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贵妃刚刚见礼完毕, 后面一群莺莺燕燕如春天的蝴蝶般远远的翩翩飞舞着。
夏令姝一瞧这架势, 有心看看顾双弦如何处置,当下只做壁上观,悄无声息的潜远了些。哪知, 她才迈步,顾双弦就拉着她的手心在自己掌中揉了揉, 水样的笑意浮在脸颊上,瞄着周贵妃倨傲的问:“何事?”
周贵妃见了顾双弦这架势, 将夏令姝上下打量了一遍, 只瞧着对方神色似笑非笑似薄情,身段风流,姿态素冷中透着威仪, 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只是这气质就足以将其身后的女子都比了下去, 连周贵妃自己也因年老色衰而无法同比。她心底了然,不急不躁的与顾双弦说了一会儿客套话, 夏令姝命人去请了许承恩来, 两母子多年未见,立马就红了眼眶。周贵妃抱着许承恩哭了一会儿,仔细询问他在大雁朝过得如何,安国公主好不好,许承恩自然都说好。
夏令姝又让人奉茶上点心, 自己挣脱顾双弦的手腕去了屏风之后继续看许国的消息。她才一走,就听得周贵妃噗通一声跪在了地板上,对顾双弦哭诉道:“还请王爷救救我们母子。”
夏令姝背对着屏风, 耳朵竖起老高,就听得顾双弦不冷不热地问:“本王乃大雁朝的王爷,如何救得了你们许国的水火,贵妃不要说笑了。”
周贵妃拉着许承恩道:“王爷,我妇道人家不懂得拐弯抹角,直说了吧。您开条件,只要能够保证我儿登位,一切我们都能够答应。”
顾双弦只是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由得周贵妃交代了现在许国的朝局,夏令姝一一与他们手中的情报对比确定无误之后,这才让小缓步走了出去,对顾双弦道:“王爷,茶凉了。”
顾双弦了然,端茶送客。周贵妃没想到自己豁出去的尊严就被对方秋风扫落叶似的给扫地出门了,脸上一阵绯色,垂首偷偷瞪了夏令姝一眼,抹了假惺惺的几滴泪,走了。
人走了,她带来的那群莺莺燕燕却是留了下来。
夏令姝瞧着各色千秋的异国女子,笑道:“王爷今夜要哪一位侍寝?”
顾双弦咳嗽一声,搂着她的腰肢咬她的耳瓣:“今夜,我於你侍寝,可好?”
夏令姝眯着眸子:“我可担当不起。”转身就走,顾双弦看也不看那些美人,忠犬似的屁颠屁颠尾随了去。
小卦子在外面听得人声没了,这才迈着海步入内,对着众位美人道:“别瞧了,那是打上了烙印的主子,你们嘴再谗也吃不到,还是随着我过无欲无求的日子去吧。”他这嗓音,一听就知晓是太监,唬得众女子吓白了脸色。
过了没两日,六位美人就跑了两位。有一位尝试去勾引顾双弦,某人当时正在沐浴,笑嘻嘻的哄了美人轻解罗衫,等到坦诚相对之时,顾双弦一个哧溜,从池子那头跑了,并且大喊:“有刺客啊!”驿站侍卫蜂拥而至,撞个当场。该女子羞愤不已,哭着闹着要上吊,顾双弦捧着一束新采摘的早茶花立在那女子上吊的柱子下,叼着许国特产的青玉烟斗,咕噜噜的冒出不少烟泡,笑道:“快吊,吊完了本王好拿了你的心脏送人。本王认识一位神医,对方苦求活的心脏而不得,正高价求购来着。”
女子自然没吊成,偷偷摸摸的也走了,剩下的三位与侍卫们勾搭成奸,当月里就成了好事,气得小卦子跳脚。他的后宫梦,离圆满的那一日还很久很久……
早茶花是在许国的国庙后山踩的,大清早爬山,下山之时花上还沾着露水,晶莹剔透很是喜人。
夏令姝在好眠中被花香吸引,展眼就看到满头的鲜花,还以为自己在睡梦中。顾双弦笑道:“美人儿还不起,日头都三竿了。”将花束放在她的枕边,又道:“别起了,我陪你睡吧。”不由分说的褪了衣衫钻入暖乎乎的被褥,一番颠鸾倒凤,夏令姝直接起来吃了午膳。
许承恩跑前跑后的给两人张罗琐事,毫无怨言,像是被亲娘抛弃的狼崽子,只能哄好后娘才有得好活头。夏令姝瞧着原本高高在上的皇子成了阶下囚,再又成了寻常的跑堂侍卫,说不可怜那是假话,可站在国家的立场来说,他们对待许承恩有恩,使唤他本也是应当,委屈算不得什么。若是这一点苦都吃不得,小小的自尊都放不下,以后如何在许国生存,如何能够被大雁朝的皇帝所用,成为手中的傀儡?
