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段浩方睡醒起来, 见身旁二姐不在,细听了会儿就听见她在旁边屋里跟孩子们说话玩闹的声音。
他起来喝了两口茶, 换了身衣裳穿上鞋过去,见昌伟和昌福趴在地上拿着石头在地上划, 二姐摇着扇子在一旁看,时不时的指点一下。
“这是在干什么?”他过去,两个小的一身土的就往他身上扑,一下子就把他刚换的衣裳弄脏了,二姐见了拿扇子掩着嘴笑,他也不恼,干脆蹲在地上跟两个小的一起玩。地上东一块西一块的划得乱七八糟的, 他盯着看了半天, 指着说:“这是个圆的,这是个方的?”
两个小的一脸认真,他就过去问上面那个瞧孩子笑话的娘:“这是在干什么啊?”
二姐摇着扇子把桌上的两张草纸递给他,他摊开一看, 见上面是方方正正一个炭笔画的方形, 一个是圆形,他明白了,坐在她旁边问:“这是昨天晚上那个?”
二姐笑着说:“我跟他们说不拿工具画不出方形的圆形,两人都不信,我就画了一个,然后让他们不用东西比着画个正的,再画个圆的。”
段浩方见两个小的蹲在地上严肃认真的画着, 再看看上面这个笑眯眯的亲娘,就凑过去小声问她:“有你这样的没有啊?折腾自己孩子?你拿什么比着画的?”
二姐拧了他的下巴一下,斜着眼睛说:“我坏,你笑这么得意干什么?”
他赶紧抹了把脸,把脸上止不住的笑给收了,摆出一副严肃样子。
二姐让他逗笑了,拿扇子拍了他两下,告诉他这圆是拿茶杯比着画的,方形是拿个空匣子比着画的。这么着画出来当然漂亮,她拿给两个孩子看,两人都想也画成这样,然后就蹲在地上你画一个我画一个,画完了还比来比去,喊着我画得圆!那个喊我画得圆!就这么憋着劲非要不用工具画出圆和方来。
段浩方听二姐说,自己竟也像生出童心来似的,兴致勃勃的跟两个小的挤在一起,蹲在那里捡了块石头画起圆和方来。他一个大人自然比孩子们画得好,画出来就得意洋洋的对昌伟和昌福说看看,还是我画的最好!
张妈妈端着绿豆汤进来,一看屋里段浩方和昌伟、昌福一起蹲在地上玩,吓得连进都不敢进来。
两个月后的一天上午,张妈妈进来对二姐说:“奶奶,二奶奶在门外,说有事找奶奶。”她说这话时脸色古怪,二姐也一时没想起来这‘二奶奶’是谁,就问道:“你说谁?”
张妈妈弯腰小声对二姐说:“就是魏氏。”
魏玉贞?她来有什么事?
二姐也小声问她:“说是什么事没?”
张妈妈摇摇头,然后就跟这话不敢说似的:“……她那个丫头啊,抱着两块布,用红纸包着的。”
红纸?
二姐的心也提起来了,这不年不节的用红纸包着送礼?她给张妈妈使了个眼色:“让她进来吧。”这下她也坐不住了,把桌上的东西都收起来,看看都还算整齐,这边张妈妈领着魏玉贞进来了,一看,后面确实跟着个丫头,怀里抱着两块用红纸包着的布。
魏玉贞进来了也是一副不自在的样子,陪着一脸僵硬的笑,见了二姐是想客气又装不出来。
二姐赶紧让她往上座,自己站在下面,又让张妈妈去倒茶,接过来亲手捧到她面前去,然后才试探的问道:“二嫂有事,交待丫头就行,何必亲自来呢?”
魏玉贞端着茶跟烫手似的,听见二姐问更是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手中的杯子是要放不放,犹豫半天才说:“……我吧,就是,今天来是想跟弟妹要个人。”
二姐心里一跳,赶紧说:“二嫂那里若是少人使唤,我这边平常也没什么事,就让红花去你那里帮几天忙吧!”转脸就要让张妈妈叫红花过来,魏玉贞忙拦着说:“红花是宝贵家的,我可不敢用她。我想,你这里的那个米妹倒是不错,看着也是个机灵人,就想……”
二姐不敢让她把话说完,插话道:“二嫂说的哪里话?红花怎么着也是个丫头,让她去二嫂那里帮着是她的福分!一会儿我就让她跟着二嫂走!”说着就跟张妈妈使眼色。
魏玉贞看着这不明说是不行了,从自己的丫头手里把那红纸包着的布接过来往桌上一放,道:“就当是我这个当嫂嫂的跟你要了这个丫头,回头我把银子给你送来。”
二姐就把东西往回推,笑道:“这可是嫂嫂打我的脸呢,不过是借个丫头而已,我哪里敢收二嫂的礼?米妹那丫头又傻又笨,难得二嫂看得上她,只是既然是嫂嫂来借人,我当然也不能就把这样的丫头让嫂嫂带回去,不然等我们家爷回来就该埋怨我了。我这屋里最得力的就是红花,我跟二嫂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就让二嫂把红花带回去,什么时候二嫂用不着她了再让她回来就行。”
红花已经听见消息进屋来了,笑眯眯的跪在魏玉贞面前磕了个头说:“要是二奶奶不嫌弃我粗笨,我这就跟二奶奶走。”
魏玉贞让二姐逼得没有办法,按着桌上的布说了句:“……这礼,是我给米妹的。”
二姐仍是笑着装傻:“她一个丫头算什么?哪里敢收二嫂的礼?”
