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红楼之昼暖新晴 > 84、第八十四回全文阅读

一时贾母乏了, 众人便散了。

珍珠回了园子, 一路上犹还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今儿是很顺利,再想不到这婆媳斗法竟成就了她!之前愁的事竟没碰上多少。老太太毕竟棋高一着,王夫人终究落了下乘。

想到终于能够出府了, 珍珠如同做梦一般,傻傻笑了一路。虽然还得再等一个月, 但毕竟有希望了是不是?

至于王夫人不立即放她出去的缘故,珍珠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一点来:

王夫人只是想在婆母手下挽回一点局势来。贾母当着府中众人的面说出的话, 已是难以更改了的。但王夫人如何甘心?只是珍珠毕竟只是一个丫头, 她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丫头与贾母生出什么纷争来。

而既然事已成定局,便干脆因势利导,将一些平日看不进眼的人都趁势撵出去。毕竟这明面上说的是让丫头们“自愿”, 主子们仁慈才放出, 也能赚些好名声。但天知道,一个主动想出府去的丫头在贾府尤其是大观园中是怎样的凤毛麟角。但有了珍珠这第一个, 总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就算没有, 王夫人也是有办法让人“自愿”成为第二个第三个。

但万万想不到,贾母这老太太老祖宗还是块老姜,辣地人无话可说。居然跳过李纨探春,甚至凤姐,选了迎春!在众人眼中, 迎春本是个没用的,倒也不怕。但问题是她背后还有个邢夫人。

贾赦邢夫人本就对王夫人当家本不满了,如今得了机会, 即便内宅的事贾赦不能掺一手,邢夫人能不使绊子么?

这下子王夫人便有些头疼了。

但是她毕竟不是吃素的。故这一场仗鹿死谁手还未知呢!

不过,老天爷,这么一会子的功夫,这婆媳就交战几个来回了?

好险好险,枪林弹雨中,她总算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了。

珍珠松了口气,却也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边想一边脚下信步走,待醒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到了沁芳桥上,却见鸳鸯迎头走来,上来就要拧珍珠的耳朵,恨骂不绝:“好没良心的丫头,就抛下我们要走了……”

珍珠又是告饶又是躲她,好不忙乱,道:“好姐姐,饶了我吧,你的恩情,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等我回了家,就叫我哥哥抬了八人大轿,接你回家给我做嫂子……哎哟!”

鸳鸯原还是闹闹她罢了,不想珍珠越说越没谱,待听到“做嫂子”的话,羞得脸上绯红,不由下了大力拧她的耳朵,啐道:“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珍珠又是笑又是躲,一面不停叫“哎哟”,紫鹃平儿琥珀等人走来都劝,二人方才解了开。

众人看珍珠头发都散了,两只耳朵都红透了,想是鸳鸯掐的,都是好笑,道:“哟,好狠的心,你也不悠着些,若拧坏了,可怎么好?”珍珠捂着耳朵,如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鸳鸯啐道:“你们不知道她说的都是什么话?若不教训教训,日后嘴里更没有防头了。”

众人都道:“珍珠丫头说了什么?”

鸳鸯红了脸,道:“反正都不是好话。”众人听了,便知道是二人打趣的话,也不理论。

一时说起珍珠即将出去,日后见面都难了,众人不面都落下泪来。珍珠也不免伤心起来。在这里日也想走,夜也想去,可真要走了,这些姐妹们都是好的,一旦走了,便难能再见了。珍珠忙勉强收拾了眼泪,道:“又不是再不回来了,哭什么?我家离这里不远的,日后再来给老太太、太太请安不就能见了?便是日后这里嫌了我,不让我进来了,你们不是也可来看我么?”

紫鹃也勉强笑道:“可不是么,这丫头能回去,可是遂了她的心愿了,咱们该替她高兴才是。”

鸳鸯也道:“这话很是,咱们也怎么可一随那些俗人这样伤心起来?”

说话间,却见一个小丫头走来道:“太太请珍珠姐姐过去呢!”

众人听说,思及今日的情况,便都有些忧心,道:“你快去吧!”

珍珠答应着,随了丫头往王夫人上房去。

到了王夫人上房,却见玉钏儿彩云站在廊下正和两个小丫头说话呢,见她来,都笑道:“都听说你的事了,恭喜恭喜。”

珍珠含笑应了,小丫头报了进去,珍珠不小心拐了一下脚,玉钏儿扶了一把,悄悄道:“小心些吧!”

