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满庭芳 > 112、第 112 章全文阅读

造孽吗?是因为他不孝顺所以儿子也不孝顺了?段老爷以前倒是从来不信这个, 现在也不得不信这报应二字。举头三尺有神明啊,谁知道这报应在哪里等着人呢?要不是他带着一家妻小搬出老宅, 只留下浩平一个人在这里,说不定浩平也不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他不孝顺娘, 所以他的儿子也不孝顺他。因为他不敬畏兄长,所以浩平才不念兄弟之情。

报应啊…

段老爷存了这个念头,事事就少了一份争斗的心思,看见大哥也不如以前那样觉得他跑到南方赚钱是只为自己不顾兄弟了。现在想想,也多亏大哥在南方替他们一家兄弟孝顺爹。

段老爷扯过段浩方对大老爷说:“大哥,以前弟弟有很多做的不对地方,你千万不要跟我计较。浩方是个好孩子, 要是我不中用了, 日后望你多照顾他和他娘。”

段老爷这样俨然是在交待遗言了,段浩方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爹你不要这样说!咱们家离不了你啊!!”

段老爷满脸浊泪,摸着段浩方的头说:“乖儿啊, 这人啊都有这一天, 爹能看着你长大娶媳妇就知足了,你娘日后你要多孝顺她,她跟着我也吃过不少苦,小时候的事你都不记得了,有一年你长痱子,夜里哭闹不肯睡觉,你娘成夜成夜的给你打扇子, 又怕扇得风大了你再着了凉,就那么一下一下慢慢的给你扇风擦汗换衣裳,等你的痱子退了,她的胳膊就坏了,直到现在天凉刮风下雨的时候背上就痛得受不了,夜里翻来翻去睡不着。”

段浩方趴在段老爷被子上哭得喘不上来气,他现在恨不能亲手把自己掐死!想起以前他对段老爷和段章氏的防备和厌恶,还有偷偷存私房钱的事,他就觉得自己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赎这些罪过的。

他也不敢喊,怕把段章氏引来倒让她伤心,也不敢把自己以前干的事都说出来,只能趴在被子上喊:“爹啊…爹…儿子不孝啊…”

段老爷长叹一声:“你是个好孩子,乖,起来吧。”

大老爷在一旁看着这对父子,不由得想到自己,想到段浩守。从他小时候他就不在家,到他儿子都那么大了他才回家来,浩守虽然有些懦弱没本事,到底是他的儿子。

大老爷长叹一声,外面那些都不算什么,家里的才是要紧的。他上前把段浩方扶起来说:“你爹正病着,你可不能再倒下了。”

段浩方抬袖子胡乱抹了把脸,见段老爷也是一脸鼻涕泪,就去外面打水进来给他洗脸。等他出去,段老爷悄悄给大老爷说:“大哥,我就两个儿子,说句偏心的话,浩平比不上浩方。你要去南方还是带着浩方吧。”

大老爷原本倒是这么打算的,那段浩平再想折腾,老太太那一关就过不去,他当时那样说也不过是哄哄他罢了。只是现在看段老爷这个样子,叹道:“你现在这样我再把他带走了,你这个家怎么办?”段章氏是个妇道人家,段浩平是个不中用的,就剩下段浩方一个能顶门户的他再把他带到南方去,这老三家不就垮了吗?

段老爷叹气道:“这个家日后只怕就要靠他了,我不能误了他的事。你带他走,只要几年容他在外面多历练,回来也好撑起这个家。”他握着大老爷的手说,“大哥,兄弟就求你这一件事了!你要不答应我,我就跪下不起来!”一边说一边就要掀被子下炕给大老爷下跪。

大老爷哪里敢让他跪下去,连忙上去扶,两人正拉扯着,段浩平突然掀帘子进来了,一进来就兴高采烈的喊:“大伯父!是不是要出发了?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

大老爷见他就这样闯进来竟然对一旁的段老爷视而不见,心中就有些不喜。这人连孝顺二字都忘了,还有什么能记得住的?

当即皱眉道:“我是来看看你爹,听说他病了。”又说,“你从哪里过来?怎么不在你爹身前侍候?”

段浩平身上那股隔几步远都能闻见的恶心味大老爷并不陌生,他在南方什么荒唐事没见过,又见他面色苍白眼圈乌青,心中更是厌恶。难不成这边段老爷正病着,他在别处快活去了?这等禽兽之人他可是从未见过!

段浩平听到大老爷说段老爷病了,脸上就带出恶心来。心里想他病了该不会借口要他在床前侍候不让他去南方吧?

瞧他盯着段老爷打量的不信眼神,大老爷在心里骂道真不是个东西!

段老爷看着他大儿子看他的模样只觉得心底一片悲凉,报应啊这都是他的报应。

段浩平咳了两声,假意上前关心道:“爹你没事吧?这几天我在屋里收拾东西也没过来瞧您,还不知道你病了呢!”

段老爷答应着招手要他走近,到底是亲儿子,他还是舍不得骂他怨他。

段浩平却不肯走近,他嫌段老爷病了躺床上久了身上的味难闻,退道:“浩方呢?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也不在爹跟前侍候着!我去找他!”摆出个大哥的样子一甩袍子出去了。

大老爷看着他出去只是冷笑,转头看段老爷又可怜弟弟家里居然出了这么个东西,上前劝也不好劝,说也不好说,半天只能叹道:“想开点吧,儿孙都是债啊。”

段老爷早想开了,摇头笑道:“这孝顺的不用太多,有浩方一个也就够了。”

段浩平出来四处找了半天才在灶下找到段浩方,婆子正把烧好的热水铜盆拿给他,说:“二爷,我送过去吧。”

段浩方刚才回房换了衣裳又洗了把脸,只是眼眶仍是红肿的,看得出来刚才狠哭过一回。听了婆子的话摇头道:“不用,你看着炉子吧,小心别让药扑了。”他提起热水端起铜盆向外走,别说只是拿热水了,他恨不能自己替了段老爷生病。

段浩平正等在灶房门口,见他出来上下打量了下冷笑道:“我说你干嘛去了,原来跑这来扮孝子来了。怎么着?看着大伯父来了想去巴结,还是想去南方吧?”

