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裴延的许可, 杜青宁不与裴延在一起的时候, 除了偶尔在庄内逛逛,就是在小裴安那里。
裴安,裴迎华儿子的姓与名。
这些日子因没有一个人给他取名, 她便做主给他取了名,裴迎华也同意了, 姓裴,名安。安字虽通俗, 但要的就是那种简单, 与她的名字合一起便是安宁,其寓意不言而喻。
这日杜青宁随便在千百庄内逛了圈,活动活动筋骨后, 便又去了裴安那里。以前她还不觉得, 如今她是越发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喜欢孩子。尤其是看到小裴安一日一个样,一日比一日粉嫩好看, 她感觉心都要跟着化了。
她在千百庄待的不开心, 但小裴安能让她觉得轻松不少。
她抱着小裴安,用手指拨弄着他小小嫩嫩的唇瓣,笑盈盈的喊着:“小安安……小安安……”
裴延踏进门就见到这尤其美好的一幕,仿若她就是孩子的娘,眸中透着亲和慈爱, 他下意识冷了脸。
但在他不太愉悦的心情中,突然浮现了一个想法。若她这么喜欢孩子,那他给她一个孩子, 她是否就能对他这个孩子爹更加全心全意些?
但只是稍稍一想,他便果断否定了。
他不会生个孩子与他抢夺在她心里的地位,何况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毫无条件的全心全意待他,而不是为了个孩子。
突然覆来的阴影让杜青宁知道他的到来,她的心情瞬间被影响。
裴延感觉到因他的到来,她浑身散发出的不悦。他发现,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他对她太放松了,她渐渐地似乎有些不乖了起来,这让他尤其的愤怒。偏偏他却不得不压抑,心想着,她有点生气也好。待她渐渐忘了之前的痛苦,或许更容易再接纳他,接纳完完整整的他。
她再一次的接受,一定是全心全意,就和他对她一样。
因为之前的经验,奶娘很自觉的过去将孩子从杜青宁怀里接过,将因为离开杜青宁的怀抱而突然哭起来的他抱到里间去哄了。
杜青宁的目光落在小裴安身上,由着裴延将她拉走。
裴延将她牵出后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去了裴迎华的房间。当下的裴迎华正站在窗边发呆,意识到有人进来,也没有反应。
裴延看着裴迎华,突然问了声:“你叫阿芜?”
裴迎华闻言身形微顿,她转眸看向了裴延,面无表情道:“别查我的事。”
裴延冷笑了下:“我没兴趣查你的事,但你的事别牵扯到阿宁。”
对于这对姐弟不冷不热的关系,杜青宁习以为常,她只是在听到裴延的话后,略有些不解。
裴迎华亦是不解,但也没多问。
裴延直接又将杜青宁给牵走了,杜青宁抬头看着他,问他:“你刚才的话是何意?”其实也不是非知道不可,随便问问。
“没什么大事。”他对她说话时,声音能变得非常温柔,他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过是有人接触你别有用心罢了,我会给你摆平。”
别有用心……
在杜青宁来看,她已经好久没能随意接触外人,倒是有些难想到谁接触她是别有用心的。如此,她倒反而好奇起来。
她又问他:“是谁?”
裴延低头看了她一眼:“我不想与你谈别人。”他觉得,他能允许裴迎华的儿子暂时当她的小宠物,逗她开心已是够了。其他的,他不想任何人与事占据她的脑袋。
她闻言垂下了眼帘。
回到屋里,他便亲她,轻柔的亲她,他贴着她的唇瓣,问她:“可有想我,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未语。
他抚摸着她后脑的头发,叹息道:“我想死你了。”
她瞧到他眼里对自己的深深迷恋,还真是没有半点感觉。
他又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思,所以他突然又发狠的亲住她,亲到她几乎缺气后,抵着她的额头喘着气道:“你可知道我想研制出一种药,一种让你吃了,对我会像我对你一样的药,让你吃了,会忽视其他任何一切,只能看到我。”
她闻言身子僵住,她完全相信他可以做得出来。
这是一件只想想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事,她赶紧搂住他的腰,轻声道:“你给我时间,多给我点时间,反正我跑不了。”
裴延:“然后呢?”他就想听她哄他。
杜青宁继续道:“你关了我这么久,折磨了我这么久,换成任何人都会受不了,这是我的噩梦。我这个人素来没心没肺,也能吃苦,想来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反正她不想真的吃药变成傀儡。
就算她讨厌跟他在一起,但起码是活着,她会苦中作乐。
但吃了那种药,那便与死了没有区别。
他将她抱起,压在了床上,脱净了她的衣服,低头亲了她一口:“好,我等你。”
杜青宁暗暗握紧了拳头,努力压抑住自己内心又起来的狂躁。
转瞬便到了四月底,杜青南与曹新阳大婚的日子,杜青宁本是不记得这事,因为她根本不抱裴延会允许她回靖阳侯府的希望。却没想到这日早上,他会叫醒她,与她说,带她去靖阳侯府喝喜酒。
她愣愣的看了他一会,才应了下来:“好。”
正是她欲坐起身时,他突然将她搂了回去,他把玩着她胸前的长发,问她:“不奖励奖励我?你可知,我纠结了许久,才答应这个要求?”
