊讶,我们的探访和巴维埃想要的是不一样的,你别指望看到什么。”贝尔夫人略微歪头在秦恬耳边说,“只要多看,多想,总有蛛丝马迹,女孩子心细。”
而且德国人变态的所谓高等民族和重男轻女都决定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伤害女性……秦恬了了,其实贝尔小姐只需要一个壮胆的危险系数小的随行人员,至于这个随行人员能力几何完全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好吧,既然没危险,走一趟,长长见识也行。
车子一直开出城,在荒芜的郊外行进了许久,渐渐的,远处影影重重的,已经有了一个小镇一样的阴影。
“前面就到了,马伊达内克集中营。”士兵板着脸介绍,“希望你们管好自己的眼睛和手脚。”
“我们明白。”贝尔夫人矜持的点头。
秦恬屏住呼吸,她这才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集中营,虽然二战中的德国的恶名几乎全来自于集中营,可是眼看着战争都要结束了,她却是第一次见到集中营。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运。
马伊达内克显然是一个规模较大的集中营,完全有一个小镇的规模,他们的旁边就是一个火车铁轨,直通进集中营内,高耸的看守塔和围墙在雪中显得灰黑而狰狞,里面隐隐约约有好几根粗大的烟囱竖立着,冒着浓郁的黑烟。
秦恬忍不住一哆嗦,她看到集中营的烟就想到后世的传闻,比如,骨灰塔,尸油肥皂什么的……
这才四三年,哦不,刚进入四四年,应该不会吧。
但转念一想,她又不敢确定了,都已经四四年了,德国败相明显,难保不会在这时候做出什么疯狂之举“以振朝纲”,于是当一阵大风吹着雪花裹夹着灰黑的烟扑在车窗上时,她总忍不住往车里缩点。
不是她胆小,只是这种东西,想着总渗得慌。
车子忽然停下,阻拦的是一扇巨大的铁门,两个德国兵走上前来,开车的士兵拿出一叠证明交给其中一个警卫,而另一个警卫则直接打开后车门,弯腰审视着贝尔夫人和秦恬:“身份!”
贝尔夫人连忙拿出自己的身份证件:“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义务防治换季病症和流感,我们会免费提供药剂和防治药物……”
“证明。”
“证明在他那。”贝尔夫人指着前座的士兵,那另一个警卫检查完证件,朝同伴点点头,道,“进去吧。”
车又缓缓开动。
两个警卫只是做着他们例行的事情,但是秦恬却总感觉压力很大,随着铁门缓缓打开,越来越压抑的气氛让她一阵阵头皮发麻。
贝尔夫人似乎也很紧张,她用简单的英语低声道:“冷静,冷静,看,听,记。”
秦恬猛点头。
车子刚进集中营,还没往前开一点就猛的转弯了,秦恬只能看到前面空旷的地方一群黑压压的人影一闪而过,那儿有一排排的排屋,样式简洁而宽大,不存在美感,一看就知道是电影中放到过的,被关押者住的地方,里面的上下铺起码三四层,木制,简陋,冬冷夏热。
车子拐弯就进入了一片比较精致的建筑区,开始放缓速度,这儿显然是士兵和军官们住的地方,刚好有几个士兵结队而出,看着车子指指点点。
行进许久,终于到了一个别墅前,别墅上挂着纳粹旗帜,前面有几个穿着囚犯服的犹太人正在打理草坪,他们的身后,是两个士兵举着枪走来走去,虎视眈眈。
“我上次来你们好歹还会把这些犹太工人藏起来。”贝尔夫人冷笑道,“提里斯上尉没吩咐手下别让红十字会的人查到把柄?”
“提里斯上尉上个月调离了。”士兵冷声回答,他停下车道,“我说了,法尔海姆上尉接待你们,现在这儿他是这儿的司令官。”
“换人了?”贝尔夫人皱眉,她似乎有些不安,拉住了秦恬的手,低声道,“等会别乱说话。”
“恩。”
“别强调自己的身份,虽然他知道。”
“恩。”
“就说你只是普通护士。”
“恩。”
“……你还是什么都别说了。”
“……恩。”秦恬黑线。
他们下了车,士兵把车开走了,贝尔夫人带着秦恬走上阶梯,门口两个卫兵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
“我们……”
“司令在等你们,请进。”
贝尔夫人率先进去,秦恬紧随其后,房中陈设很简单,有一个年轻的犹太女人在擦桌子,看到贝尔夫人和秦恬,拘谨地垂首站到一边。
秦恬见多了犹太人这样的姿态,她很无奈也很不习惯,略微避开,和贝尔夫人一起上了二楼。
楼上,一个军官正坐在阳台上悠闲的喝着咖啡,见到贝尔夫人,缓缓的起身行了个礼,他身材高大,起身后立刻挡住一片光线,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虽然三十多的样子,但依然显得年轻,他微微弯头看着贝尔夫人身后的秦恬道:“男性志愿者赛门?”