段浩方抬眼看他,竟生生把段浩平看退一步。

段浩方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盯着他道:“怎么会呢?大哥去南方一展抱负也是咱们一家的喜事啊。”

段浩平不信他的话,还想再刺他两句,就见段浩方提高热水道:“大哥留神,莫让这热水烫到了,受了伤可就去不了南方了!”

段浩平吓得赶紧让开,眼睁睁看着段浩方走远,醒过味来跳脚骂道:“你别装!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想着烫着我好替我去南方吧?美得你!!”

他在院子后面吵闹,段章氏的屋子里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这几日她是流干了泪操碎了心,跟儿子比自然还是段老爷重要,段浩平是个什么样她算看出来了,听见他的话只是叹气,扯过在她身旁陪着的二姐说:“你大哥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二姐乖巧的点头。段章氏又说:“也别去跟浩方学,他们两个到底是亲兄弟。”

二姐说:“娘你放心,我不会的。”

段章氏说了这两句就不说话了,怔怔的看着窗户。按说这一辈子也算过得差不多了,儿子孙子都有了,福也享了罪也遭了,没什么念头了。

她拉着二姐的手说:“我现在只盼着早点看到你和浩方的儿子,到时我就可以闭眼了。”

二姐听了心惊,知道是段老爷这一病和段浩平这一闹,段章氏灰心了。连忙劝道:“娘,你千万别这么想!这个家离不了你!爹离不了你,浩方离不了你,就是日后我生了孩子,你那小孙子也离不了你啊!”

段章氏再不好也是跟段老爷顶着家里的天呢,没了他们这家就散架了,外面还有大老爷和二老爷在呢,段家乱成这个样子他们这一家绝不能再出什么事!再说她看着段章氏就想起吴老爷和吴冯氏来。家里两个弟弟还小,要是大人出点什么事这个家就垮了。

二姐掉泪道:“娘啊,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们可怎么办啊?”她扑到段章氏怀里大哭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谁。按说她是嫁出门的人了,可吴家那边她也一直悬着心,自从出门后就一直没办法回去看一眼吴老爷和吴冯氏,就连过年也没办法回去,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段家这边除了段浩方哪一个都不省心,就是段浩方也不知道能不能靠一辈子,现在看着是还好,要是日后他再纳一两个外面的人进门,她又能怎么办?

娘俩一时哭成一团,各有各的伤心事,反倒觉得此时对方更加亲近了一两分。

段章氏替二姐擦泪道:“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浩方得了你这么个媳妇是他的福气,你别担心,咱们这个家有浩方就垮不了。”她这也是第一次打从心里疼爱二姐。

二姐见段章氏这样说,心里的话也无法对她讲,点头道:“娘说的是,我去给娘打水洗脸。”

她半掩面掀帘子出去准备到灶下去叫丫头拿水,出了门就看到段浩方端着铜盆站在屋外,连忙挡住满脸狼狈道:“你怎么在这里站着?”段浩方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扳过二姐的脸,见她一脸湿痕双眼红肿,又兼刚才听到屋子里她跟段章氏说的话,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抱一抱,却又因为是大白天大老爷又在屋子里,怕让人看见了不好,上回魏玉贞那样说他们也让他记在心上了,想着不能坏了二姐的名声,只能叹了声,温言道:“你别太担心,家里还有我呢。”

二姐见铜盆中的水是脏的,说:“你怎么自己干这个?让丫头来不就好了?红花呢?”

段浩方笑了,只是这笑也没一点开心样,他只是为了想哄二姐,让她别那么担心,便说:“你怎么忘了?红花在桃花园做饭呢。”

二姐想起来了,这边院子的灶是小灶,地方小东西少,要是又做饭又煮药就不够用了。段老爷病了,段章氏胃口也不好,老宅的大灶都是看人下菜的东西,段浩方也懒得去跟他们磨嘴皮子,就让红花带着人在桃花园做些易下口的饭菜,这边只用灶来给段老爷熬药。

三房人手本来就少,段老爷领着他们到这边来过年带的人也不多,这人一病就显出人手不够用了。段浩方这才事事亲力亲为。二姐想明白这个,端起盆道:“我来吧,你回去侍候爹吧。”

段浩方正是心疼她的时候,哪里舍得让她动手?抢过来说:“我都沾上手了,你回去看着娘吧,一会儿红花该把饭送过来了。爹那边已经好些了,一会儿你就扶着娘过来吃吧,也让他们说说话。”

大老爷临走前拍着段老爷的肩说:“三弟放心吧,你的儿子也是我的亲侄子,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他!”

段老爷放了心,想着好歹两个儿子还能有一个成才,这个家还算有点盼头。等段章氏过来后,见他脸色精神什么的比前几天要好,心中也是大定。等红花端着饭菜过来,她也是个能干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新鲜的韭菜,和着鸡蛋包了两盘饺子,又拿小葱拌了个豆腐,香油酱油醋淋上去端上来,段老爷看了顿时就有了胃口,就着烫口的饺子汤吃了满满的一盘子。这人有劲吃饭病就好了大半,段章氏也跟着高兴起来,剩下的饺子她吃了一半,另外半盘子留给了段浩方,又叫过红花过来夸道:“果真是个巧丫头!难为你这样的时候还能找来韭菜!”一边说一边褪了手上的一只镯子赏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