珍珠一惊,心头微凛,掀帘子进去前,微笑了道:“多谢。”而后方才进去。

进了屋子,却见王夫人坐在右上首座上,手中捻着佛珠,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彩霞站在一旁,目光转过,似无所觉。珍珠低了头,慢慢挪进去,在王夫人身前三步左右,跪下就磕了三个头。王夫人等她磕完了头,方淡淡道:“这是做什么?”

珍珠却是低着头,道:“太太的恩德,珍珠永世不忘,多谢太太。日后回家我一定给太太立个长生排位,祈求太太福寿双全、长命百岁。”

王夫人脸上方有一丝极淡的笑意,道:“罢了,快起来吧!”一旁的彩霞方才过来扶起她来。

珍珠便道:“不知太太唤我来,有什么事么?”

王夫人道:“你既要出去,这宝玉屋里的事可怎么办,你可有个章程没有?”

珍珠道:“太太的意思是?”若直说她已经全部计划好了,接手她工作的大丫头人选,各样物事的交接都妥帖了,便是现在出去也无妨,王夫人会不会气得爆掉,说她奴心外向,狠揍她一顿,不许她出去了?

王夫人道:“糊涂东西,你走了,宝玉身边的大丫头由谁顶上?还有各样衣裳古董什么的,都怎么管。你竟没个打算就要出去么?”

珍珠忙做悔恨不舍状,道:“太太教训的是,是我糊涂了。我也很舍不得出去。上回家去我母亲虽说过这话,可是我想着老太太、太太这样慈善,我修了几辈子才有这样的福气在这里伺候,况这里又好,我虽说是个丫头,可衣食住行,比小户人家的小姐还来得呢!便是在这里伺候老太太、太太一辈子也是应该的。”才怪!

果然王夫人脸色稍霁,显然这样的恭维让她很受用。正要说话,却不想珍珠做没看到一般继续说道:“偏我母亲近来身子不大好了。”娘啊,请饶恕我这善意的谎言。佛祖啊,您没听到我不孝的话吧!“我即便再舍不得这里,也没法子了,我母亲生养我一场。总不能为了我自己好了,就忘了母亲的养育之恩。故我即便再舍不得老太太、太太……呜呜,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说着哽哽咽咽哭个不住。

王夫人见了,方将心头疑虑去了大半,况她哭得这样,倒不好太过苛责了。不然她的慈善名声可怎么办?又听她说“忠孝不能两全”的话,想到在宫中的尊贵却又孤单的女儿,一次趁着无人时元妃便说过“忠孝不能两全,女儿不能在身边伺候,老爷太太要好生保重身体才是。”的话,以此及彼,倒也起了些善心,将那剩的疑虑也尽去了。当下柔声道:“罢了,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快别哭了。”

珍珠听了,方才慢慢拭了泪。

王夫人见她听话,倒也顺了顺气,接过彩霞递过来的茶吃了一口,方道:“宝玉屋里的丫头虽多,我看着却没几个好的。一个个都跟慌脚的鹞子似的,只麝月倒还好些。”

珍珠忙道:“可不是么,麝月生得不是顶好,人也有些欠伶俐,但胜在老实稳重。”

王夫人便笑道:“正是粗粗笨笨的才好些,宝玉贪玩儿,总得有个人在身边劝着些。不然,越发顽地没边了。”而最重要的是,这麝月是她的人,她的心思也好掌握。不像珍珠,是老太太指派来的,她总不放心她。

珍珠心中哪里不明白,笑道:“我也和太太想的一样。麝月是再妥帖不过的。”

王夫人点点头,唤了彩云进来,道:“你去把麝月叫来。”彩云答应着去了。一旁彩霞一直一语未发,此时却在王夫人身后朝珍珠抿嘴一笑。珍珠看见,趁着王夫人不注意时,也回她一个笑容。王夫人丝毫无所觉。

一时麝月进来,看见珍珠在王夫人这里,眼中闪过惊讶,却忙低下了头,规规矩矩请了安。

王夫人将麝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只见她头上蓬松乌黑的头发挽成个简单的发髻,只簪了一支薄银嵌珠发钗,鬓旁压了朵石榴绒花便罢了。身上穿的半旧的雪青色纱衫,外罩着姜黄色如意纹掐边比甲,下系着月白色长裙。一色半新不旧,站在身着葱黄纱衣、浅紫绣海棠花比甲的珍珠身边,越发被压了一头。

王夫人素来节俭,不喜奢华,见了她这模样,反倒先喜欢了,笑道:“宝玉今日可好?”