下马威,并不需要疾言厉色,也不需要棍棒相加,只需在他心口上划上一刀,足够他记得天荒地老,看见大雁朝的帝后就习惯性的低头才是上策。
周贵妃又偷偷来过几次,顾双弦恼怒对方挑拨他与夏令姝的关系,再也没见,反而与五王爷带来的大皇子等人打得火热,急得许承恩躲在暗处咬碎了牙。就在这不急不缓的拖延中,大雁朝安排在许国的间谍们都已经齐聚,并且控制了部分许国国都的大臣,掌握了部分兵权,加上彻夜赶来的大雁朝的精兵,一切已经就绪,只待东风。
十二月初,许国的国主与顾双弦面见,相谈甚欢。
许国的国主是一位发福的中年人,看起来已经满鬓白发,其实才入知命之年,一生之中前半生因为先帝长寿而做了三十年的太子,后半生纠缠在众国的领地纠葛中,处于弱势碌碌无为。许承恩跟在顾双弦的身后,充作侍卫入了宫,见到了父皇,年迈昏花的帝王却早已忘记这一位最疼爱的幺子。
回来后,许承恩亲自捧了一份协议过来,上面盖有许国传国玉玺,并有许承恩的指印和签名,许诺大雁朝若是协助他的登基为帝,即在登基第一日赠送十座城池与大雁朝皇帝,并且永世称臣。
顾双弦拿着那金绣底面的协议挑眉看了看,最终拍了拍对方的肩胛,盖上了大雁朝皇帝的印章和签名。
夏令姝随身在侧,看到许承恩眼中的烈火熊熊燃烧,要将他自己都给焚成了灰烬。
中旬,许国国主与大雁朝的‘八王爷’重新签订了两国之间新的互助条款,八王爷即将归国,国主大摆饯行酒。
顾双弦斟酌再三,最后还是带着夏令姝随行:“既然是夫妻,患难与共才是真理。”
夏令姝点了点头,将各种暗器按在了他的周身,并且一一测试无误才安了心。她自己也将头饰等物全部换了内芯,随意掰开一个镯子的机关里面都可以喷出毒粉等物。
这一夜,许国的国都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皇城之内张灯结彩,张望过去,到处禁卫森严,刀锋林立。
夏令姝轻声问顾双弦:“今夜是否有变故?”
顾双弦握着她的手轻笑道:“夺宫而已,没什么大事。”
夏令姝问:“谁夺宫?”
顾双弦笑道:“谁来夺不要紧,问题是最后是谁坐上那个位置。得人心者得天下,许国的天下最终必须抓在我们大雁朝的手中。”他转瞬又问,“紧张么?”