她闻言便很干脆的主动亲了下他,却被他翻身压住狠狠地亲了起来。
答应这个要求,大概让他确实很不舒服,所以这个吻,才明显带着发泄的意味。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他这些日子的努力克制。
他亲了她许久,才放开她。
他伸出拇指轻搓着她那又肿了起来的唇部,默了会,才幽幽道:“待会我们去药阁,我给你擦点药。”
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触动,她只还算柔和的应了声:“哦!”
这次,仍是由他帮她穿了衣,与她一道洗漱梳妆。难得的,他没带她在这里用早膳,就直接出了门。
上了马车后,他搂着她问道:“想吃哪家铺子的早点?”
杜青宁默了会,道:“我想吃靖阳侯府的。”
他闻言搂着她的力道明显紧了许多,但他在压抑了会儿后,却是蹭着她的耳根,轻轻应道:“好。”
她暗暗松了口气。
随着马车的静静前行,一路往东去,再往南拐前行了许久后,远远的他们就能听到爆竹与鼓锣的声音,离得越近,喧闹声便越大。
马车从门庭若市的靖阳侯府门前停下后,二人手牵手一道下了马车。男俊女俏,且容颜不是一般的出色,自然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礼品是由裴延准备的,她不知道是什么,只看到沈星给门前招待宴客的人一个大锦盒,便与裴延一道走了进去。
里头正在招呼宴客的杜建胜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立刻拉得更大,他迎了过来:“可算是等到你们了。”
杜青宁环视了一圈周遭密密麻麻的人,笑问:“我爹呢?”
杜建胜来到裴延的身旁,招呼性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对杜青宁道:“三叔当下还在书房里,说是还有许多公事要处理。”都也见怪不怪,杜栩素来只关心杜青宁的事,一个侄女的婚事自然不操心。
杜青宁闻言点了下头。
杜建胜拉着裴延的胳膊:“来来来……一会儿就要开席,你们入座吃点心喝茶,三叔一会儿就过来。”
裴延看了看自己那被拉着的胳膊,眯了下眼,一时倒没说什么。
杜建胜继续道:“这入席的位置,是我安排的,坐的都是一家人。”
因杜家如今人本就不多,除却生病的赵氏与杜青彤,失踪的杜青慧,已经入宫的杜青雨,其他的也都去招呼客人了。所以他们入座的宴桌还没有人,他们被杜建胜招呼着先坐下。
随着杜建胜的离开,杜青宁便继续瞧起了四周,还真是觉得挺稀罕的。记得以前她自己成亲的时候,还没有机会好好打量过四周。
这时裴延握住了她的手。
她知道他又不高兴了,便看了看他,以示自己没有忽视他。却未想恰巧看到他身后不远处,朝这边走来的杜栩,她的眼睛立刻一亮,当即就站起了身,全是不由自主的行为。
裴延见了,脸色陡沉,他垂下透着阴郁的眸子。
“爹。”杜青宁快步朝杜栩跑了过去。
杜栩看到朝自己跑来的女儿,本是清冷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笑意。待到她扑入了自己怀中,他摸了摸她的脑袋,问道:“怎的几个月不来看爹?”
听到他这话,杜青宁才想起自己的处境,她不得不压下对爹的思念与依赖,从他的怀里看似自然的出来了。只是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因为照她的性格,若嫁给的是个正常人,定然会时常回来看爹的。
“怎么了?”杜栩看着她虽仍笑盈盈,却明显瘦了不少,又白了更多的脸。
杜青宁挠了挠脑袋,故意嘀咕道:“说什么?说女儿嫁了人就忘了爹吗?”一副仿若真忘记了爹,而心虚的模样。
杜栩眸中色彩变深,抬眸看了眼那本是背对着他而坐,当下已不知何时站了起身,正对他淡笑,瞧着温润谦和的裴延。他有些意味不明的微微勾了下唇,没有多说什么,只牵着女儿的手去到桌旁坐下。
杜青宁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裴延现在虽在笑,却是在压抑着怒气。可她若直接将手从爹的手里抽回,又会惹得爹怀疑。
所以她蛮着急的。
后来她看到桌上的点心,突然自然的抽出被爹握的手,拿了块点心搁入嘴里轻嚼,目光四处瞧着。她看似有些漫不经心的问:“爹,吉时快到了吧?”
