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信, 你快醒醒。”文丹溪使劲晃着他的脑袋,陈信被人打扰睡觉, 挥了挥手说道:“别吵了,我睡一会儿好去打泼皮……”
文丹溪叫了好一会儿, 陈信就是抱着她的脚不放,到最后,她干脆也放弃了。但她又不能任由他睡在地上,她只好喊李婶王婶两人,她们年纪一大把,倒也不用忌讳男女之别。
两人闻讯赶来,使了大力气才将陈信的手掰开, 又一左一右的架着把他送回屋去。文丹溪一直在后头跟着, 把陈信安顿好后,才慢慢踱回来。
文丹溪一边走一边想,陈信的身世她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一个古代女人大晚上把年幼的孩子扔家里跑出去……再加上陈信那讳莫如深的态度, 让人不由得往坏处想。
文丹溪推开虚掩的院门, 堂屋里的灯全亮着,但屋里却静寂无声。她推开雪松和雪贞的门,发现两个孩子早已睡熟。再去敲李冰雁的门,半天没人应。文丹溪的心不由得有些纷乱,李冰雁对孩子一向上心,很少有单独把他们扔家里的情况。恐怕是她今晚亦是心乱如麻。
文丹溪再次出门,沿着院子周围寻觅, 没走多远,她就听到了院后大树下传来一阵压抑的啜泣声。文丹溪的脚步不觉一顿,试探的叫了一声:“冰雁姐姐。”
李冰雁听见人喊,忙住了悲声。文丹溪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把手放在她肩上做出一副安慰的架势,嘴里却什么也没说。
李冰雁擦擦眼泪,说道:“没什么,我就是想我娘和孩子们了。”
文丹溪点点头,叹息一声道:“只要还在人世,总归有相聚的一天。”
李冰雁不确定的自言自语道:“会吗?”
“会的。”文丹溪声音坚定的说道。
李冰雁迟疑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文丹溪携着她的手说道:“走吧,夜深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李冰雁也没拒绝遂跟着她一起回房。路上,文丹溪一句也没细问刚才的事情。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去吧。
……
次日一早,陈信醒来时,天已大亮。他捶捶发胀的脑袋,顺手抓起桌上的水壶,咕咚咕咚灌了一阵,才觉得略微舒服些。他蹙着眉头拼命回忆昨晚的事情,却只想起文丹溪跟穿着他送的衣服给他庆生的情形。再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他隐隐约约的觉得肯定还有别的事情发生,可死活想不起来。他扑楞一下脑袋,烦躁的捶邓一下床帮,最后干脆什么也不想了。
他的目光无意间在床头柜上一转,只见上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好看的木盒和一件浅色绸衣。陈信心中一动,伸长胳膊拿过盒子,下面还押着一张纸条:盒子里的吃食和桌上的衣服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好好休息,我在前山秋收。
生日礼物?陈信揉揉眼睛,对这个词有些陌生。就是生辰的意思吧。
陈信立即激动的跳下床来,立即换上这件银色绸衣。嗯,很软很舒服,可是样式怎么这么奇怪呢?不管怎样,他还是很高兴的穿上了。
陈信精神抖擞的往山下走去。一路上遇到那些大小喽牵宦陕冻瞿训玫男a场e谜庑┤耸艹枞艟恢搿
他很快下了山,只见众多士兵们看干得热火朝天。有的在掰玉米棒子有的收番薯,有的在往山上运送。
众人一见到陈信,目光不由自主的都盯着他的新衣裳看,陈信还以为别人觉得好看,他越发得意的昂头挺胸的走着,活脱脱一个骄傲的大公鸡。
他穿过人山人海终于挤到了文丹溪和秦元他们几个面前。
文丹溪一看陈信这样子不由得一怔:这个二缺,他怎么把睡衣穿出来了?
陈信笑着跟秦元搭话:“二弟,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没想到今年的收成真不错。”
秦元也笑着答道:“是啊,这多亏了文大夫。”陈信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又落在了文丹溪身上。不知怎的,文丹溪不由自主的开始躲闪他的目光。陈信不禁有些泄气,只好又开始跟秦元和刀疤脸等人心不在焉的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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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元看了看旁边也没外人,索性都说了:“事倒是件小事,就是周良俊的妹子周良瑾竟然嫁给郑子朋了。”
“什么?”
