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文的话很有道理。
赚钱有多不容易, 迟绪最清楚不过,他现在没有在大学里摄取的知识, 他决不能丢掉工作。
迟绪眼睁睁的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渐渐熄灭。
然而间隔不到一分钟,老板的电话再度打来。
“我该怎么办……”迟绪似是在问李嘉文, 又似是在问自己。
李嘉文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解决眼前危机的办法,“这样吧, 我帮你接, 就说我是出租车司机, 你把手机落在我的车上了,他自然也不会为难你。”
他说完,从迟绪掌心里抽走了手机,走到一边接了起来。
“你去哪了?外面下这么大雨, 连伞都没带!”电话那边的人几乎是气急败坏的, 李嘉文立即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 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 只能机械性的说出自己编排好的谎话。
“不好意思,我是出租车司机,你要找的人把手机落在我车上了。”
“……他什么时候打的车?”
“大约两个多小时之前吧。”
“两, 两个小时吗……”
“是的, 我在等他联系我,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先挂了吧,我还在开车,请你不要再打来了。”
“见到他, 让他,早点回家。”
“没问题。”
李嘉文放下手机,面色不是很好看。
迟绪关切的问道,“他说什么?”
李嘉文看向他,笑的十分不自然,“……问你去哪了,说话特别冲,你老板脾气一定很不好。”
迟绪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你怎么了?”
李嘉文的谎话越说越利落,“没怎么,就是怕他发现,太紧张。”
“不会发现的。”
“嗯。”
自这个电话后,“老板”果真没有再打来,而迟绪的手机也再没有响起过。
天快亮时雨才逐渐停了下来,迟绪和李嘉文挤在一张床上凑合了一宿,迟绪睡的很不安稳,他梦到父母车祸,梦到奶奶的葬礼,梦到自己在所有人怜悯的眼神中苟且,他怕吵到李嘉文,便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直到口渴的实在睡不下了才从床上爬起来。
果然,他一有动作,李嘉文也起来了。
迟绪扯了扯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衬衫,腼腆的笑笑,“我想喝水。”
“桌子上的水就可以喝。”
“要花钱的吧?”迟绪看得出李嘉文手头也不宽裕。
“没事,才一块钱,你喝吧,正好我也渴了,你喝完我好喝。”
迟绪点点头,拧开矿泉水的瓶盖,仰着下巴把水倒进嘴里,当他把剩下的水给李嘉文时,李嘉文调侃似的说道,“我又不嫌你,你也不怕呛着。”
他这么说了,迟绪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喝水的方式有多“卫生”。
这是身体的本能。
……
天大亮后,李嘉文退了宾馆的房间,和迟绪一起拖着行李箱去他公司附近找房子。
他公司的位置在四环,周围的出租屋众多,房价也不贵,李嘉文不到两个小时就找到了合适的住处,四十多平米的老旧公寓,屋里虽然破旧脏乱了点,但胜在价格便宜,一个月才一千出头,还是押一付一。
李嘉文都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找到住处,他愈发觉得自己来京城的决定是正确的,自打他下了火车,一切都顺利无比。
只不过他是背着父母来的,交完房租手头上就没有什么钱了,勉强能够他和迟绪两个人吃饭,要不是房东留下几个破抹布,他连厕所都没法收拾。
迟绪寄人篱下,没什么可嫌弃的,他拿着抹布,专注的擦拭着厕所墙壁上顽固的水渍。
李嘉文看着他这样,觉得自己自私透顶,可迟绪对他一笑,他又会冒出更多自私的念头。
因此当“老板”又一次打来电话时,李嘉文脸不红心不跳的告诉说了谎,“他没有联系我啊。”
相较于上一次的气急败坏,这次,男人的声音无力至极,甚至有些虚弱,“他到哪里下车的?”
“这我哪记得住啊,我都不知道这手机是谁丢的,你是手机主人的老板吧?你这么着急找他,是他没去上班吗?现在难道不应该放年假?”李嘉文表现的像极了一个话痨出租车司机。
“老板”不知在想什么,完全无意识的回答,“嗯,放年假……”
“那你们放到多久啊。”
“元宵节……”
“哦,这不早着呢吗,你别着急,他总不能不去上班。”
“你,你说的对,麻烦你保存一下我的号码,如果他去拿手机,一定要立即联系我,我一定重金酬谢!”
“你放心吧。”
重金是多少,李嘉文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段时间迟绪会和他在一起。
“嘉文哥?是有人给我打电话吗?”迟绪扔完垃圾回来,见李嘉文拿着自己的手机站在卧室窗边。
李嘉文淡定的把手机放下,“还是你老板,我刚才套了他的话,你年假一直放到元宵呢。”
“他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
“这个倒没说,你别担心,我跟他说你年假结束后一定会去上班,毕竟饭碗总不能不要吧。”
迟绪叹了口气,“可我现在怎么去上班……”
“别这么悲观,相信我,你的记忆很快就会恢复的。”
“如果不能恢复呢?”