“赛门生病了,她是q安,也是一个优秀的护士。”
“很好,那么告诉我,坏蛆病是什么?”
贝尔夫人知道她不能张口,于是抿紧嘴微微侧头,有些紧张的觑着秦恬。
秦恬确实说过她两个多月没接触医学书了,但是……她很牛逼的特地研究过各种因寒冷而引起的病,原因是什么……就不多说了。
为了不让自己的得瑟太暴露,秦恬一脸小心的回道:“是一种因为感染或者缺血引起的病,当身体组织的一个相当大的大规模死亡后,就影响人体正常机能运行所需要的人学的流通,从而细胞死亡,严重者会创部腐烂,甚至长蛆……坏疽根据不同症状有不同类型……”
“行了。”法尔海姆揉揉眉心,很烦躁的样子,“这病会传染是吗。”
“是的,而且传染性极强。”
“……卫兵,领他们去看看!”
本来在楼下的警卫之一走上来,朝贝尔夫人和秦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贝尔夫人表情严肃的看着法尔海姆,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没等她开口,法尔海姆就挥挥手一脸不耐烦道:“看在提里斯的份上我再心平气和的同您强调一次,做好你们的本分,有些地方还轮不到你们插手。”
贝尔夫人张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走下楼去。
“我们去治病?”秦恬最后看了一眼法尔海姆,很是阴森。
“坏疽能治好吗?”贝尔夫人冷笑的回道。
“不,不能……”秦恬擦汗,“除非把创部割掉,截肢。”
“这事女人能做吗?”
秦恬成吉思汗:“我只打过针,摸过手术刀,还没用过锯子……也不想用……是给犹太人治病吗?”
“你不愿意?”贝尔夫人挑眉看着她。
“不不不,我只是奇怪,他们怎么会让我们进来,要知道巴维埃先生……”
“那是因为我答应了什么都不乱看不乱问,他们让去哪就去哪,而巴维埃……你懂得。”
秦恬叹气,既然被完全监控,什么都不乱看不乱问,那来还有什么意思,纯为治病救人吗?纳粹没想着这群犹太人全死光已经很好了,怎么还会让他们进来义务治病……
等等,治病,那不是还能遇到病人?
秦恬激动了:“贝尔夫人,那我们是不是能偷偷和病人交流?”
“……你当他们傻的,会给我们这种机会吗?”贝尔夫人低声道,“他们自己就有专门的医生,至于为什么同意我们,还不是因为我们凑上去哭着喊着要给他们免费提供防治药物,才同意让我们在监视下溜达一圈,德国现在,药物也紧张,他们就算不为俘虏负责,也得担心自己的士兵被传染。”
秦恬明白了,也就是说,红十字会缴纳了大笔的药物,作为交换,集中营为他们开放一条预先设定的旅游线路,能看到啥,全看设定如何了。
卫兵带着他们一路走出了军官住宿的地方,那一排排的房子也渐渐近了,房子们连带一大片空地都被高大的铁丝网围着,空地的远处,隐约可以看到很多人在游荡,秦恬眯起眼,似乎能看到那些人形销骨立,缓慢行走的样子,活像生化危机的场景,让她毛骨悚然。
贝尔夫人已经来过一次,表现很镇定,但依然忍不住往哪儿瞟去,士兵也不阻拦,因为在空地上还有很多看守,在阻止犹太人往这边走。
秦恬想了想,忍不住指着远处的人道:“坏疽大多是因为寒冷和感染引起的,他们穿得那么少,就会生病,生病了,就会感染……感染了,遭殃的还不是你们?”
士兵瞥了秦恬一眼,面无表情道:“你们的集体包裹中可以加上一些棉衣。”
“……”秦恬被噎得半死。
“她说的没错,我要求给几个病人体检一下,确认他们是不是处于生病的边缘,否则这种天气下还穿那么少,很容易造成大规模疫病!”贝尔夫人突然义正言辞。
对此士兵只是瞥了她们一眼,似乎看穿了她们的戏码一样,冷笑道:“可以往前走了吗,两位女士。”
喵的,小瞧一个几乎没有文盲的军队中的小兵真是件悲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