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 ‘重生让我擦亮了眼睛, 这辈子我不会再好坏不分,上辈子我伤害了你的,这辈子我要加倍的给你补偿回来’……”
宓星凄惨地笑了一下, 一脸的泪水让原本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脸糊成一团。
“我说这小子怎么突然转了性呢……怎么会在被砸到脑袋以后像变了一个人那样动不动就黏着我、对我好……”
“原来是因为他知道我会在他落魄的时候对他好,他走上邪路我会劝他改邪归正。我会尽我所能地去帮他、护他、爱他……”
“可我不是他嘴里那个‘上辈子’的宓星啊!!”
宓星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儿地都爆发了出来。已经破溃决堤的感情化为语言从她的口中奔涌而出, 带着她所有的痛楚往外四溢。
“我不是那个拯救了他的宓星!我也不是那个纵然被他屡屡伤害、依旧给他温情和温暖的宓星!我没有在他落魄的时候对他好!也没有在他要走上邪路的时候拦着他,没成功拦住他也要死命抓着他不放!”
“我没有拯救他于水火之中!我也不是那个在他被世界所厌弃的时候如女神一般无偿地支撑他的女人!”
“端木鸣喜欢的那个不是我!”
“不是我!不是!!”
尖锐的叫喊让握住休息室门把, 正要开门进来的端木鸣肩头一颤, 松开了握住门把的手。
“端木鸣喜欢的是拯救了他的那个女人……”
“不是我。”
“不是宓星。”
白启站在端木鸣的身边,也听见了宓星的声音。
“不管重生是不是真的。不管端木鸣是做了一个梦,还是预知了未来, 又或者他真的经历了一次他所说的那种人生……”
“为了我没有做过的事情而喜欢我……那不就是说, 如果他的梦里,他的预知里, 他经历的那次人生里, 做了这些的事别人,这辈子他会喜欢上的就是别人。”
“而我,在他面前的我。他连一次也没有好好地正视过。”
温岩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劝慰的话,她想不出来, 因为这个瞬间,她想到了白启。想到了白启那太阳般融化了她身心的感情。
然后也意识到了一个自己始终在逃避的问题。
白启为什么喜欢自己?这辈子和自己完全没有交点的他,对自己一无所知的他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就因为那一碗红油锅贴?
如果说真的只是因为那一碗红油锅贴, 那在自己施舍白启之前,那些对白启无微不至的女孩子们呢?白启长着那样的一张脸,别告诉她白启不受欢迎。毕竟那么多的女孩子光是冲着白启那张脸就肯付出无数的金钱、时间与精力去关心白启的一举一动,甚至把白启捧成了流量小生。
那么是因为自己做的饭菜?可即使和白启在一起了,自己也不是每天都给白启做饭做菜。自己赖床的时候,白启总是主动承担了包含做饭在内的家务。而白启外出拍戏,自己前后只去探过一次班,还只做了一顿饭给白启,这顿饭还因为自己的妨碍白启都没能趁热吃完。
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呢?因为自己对白启说过一些类似教训的话?因为自己没有收白启给的巨额小费?因为……
我不是什么白骑士啊!
白启的喊声似乎还在温岩的耳廓里回荡。那有些凄惨的声音成了温岩用来自欺欺人的最好借口。
温岩总是用白启的这声喊来告诉自己“白启和白骑士是不同的人”,“白启和白骑士不一样”。然而现在回过头去看,温岩发现那些自己一直在回避的答案,其实一直都在那里。
如果白启就是白骑士莱恩哈特,如果白启有莱恩哈特的记忆,如果白启知道自己就是圣女爱瑞斯的转生,如果莱恩哈特觉得自己愧对了爱瑞斯……
看,一切都有了合理的答案。
温岩的心坠落了下去。她却不是像宓星那样对端木鸣心中的那个“宓星”嫉妒不已。
她是自我嫌恶,嫌恶自己一边把白骑士莱恩哈特当作是仇恨的对象,一边又对着莱恩哈特恋恋不忘、念念不舍。
这样看起来,她对莱恩哈特的恨意不就像是因为莱恩哈特无法回报她同等的感情而产生的恼羞成怒吗?那么她父亲母亲、弟弟妹妹们的血海深仇又算是什么?那么她对白之国、白之国王室的报复又算是什么?仅仅是殃及池鱼?