……
众人都有些不可思议,文丹溪也有些纳闷,前天她还听李婶说,那周良瑾的未婚夫家果然来退婚了,尽管周夫人一再说自己的女儿仍是清白之身,但仍无济于事。周良瑾看事情无可挽回,自己已经身败名裂,羞愤难当,最后悬梁自尽,幸亏被下人发现才勉强救回一条人命。后来又听说她要出家什么的,反正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后来是不了了之,没想到周良瑾竟然会嫁给郑子朋。
待众人议论完毕,秦元又说道:“那郑子朋先是为赏银攻打西华山。如今周良瑾又嫁给了他,周良瑾势必会记恨李万等人,怕是他们两家的粱子会越结越深。我看以后我们都不掺和为好。”
陈信郑重的点点头道:“窝里斗算个什么英雄,敢杀鞑子才算有胆量。只要他们不招惹咱们,我才懒得理呢。”
秦元的脸色不由得又凝重起来:“说到鞑子,他们每年秋收后都会来劫掠一番,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该小心才是。”两人只随意说了几句,毕竟人多口杂,他们也不好往深了商量。
陈信跟他的弟兄们说了一会儿话,脚步便不由自主的朝文丹溪那儿挪过去。李婶王婶等几个女人都自觉自动的躲开了。
陈信小声说道:“谢谢你做的衣裳,穿上很舒服。”
文丹溪嗔怪道:“这衣裳是睡觉和练功时穿的。”
“哦——”
“还有谢谢你的吃食,很甜很脆。”
文丹溪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你到底吃没吃?那是咸的。”
陈信尴尬的干笑两声:“嘿嘿,正准备吃。”
文丹溪实在不想让众人看笑话,她便把大竹筐把他面前一放:“干活去吧。”说完,她便像一只小鱼似的钻进了人群。陈信沮丧的叹了口气,只好跟着人们一起去干活。
太阳越来越毒辣,文丹溪吩咐完一些注意事项后,便先回山了。她刚坐下喝了半杯茶,就见李婶扭着腰跑进来悄声说道:“姑娘,你猜谁来了?”文丹溪摇摇头。
李婶一脸诡秘的笑道:“是郑子朋带着周良瑾来了。”
“啊?”这个消息真够劲爆的。
“这还不算,那周良瑾一进来就说要见你……”文丹溪又是一怔,她和这个女人以前有交情吗?
李婶也一脸疑惑的看着文丹溪:“姑娘没见过她?可那周良瑾说她和姑娘以前是闺中蜜友。”
闺蜜,文丹溪的脸皮不由得抽了一下,她仔细想了想,脑海中隐隐约约的是有这个女人的影子。周家没退婚前,两家来往也算密切,她见周良瑾也很正常。但是闺密绝对谈不上。
她正想着,就听见院门口一个传来一个女声:“文姐姐可在家?我是良瑾。”
事到如今,文丹溪也只好前去迎客。
文丹溪走出屋子,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盛装丽人。周良瑾身着蝶戏水仙裙衫,云鬓高挽,头戴一支富贵双喜银步摇。耳着红翡翠滴珠耳环。她笑盈盈的看着文丹溪。
文丹溪也只好硬着头皮招呼道:“进来坐吧。”
周良瑾进屋后就迅速打量了一眼屋中的摆设,眼中迅速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周良瑾一脸遗憾的说道:“想当初我和姐姐也是闺中密友,谁知道世事无常,结果你竟和我哥哥……唉,妹妹我当时是心如刀绞,但又人微言轻爱莫能助。后来,听得姐姐有了新的归宿,便又开心不已。谁能想到我如今竟和姐姐落到同样的境地,唉……”
文丹溪低头装作喝水,她实在不知说什么好。据她刚才的观察,这个周良瑾绝对跟以前的文丹溪不是一路人。敢情她是找来平衡和安慰来了。她大概觉得,委身于匪的也不止我一个,喏,那不还一个谁谁嘛。
周良瑾一厢情愿的把文丹溪的默然不语看成了是羞惭难言。便又“好心”开解道:“我们女儿家就如水中的浮萍,往往是身不由已。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姐姐也不必羞愧,我想伯父伯母在天之灵也一定不会责怪姐姐的。”
文丹溪皱了皱眉说道:“我倒无所谓,就是不知道周伯父会不会责怪妹妹?”她这一问,周良瑾的脸色不觉微变。
周良瑾顿了一下,干笑一声,突然又问道:“我听人姐姐在雁鸣山上也是说得上话的人,那陈将军一向对姐姐是言听计从,是也不是?”
文丹溪不知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便淡然一笑道:“那是旁人谬传,我拖家带口的上山来,不过是求个栖身之地罢了,怎敢希冀左右旁人?”
周良瑾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是吗?我想也是。姐姐若真如此,当初又怎会对周家袖手旁观,坐而不救呢?”
文丹溪当然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敢情她是在责怪自己见死不救,她怎么不想想周家当初是怎么对待她的?自家做尽了缺德之事,却偏偏让人以德报怨?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文丹溪冷笑道:“别说我人微言轻,指挥不了雁鸣山的五位当家的。就算我能,周姑娘凭什么觉得我就该无怨无悔的去营救你们?请问周家是在我家遭逢劫难时伸出援手了还是怎么了?为什么你和你家人一样都是宽于对已,严于律人呢?你们落井下石,恩将仇报,凭什么要求我来雪中送碳、以德报怨?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接着文丹溪不等周良瑾接话,便又冷然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上山是我自愿来的,因为我喜欢这山上的人,他们虽然大字不识几个,还性子粗犷鲁莽,但我觉得他们比那些自诩知书达理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都好。周姑娘以后好好的跟郑将军过日子吧,既来之则安之,也别总去找同类安慰自己。无论别人过得怎样,都对你的处境和现状无任何帮助。就这些了,李婶你送周姑娘去前厅吧。”
周良瑾脸色铁青,忿忿的看着文丹溪,不错,她就是来找安慰的,她倒要看看这个当年清高孤傲的女子落到一群土匪窝里究竟过得是怎样的日子!她还想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是不是故意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