夏令姝摇摇头,心思不由得飘远了。当年在大雁朝,也有一场逼宫的惨事。赵王与太子多年亲厚,没想到最后落得兄弟反目,一人远行一人为帝,兜兜转转总算为了国家而暂时和睦,谁能够想象得到当初他们面对皇位之时,那份志在必得的信心让鬼神侧目。
“皇位,不好坐。”
顾双弦颇为感慨的回应:“孤家寡人,其实到了最后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捏了捏她的手心,“姝儿,你一定要陪着我,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不要离开。”
夏令姝眼中酸涩。
顾双弦回头望她:“说‘好’。”
夏令姝摇头。
顾双弦固执的禁锢她,锁定她的魂魄:“姝儿,答应我。”
夏令姝深深吸入一口气:“你会后悔。”
顾双弦大声道:“我不会!”声音太大,引得人侧目。五王爷从身后插话进来:“哟,这是谁惹定兴王恼怒了,本王替你修理她。”说着,眼神就飘到了夏令姝的脸上。
顾双弦一怔,将夏令姝拖着自己的身后,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对方:“王爷,在这许国,若是有人敢动她,明日大雁朝的军马就会兵临你许国国都的城下。请你三思而后行。”他的表情太严肃,目光太冷冽,那护卫着身后女子的姿态有着狮王的骄傲和尊严,天生的帝王霸气浑然的充斥出来,激得五王爷倒退一步,讪笑道:“何必当真,本王说笑。”
顾双弦道:“此事本王不与你说笑,看看雪国的下场你就知晓了。”
怒气冲冲的入了殿,顾双弦收敛了心思,重新与许国大臣们周旋。歌舞升平,杯盏交错,精彩纷呈的节目一个个上场,许国的国主被顾双弦劝了不少酒,已经喝得面红耳赤不知今夕何年。周贵妃随侍在旁,不时的到处张望,不见许承恩过来就忍不住对夏令姝套话。夏令姝是个善于周旋的女子,饶老绕去就是扯不到正题。
临近终场,最后一支舞是剑舞。舞剑的男子身材魁梧,裸-露着胸膛,只穿着护胸盔甲。擂鼓轰动中,人如松,剑如虹,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中或蹦跳入空,或潜行在地,时而显形时而隐藏,引得众人拍手称好。
顾双弦不知喝了多少,早已歪在夏令姝的身旁有气无力的与大臣们说笑。夏令姝低垂着头,不时将切好的甜橙送入他的唇瓣,做足了十全十美的乖顺妻妾模样。
变故只是一瞬间,舞剑者突如其来的飞入高空,殿内烛火乍然全暗,人们还来不及惊诧,只听得‘叮!’地一声,黑暗中有银色的光剑划过,嗤人耳目。夏令姝身子一轻,人已经被顾双弦拉到了身后,背面正贴着柱子,身前是对方温暖的背脊,手心是他有力的紧握。紧张中,连对方的呼吸都可以听闻。
“啊!”的,有人大叫,是许国国主。再来尖叫,是周贵妃。
殿内烛火暗了又明,一盏孤灯幽幽的照亮了一方,夏令姝只来得及看到两名黑衣人的长剑从那舞者的胸膛刺过。血珠飞溅中,大殿外一阵熙攘,有人已经跑了进来,为首之人正是许国的大皇子领兵。
那舞者身子一抖,脑袋已经被人砍下,咕噜噜的滚到了大皇子的脚边,通红的火把照亮了那一张惊厄莫名的脸庞,有大臣已经摇摇欲坠惨无人色。
大皇子快步走到御座之前,垂首看向自己的父王。夏令姝被挡着,眼角过处,只能瞄到那青玉宝座下缓缓的流淌出的血液,腥臭的弥漫在空寂的大殿内。大皇子顿时哀号:“父王,你死得好惨!”随即转身,“是谁杀了父王,本王要灭他满门!”
众人面面相视,侍女们已经吓得东逃西窜,大皇子性子急躁,大手一挥,他带来的兵士已经手起刀落的斩杀了侍女,这会子,整个殿堂内的人都察觉出了不对劲,纷纷转头望向宝座前的大皇子。
大皇子喝道:“二皇子人呢?”
有人大声回应:“方才还在,这会突然不见了。”
大皇子大骂:“一定是他派人暗杀了父王,见得事情败露立刻逃跑了。本王来迟一步,没想到父王就已经……”说着落下泪来。
这般惺惺作态,谁都不会相信。可是整个殿内已经被大皇子的人把持,国主惨死,许国的下一任国主已经呼之欲出,这副大义灭亲的嘴脸纯粹是做给外人看。有些大臣已经敢怒不敢言,气得发抖的立在下首。有人直接要求大皇子惩治二皇子,为先皇报仇,并且尽快即位。有人直接大呼贼喊捉贼,话一出口,人头已经落地。
静谧的大殿中,只有血液流淌声,人们粗重的呼吸声,还有侍女们的哭泣声……
夏令姝站在其中,只觉得一切都那么让人作呕。她捂着唇,将头抵在顾双弦的背部,对方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夏令姝抚着自己的喉咙,浑身冒着冷汗,摇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