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贤二十六号返校拿卷子听成绩, 不出所料, 他又是全年级第一名。除了语文作文被象征性地扣了点儿分之外,其他各种笔试成绩基本都保持在满分或是距离满分一步之遥的地方。
班主任的表扬声听在温子贤耳朵里已经不再让他激动。同学们崇拜的眼神看在温子贤的眼里也不再让他飘飘然。带着与半年前截然不同的心情接过自己的卷子,镇定又淡然的温子贤让人早熟的小女生们不住地交头接耳起来。
班会结束之后没有职务的学生就可以回家开始自己愉快的寒假生活了, 苏良、竹竿和樊诗曼是班委,三人都要去开年级会议, 剩下庞小胖和温子贤两个闲人打算先去学校餐厅打发下时间,好等苏良和竹竿温子贤后天就要和温岩一起出发去旅行了, 庞小胖、竹竿和苏良家里也各有安排。
寒假苏良要回外公外婆在的老家, 要到过了元宵节才会回来。庞小胖假期分两半儿,前半是在南云市陪爷爷奶奶,后半是和外公外婆一起出国玩儿。竹竿比较惨, 假期里他要跟着爷爷练习书法, 还要参加爸妈给他报的奥数竞赛小组。除了春节那几天,他恐怕没什么休息日。这个寒假对他而言更像是额外补习。
至于樊诗曼……樊诗曼已经很久没和温子贤等人说话了。失恋对小姑娘的打击可谓是致命性的, 小姑娘最近一个月里竟是没有笑过一次, 已经人送外号“二班的冰山女神”了。
“那我们去了啊,一会儿就回。”
就在苏良和竹竿对温子贤和庞小胖打招呼的当儿,樊诗曼已经走出了教室。夹杂着一缕香烟味道的香水味从樊诗曼身边拂过,心不在焉的樊诗曼循着香味抬头,只来得及看到男人身上厚重的外套没有系扣、向外敞开, 里面是一身昂贵的正装西服。
没见过的大人。可能是别班的家长吧。可今天又不开家长座谈会,接孩子的家长也只能等在学校门口……
樊诗曼记性很好,她和苏良一样做了好几年的二班班长, 二班学生的父母她都有印象。她有些奇怪地往前走着,不一会儿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温子贤!你爸爸来接你了!”
……啥?
樊诗曼猛地转身,却见那个一身黑的大人已经走进了二班教室的门,身影消失在门后。
一想到自己的小启哥说不定会变成温子贤的后爸,樊诗曼想要和温子贤交谈的嘴巴就像是被线给缝上了。现在突然冒出个温子贤的爸爸来,她一下子就被勾起了好奇心,差点儿就想丢下所有的矜持跑回教室门口朝里看了。
看?还是不看?这是一个问题。
樊诗曼的双脚像在地上生了根,她被夹在去好好开会和八卦地去偷看温子贤从未露过面的爸爸之间,脑袋都要被夹扁了。
好在她的为难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脸色苍白的温子贤已经跨出了教室门,走在他身后的人正是刚才进了教室的男人。
这是个像从电影《教父》里走出来的男人。
高贵、从容,有着卓尔不凡的绅士范儿,又有着一种居高临下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人倨傲感。你可以从他的气质中感受到他的气度风流,行为绅士,但同时你也会直觉性地明白这个男人之所以对你温文尔雅并非他尊重你,而是因为你根本没被他放在眼中,绅士只是他对自身的要求。这个人无论对阿猫阿狗、花鸟鱼虫,那都是一个态度。
温子贤被同学喊那一声:“温子贤!你爸爸来接你了!”的时候是懵圈的。
爸爸?他哪里有什么爸爸?白启这个有可能做他后爸的人都被他用自私驱逐出妈妈的生活了,他哪里来的什么爸爸?
随后他很快看见了那个朝着自己而来的成年男人。
“终于找到你了。子贤。”
忽然被人找上门来“被儿子”这种事情按理来说人的第一反应是怀疑,是质问。偏偏温子贤一看见那男人的脸就知道他真没对他的同学说谎这就是他爸,他亲爸没跑。
眉梢、眼角、鼻子,这男人和他长得有七、八分相像……不,应该说是他和这个男人长得有七、八分神似。都说儿子像妈、女儿像爸,温子贤不是女儿还长得这么像这个男人,哪儿能感觉不到血脉里那一丝微妙的联系?