麝月在园中已听得了珍珠要出去的消息,如今见了王夫人,心中早已明白了三分,想来珍珠去了,上位的就是她了。当下只觉喜不自禁,只是当着王夫人的面,强自按捺下心情,道:“宝二爷今儿好,早起进了半碗碧粳米粥,一个面饺子,半个小花卷儿,两口咸菜丝儿便罢了。因说今儿不出门,但也要到老太太那里去,便捡了一件家常穿的孔雀蓝绣蝙蝠穿花样的长衫穿着。早膳后,可巧宝姑娘来了。二爷便和宝姑娘一起往老太太那里去了。跟了出门的是秋纹并两个小丫头。”

王夫人听她说地清清楚楚,没有一句废话,越发欢喜,道:“很好,你伺候的好了,日后也有你的好处。”

麝月羞红了脸,道:“伺候二爷是我们的本分,哪里敢想别的。”

王夫人点点头,指着珍珠,道:“珍珠的娘今儿来了要赎了她家去。只是宝玉屋里不能一下子没个管事的人。便等到老太太寿日之后她再出去。我看了这么几年,宝玉屋里你也是头一份了,如今珍珠要去了,便定了你挑了这事儿吧!你可愿意吗?”

麝月红了脸,道:“太太吩咐,敢不尽心么?”

王夫人含笑道:“好,等会儿回去,你好生和你珍珠姐姐学,日后我可把宝玉交给你了。”

麝月喜得热泪盈眶,忙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道:“太太放心,我一定好好伺候二爷,不辜负太太的期望。”

王夫人笑道:“好好好!快起来吧,仔细地上凉。彩霞,快扶麝月起来。”

彩霞便上前扶了麝月起来。

麝月笑道:“多谢姐姐了,哪里当得起。”

彩霞目光一闪,笑笑不语。

一时王夫人又道:“去把前儿收拾出来的衣裳裙子拿两套给麝月。”

彩霞答应着去了,果然拿了个包袱出来,王夫人道:“这是我从前的衣裳了,没穿过几回,颜色都是好的,只是我如今穿都是太艳了。白收着也霉坏了,就给你两套吧!”

麝月受宠若惊,忙接了来,跪下磕了头道:“谢太太赏。”

又说了几句话,王夫人方才似想起珍珠的样子,道:“你服侍了老太太一场,老太太赏了你五十两银子。这几年也服侍了宝玉一场,我也不能没有表示。只是不好越过老太太去,就赏你四十两吧!”

珍珠受宠若惊,这是显示最后的仁慈么?只是白花花的银子白要白不要,遂也跪下磕了个头。彩霞早把一包银子递过来。珍珠谢过便接了。

王夫人道:“嗯,我也乏了,你们回去吧!”

珍珠和麝月便告辞出来。

出了门,玉钏儿和彩云见了,都有些明白的,笑着恭维了几句。麝月强忍着笑谦辞了几句。而后二人便告辞回去。

一路之上,遇见了不少丫头婆子。珍珠不止一次收到了类似于“同情、怜悯、真糊涂、真傻”的眼神,只做没看到。

终于麝月没忍住,道:“好姐姐,你这一去,不知道何日才能相见呢?”想弹几滴眼泪帮腔来着,可太高兴了,实在哭不出来,配着悲怆的声调和强忍欢喜的脸孔,这模样说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珍珠轻咳一声,道:“是啊,我也实在舍不得你们呢!”

麝月继续悲情,叹道:“我们是出不去了的,还是姐姐有福气,能出去一家子团聚的。日后姐姐一定要常来看我们啊!”

珍珠继续咳,道:“一定一定。”

回了,众人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说个不住。眼尖的已看到了麝月手中的包袱。

珍珠在麝月“羞涩”的眼光中,传达了王夫人的命令。众人看珍珠和麝月的眼神顿时变了。人员也分成了两派,且比例严重失调。

一派自然是恭维道贺为主的,围在了麝月身边,奉承贺喜酸妒语,说个不住。人满为患,七嘴八舌,将麝月为了个水泄不通。

另一派则是“一枝独秀”,瞪着珍珠说不出话来。真的是一枝独秀啊,就晴雯一个人,还是那谴责、无奈的眼光看着珍珠:你也太不争气了,好好的要出去,白白便宜了麝月那小蹄子……巴拉巴拉。

珍珠翻个白眼,暗道:天啊,谁来救救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