她化身为黑圣女难道仅仅是因为一己之私的感情,仅仅是因为不满自己被欺瞒利用吗?
她身为“圣女”的矜持究竟在哪里?她身为“圣女”的大义究竟在哪里?
她难道就是这么小家子气、这么毫无志气又只会用冠冕堂皇的说词来装点自己的人吗?
哪怕她转生在了异世界,她也依然在自欺欺人。她骗自己白启与莱恩哈特毫无干系,她骗自己白启对自己好只是基于她这个人,只是因为对她产生了感情。她把自己骗得团团转,接着就这样安心地沉溺在了自己编织的谎言里……
宓星还是被端木鸣给找到了。至于他们俩单独相处时都说了些什么,他们俩今后会怎么发展,这就不是温岩能知道的了。
岛上交通不便,因为离去的记者媒体太多,许多宾客们又是娱乐圈中人,不想和媒体还有记者扎堆,所以大凡不赶时间的宾客都在酒店里订了房间。温岩和白启也是一样。
虽然温岩和白启没有公布同居的消息,可是在酒店房间紧俏的时候还订两个房间以表“清白”也太刻意了。所以温岩和白启还是住到了一起。
同处一室,两人都有些丧气。宓星的话就像是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心湖之中,摇曳出一连串的波纹涟漪。这一连串的波纹一圈圈地扩大,哪怕小石子已经消失了,涟漪也依旧摇曳个不停。
白启扯开了领结,温岩坐在梳妆台前把耳朵上的耳环取了下来,然后开始拆盘起的长发。
白启见了便坐到温岩的身边,替看不到脑后的她拆她后脑勺上的发卡。一开始他很笨拙,生怕自己力气用大了拽到了温岩的头发,弄疼了温岩。拆了两、三个发卡之后,白启熟练了不少,也有自信多了,不再那么畏手畏脚。
温岩任由着白启抚~弄自己的头发,干脆也不动手了。她从镜子里看了一眼认真的白启,像是感慨那样道:“没想到端木是重生的……还那样念念不忘前世。”
“要是能记得前世,谁愿意忘呢?”
白启给温岩拆着头发,他的感慨倒是由衷地出自于真心。
是的,他不愿忘记前世,不愿忘记那些骑士与圣女的过往。因为这份隐秘的记忆是他对自身和温岩感情的最大自信。
他没有魏邵然那样的钱和势,也不像魏邵然那样和温岩有着联系其两人的温子贤。他现在还一文不名,还是一个沉浮在演技世界里的新手菜鸟小虾米。虽然他会努力,却不能口出狂言地许以温岩光辉璀璨的未来。他能相信的仅仅是自己和温岩之间有着特别的羁绊,特别的联系。
前世,那如梦似幻,那说出来就像是童话故事一样的前世是白启唯一的自信来源。从前世便已经开始的纠葛是其他任何人都不能与温岩共有的。
温岩垂下的眼睫微微动了动。
“我们前世没能在一起呢。”
“也不算呀?起码最后的一刻,我们是在一起的啊。”
白启刚一把话说出口就“啊”了一声,手里刚取下来的发卡掉落在了地毯上。
他望着温岩,开阖了好几次嘴巴。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先道歉说“对不起,我之前说我不是白骑士不是有意骗你的”,还是该先道歉说“我是挨了你那一剑之后才逐渐想起前世的事情来的”。总之这个时候,不管他说什么,都像是有口无心的狡辩。
温岩俯下了身,捡起了那个掉落的发卡。她把发卡放在桌上,散着半边长发回头去看白启。
“疼吗?”
白启肩头一颤。温岩问的没头没脑的,他却是理解了温岩在问什么。让他意外的是温岩的平静,像是完全不怪罪他的隐瞒与欺骗的平静。
“已经不疼了。”
握住了温岩轻轻放在自己胸口的手,白启炽~热地吻着那只冰凉的手。
他是真的害怕被温岩发现他就是那个曾经让她厌恶怨恨到极致的骑士,也怕温岩无法容忍他的欺瞒,一气之下要与他恩断义绝。
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了,他无法忍受再失去她第二次。
“……那个时候,一定很疼吧。”
温岩喃喃,犹如自言自语。
白启揽了她的腰,手指滑入温岩的指缝之中,再引着她的手来到自己的胸口。
“阿岩多亲~亲我,我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