温子贤被男人带出了学校,带到了附近一家餐馆里。一路上他听着男人解释说他提前和校方打过招呼,校方才允许他进入学校里。因为他不想吓到温子贤,给温子贤太大的压力,这才婉言谢绝了校长和教导主任陪同他来找温子贤的提议,一个人来接温子贤了。
“可我好像还是吓到你了。抱歉啊。”
男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想摸~摸温子贤的脑袋,却被温子贤躲开了。
“你是谁?”
温子贤瞪着男人。
男人好整以暇地收回手,自己率先靠坐在了沙发上,这才叠起长腿来慢悠悠地道:“你~妈妈……温岩她没告诉你吗?”
“…………”
见温子贤沉默,男人又点了一下头,表示了解了。
“看来她是真的什么都没告诉你,誓要把我从你们俩的生命中隔绝出去了。”
侍应生走了过来,询问能否点单。男人接过菜单细细地阅读了一遍,像是没看见温子贤还倔强地站在那里一样点了两样开胃菜、两种汤和两种主菜以及甜品,这才让侍应生走了。
他把手肘放在桌上,双手交叉,话也不说就去看窗外的风景。温子贤近乎本能地明白男人的意思,只能无奈地在男人的对面坐了下来他是可以一走了之回去找妈妈,可是他也确实想要知道面前这人是不是自己的爸爸,还有妈妈和这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我叫魏邵然。是你~妈妈温岩初中到高中的同学。”
“她是优秀能干的班干部,我是混世魔王到处闯祸的小混混。”
魏邵然说着唇角勾起个微笑,这让他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气质稍微有所缓和。
“我缠着她早恋,她不肯我就磨。磨了好几年,磨到她那颗大石头都被我捂暖了。然后一个自称我亲爸的人出现了。”
“是不是觉得和现在的你很像?”
魏邵然唇角那个刚让温子贤把心放下来的笑容又让他把心给提了上去。
“我是你~爷爷一夜风流生下来的私生子。你~爷爷的大儿子和二儿子狗咬狗一嘴毛,两败俱伤惨死对方手下。小儿子被哥哥们吓得只会玩物丧志,是个没用却挥金如土的蠢东西。你~爷爷见没人可用这才想起了我,一个被他丢在外面自生自灭的小杂~种。”
魏邵然还是笑意盈盈的,温子贤的心中却是越发冰冷。面前这个男人脸上的笑容就像是一层厚冰雕成的面具,看起来和蔼可亲,实则毫无温度。
正常人不会在与人第一次见面时就和盘托出自己的身世,更何况是如此不光彩的身世。这个人却全然无所谓地说了出来,还是对一个孩子、一个第一次见到他的孩子。
他在叙述自己生父的其他儿子时对温子贤说的也是“你~爷爷的儿子”,而不是“你大伯”、“你二伯”。可见这些人在他心中地位如何。
“这之后诚如你所想,我直接从小混混升级为有钱人家的纨绔少爷了。”
见侍应生端着汤来了,魏邵然笑容满面地摊开了餐巾放到了自己的腿上,还娴熟地对折了一下。
侍应生走后魏邵然才继续笑道:“生了我的那女人把我卖给了魏家,拿着魏家的钱丢下我一个人跑了。”
“阿岩……你~妈妈家境不好,她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她根本不可能上大学深造。高考前夕我喝得烂醉,被你~妈妈带回她家留宿,结果被你~妈妈的妹妹爬了床。你猜怎么样?”
汤里升起的热气像是两堵朦胧的高墙,挡在了温子贤和魏邵然的面前。
“对。她的便宜妹妹生了你。”
“自从我成了有钱人家的孩子,全世界都在对我点头哈腰地谄媚。我以为你~妈妈会不一样,结果她和她们家也把我当成利用的工具,现成的atm机。怀你的时候,你~妈妈那便宜妹妹才十五岁。”
天气太冷,冷到温子贤都开始牙齿打颤。他低着头,望着浓汤上那一撮饱满的玉米粒,不知道自己是被冻麻木了还是吃惊太多已经不会再感到吃惊了。
“‘这一家子人居然这么卑鄙!’当时我是这么想的。但是,我错了。”
一只温暖的手摸在了温子贤的头上。原来是魏邵然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温子贤的身边,他扯下的手套还丢在对面的沙发上。
“阿岩是不同的,你~妈妈和那些人不一样。”
魏邵然轻轻地抚摸着温子贤的脑袋,他脸上的笑容终于变得真实到直达眼底:“我爱着阿岩,你也和我一样对不对?”
“那么只要阿岩和我结婚,你就真的是我和阿岩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