魏玉贞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还是臊的,脸上阵红阵白,瞪着二姐大喘气,半天才结巴着说:“菱宝,你要是这样装不明白,我就去找娘!”说着就站起来,指着她逼问道:“你也说不过是个丫头!既然是个丫头你有什么不乐意的?”
二姐虽然还是笑着,可是脸色已经不好看了,魏玉贞的手都指到她鼻子上了,她仍是坐着,凉凉的说:“二嫂说的哪里话?你要我的丫头,我也愿意借你用。我哪点儿不顺你的意了?值得你说这样的话?再者说,米妹是我的陪嫁丫头,我倒不知道了,陪嫁的人我自己倒不能作主了?”
说到这里二姐也恼了,阴阴地瞪着魏玉贞说:“二嫂要找娘说话,我这里不敢再留!张妈替我送送二嫂!”说着一把抓起桌上的布甩到张妈怀里,扬脸说:“还不赶紧去?”
魏玉贞让二姐这样说到脸上哪里还能再呆下去?抬袖掩面奔出去了。等人都走了,二姐气得拍桌子,红花赶紧过来拦着道:“奶奶!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二姐仍是气得忍不住,站起来在屋里转圈,恨道:“就没见过这样恶心的人!!主意都打到兄弟媳妇的陪嫁丫头里去了!!”
魏玉贞身旁那个丫头虽然还是丫头样,其实也早就让段浩平拉到床上去了。既然没抬那丫头,家里的人也都当不知道。二姐平常都不搭理这个当哥哥的,就是住在一个院里也少见面,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看上了她身旁的丫头!
二姐觉得恶心是因为米妹几个丫头是在她屋里侍候的,这些丫头几乎就跟她的贴身衣裳般,是她最私密最亲近的人。毫不客气的说,这些丫头连她身上哪里长了颗痣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通常屋里的丫头就是为段浩方预备的,可是吴冯氏没有这么安排,而是另外替二姐预备了别的通房丫头。二姐嫁了以后才明白,不管这丫头跟她以前有多亲,若是也跟着侍候了段浩方,这亲里面就隔了一层了。
不过段家门里倒不是这样,太太奶奶身旁的丫头,几乎都是爷们沾过的。也就段浩方没有这样,二姐也从来没存过这样的心,要米妹几个替她拢住男人,要这样做有别的丫头呢,何苦浪费自己的亲信人?
魏玉贞这哪里是来借丫头?这根本就是段浩平掂记上米妹了,要回去暖床的。
红花见二姐脸色阴沉的坐在那里似乎在想什么,她不敢离开,也不敢说话,就在一旁陪着。段浩平这样做也实在是太不要脸了,这就像他朝二姐伸手似的。难不成日后让人传,说二姐把自己的贴身丫头送到自家男人兄弟的床上去了?
可是就是现在把魏玉贞给撵回去了,那等她求到段章氏那边,一个丫头二姐也绝没有强着的道理。在段章氏面前自然是儿子要紧,就算是明说要回去侍候段浩平的,那料她也不会拦着。
红花想着也跟着急了,这种打脸的事是绝不能答应的,名声不好听啊,可这个说给段章氏听也没用,一个丫头而已,就是段老爷或段浩方大概也不会为了一个丫头不顺着自家人。
红花正猜着怕着,二姐叫她过来,小声说:“让天虎赶紧回去一趟,把暖玉和温香给我挑一个接过来!”
红花听着就明白了,赶紧说:“天虎一个人回去行吗?要不我也跟着回去?”
二姐这才想起那边管事的是段浩方的人,从这些年看起来,段浩方很不喜欢她过问那边的事。这也应该,那边的孩子又不是她生的,他忌讳一点儿也不奇怪,不管二姐怎么表现,他都没松过口让二姐派人过去看孩子,连送东西也是交到那个李婆子的手里。
二姐想了想说:“你别跟着过去了,我这边也没多少人用。让天虎回去,叫上青萝。她在外面住得也够久了,这次干脆跟着一起回来。暖玉或温香,挑一个听话懂事的,有了外心的,我也不必再养着了。若是两个都有了外心……”二姐瞟了红花一眼,小声交待道:“让天虎看着办!要他给我带回来一个听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