“那也没关系,大不了再找工作,我会陪着你的。”
迟绪望着他充满阳光的笑脸,不禁低喃道,“嘉文哥,你变了很多。”
李嘉文走到他面前,抬起手,想要摸摸他的脸,转而又落到了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怎么说我也比你大几岁啊,照顾弟弟是应该的。”
李嘉文可以对天发誓,他绝没有一丝占有迟绪的想法,他只要迟绪短暂的留在他身边,在远离他母亲的京城,和他更亲近一些。
……
隔天李嘉文便去公司上班了。
他前脚走,后脚迟绪也出了门。
迟绪对恢复记忆并不抱有多大希望,他觉得自己必须尽快适应现在的生活。
迟绪先去了民大,民大这些年虽然变了很多,但教他的大学老师还有在任,他本想着从老师那里获取傅一辰的联系方式,可他刚问出口,素来温雅的老师看他的眼神顿时古怪起来,这似怜悯似厌恶的眼神令迟绪生出刺骨之痛,他只能匆匆离开不再属于自己的学校。
随后迟绪又去了手机店,他想尝试着刷机,或许手机里的号码都存在手机卡里,可想要刷机必须要出示身份证。
他连身份证都没有。
四百七十块钱,只能接不能打的手机,找不到锁孔的钥匙,这就是他的全部了。
迟绪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身体被绝望一点点侵蚀。
赵瑞怀并没有比他好多少。
他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入睡了,此时眼眶青黑,面色惨白,原本光滑干净的下巴上长满了胡茬,他守在云景公寓b栋和c栋的必经路上,眨眼的时间都不敢过长。
赵瑞怀想,迟绪既然跟着他去了餐厅,出门一定很匆忙,他没带身份证,没有手机,他甚至没有可以让他借住一晚的朋友,他肯定要回家取东西的。
天亮之前,赵瑞怀举着伞站在自己最讨厌的雨里,冷的浑身发抖,又不能离开半步,气的咬牙切齿,气迟绪为什么不信任他,为什么跟踪他,为什么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赵瑞怀一边发抖一边发誓,等迟绪回来,他要把迟绪按在地上通揍一顿,让迟绪哭天喊地,再也不敢就这么离开。
天亮之后,赵瑞怀蹲在路边,又困又饿,难过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他不生气了,不发火了,他满肚子的委屈自己慢慢消化。
他现在就想让迟绪回家,他要抱抱迟绪,把前因后果好好的解释清楚,为自己的不坦诚认真道歉,然后,就让这件事情彻底翻篇,他们去泰国度假,只有他们两个人。
可直至夜幕再度席卷而来,迟绪也没有出现。
高烧三十九度的赵瑞怀浑身无力的躺倒在地上,他脑子迷迷糊糊的,忽然想到那天在同样位置昏倒的迟绪。
那该死的记忆……不是,又断片了吧……
……
李嘉文下班回到出租屋时,迟绪正在用出租屋里仅有的一个电磁炉煮面。
“哇,好香啊!”
“你回来的正好,可以吃饭了,不过没有碗,只能用这个锅吃……”
“能吃上热乎的就很好了,我中午食堂都没吃饱,饿死了。”李嘉文凑到他身旁,笑着问道,“今天有人给你打电话吗?”
迟绪无奈的摇摇头,“刚刚关机了,我打算明天去买充电器。”
“别明天了,一会我们就去买吧,附近不是有手机店吗。”
“不急,反正也没人联系我。”迟绪说这话时心里非常平静,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最初没想到未来的自己依旧如此,“对了,我找了份工作。”
“啊?找工作?”
“不找点什么事做心里不踏实。”
“可是……你找了什么工作啊?”
迟绪翘起嘴角,笑的分外狡黠,“和你算是同行吧。”
迟绪脸上这个难得的表情让李嘉文微微怔了怔,“什么意思?”
“送餐。”
“送餐!”民大管理系优秀毕业生去送餐,饶是李嘉文再怎么有私心也不能接受,“不行不行,我们公司现在急招文员,你要不去那试试吧。”
“我觉得送餐很好,薪水一日一结,时间也比较宽松,我现在的情况最适合这样的工作。”迟绪目光坚定,不容动摇,令李嘉文已经含在嘴里的话活生生的咽了下去。
李嘉文怎么也没想到,短短一天时间,迟绪这只对他言听计从的,懵懵懂懂的小奶猫已然长出了锋利的爪子。
他同样想不到,哪怕一无所有,迟绪也从未放弃寻找自己的家。
送餐很好,走遍京城大街小巷,他不信找不到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迟绪受一丁点委屈我就心疼,赵瑞怀惨的不行,可我一边写一边笑哈哈哈哈,他是超市买豆油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