“大概。”杜栩并不关心这个。
这时突然有人跑进来通传,说是淑妃娘娘的仪仗到了,随之宴席上的所有人都站起身出去迎接。除了他们这桌的裴延与杜栩,杜青宁要起身时,被裴延给按住。
正是在嗑着瓜子的杜栩抬眸又看了看夫妇俩。
如今的杜青雨在杜家的地位是完全不一样,就连杜老夫人也亲自去迎接。杜家人本是要将她迎到正厅中,但她看到宴桌上的杜青宁,便对杜老夫人他们说了些什么,于是她也被迎到了杜青宁他们这宴桌上。
杜青宁站起身瞧着朝他们这边来的杜青雨。
如今的三姐看起来真的是有太多不一样,一身宫里独有的盛装,嘴角含着一丝柔和自然的笑容,雍容端方,仪态万千,让她见了不由心生感慨。
她记得她之前还担心三姐不适合宫里的生活呢!
真是小瞧三姐了。
杜栩看了裴延一眼,见这小子明显没有让位的意思,他便只能自己起身换了位置,由着杜青雨被招呼着从杜青宁身旁入座。
杜老夫人慈和的对杜青雨道:“知道娘娘与阿宁感情好,你们就好生叙叙,祖母继续去招呼宴客。”看起来倒真像是个好祖母。
杜青雨颔首应下。
杜青宁已是懒得看裴延一眼,他大概除了有脸、有钱、有本事,其他正常人该有的,都一无所有。随着杜老夫人他们的离开,她看着杜青雨那张粉润润的脸,赞道:“三姐越来越好看了。”这才像是在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谁看了都知其过的挺顺心。
杜栩继续嗑着瓜子,看似不经意分别扫过杜青宁与杜青雨的脸,后又?攘伺嵫右谎邸?br>
裴延瞧着倒挺正常,只朝看自己的岳父大人微笑着颔了下首。
跟着杜老夫人离去继续招呼宴客的佟氏回头看了看杜青雨,不甘且憎恶的哼了声。
这声哼,恰巧落入了杜老夫人耳里,她回头看了佟氏一眼。其实她这心里也不好受,这俩不受她待见的孙女,一个是养女,一个是庶女,却一个比一个嫁得好。三个受她疼爱的嫡出孙女,却是一个抑郁成疾,一个随便就被赐给了不知底细的人,小的那个更不用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让人不敢想象其到底是个什么处境。
单是想想,她就不由有落泪的冲动,却不得不咬牙忍了,大大方方的去迎客。
杜青宁的目光落在佟氏的背影上,小声对杜青雨道:“三姐可有注意到二伯母的脸,都快青了。”
杜青雨闻言摇头轻笑。
裴延的目光落在杜青宁身上,莫名的有种感觉,感觉现在的她倒像是鱼儿回到了水中,与之前那死气沉沉的她完全不一样。
他眸中的笑有些变了颜色,他取过杜青宁面前那喝过的茶,垂眸品了起来。
姐妹俩闲聊间,杜青雨说起即将到来的端午节,要杜青宁入宫。
杜青宁闻言不动声色的收了点笑,她感受着旁边裴延的气场,道:“再说吧!兴许那日我想到了别的好玩的。”
杜青雨无奈叹气:“你啊!”
这时又有人快步跑了进来,嚷嚷着迎亲队到了。
杜青宁道:“我们就不去看了,坐在这里等开席吧!”杜青南成亲,他们还真不乐意看。
杜青雨点头,便侧头对随她来的宫女说了些什么,宫女便转身去将杜青雨的话带给了老夫人他们。
随着爆竹声响彻云霄般的响起,一股硝烟味很快便弥漫整个前院。他们在宴桌上瞧到一身红衣,长得还算不错的曹新阳被迎了进来。
杜青宁记得蔚宗意说过,这人的品性不行。
新郎到后便是开席,新郎伴着所有宴客一道吃了席,喝了酒,又和新娘一道朝中堂长辈们敬了茶后,又是一阵爆竹声响起,新郎牵着新娘从正厅踏出。
不想这时,杜青南却一把掀开了盖头,道了声:“我想与三妹说说话。”言罢直接迈步朝杜青宁他们所在的那一桌跑去了。
杜老夫人他们大惊,忙追了上去。
杜青南去到觉得不明所以的杜青雨身旁,对其道:“我有几句话与你说。”
杜青雨:“你说。”
杜青南笑了笑,却是突然抬起手,恶狠狠道:“你去死吧!”宽大的衣袖中,那小手上握着的竟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接朝杜青雨刺去。
杜青雨出宫,蔚元钧又怎能不在她身边安排高手护着,在杜青南出手的那一瞬间,杜青雨身后的太监突地掐住了杜青南的手,将她一把给推开,摔倒在地。
裴延将吓了一跳的杜青宁搂入了怀中。
好好的一个盛装打扮,貌美如花的新娘,当下已是狼狈不堪,满脸怨毒,仿若厉鬼,让人不忍直视。她捡起落在地上的匕首又朝杜青雨刺去,却被抓住。她挣扎着,眼睛通红的嘶吼着:“你怎么不去死?凭什么你可以嫁的称心如意,我就要随便嫁,你个贱人,凭什么?”
杜家人个个都变了脸色,尤其是杜老夫人,脸上青白一片,几乎站不稳。
佟氏慌了,赶紧跑过去哭道:“南儿,你这是干什么,快,快道歉,道歉后乖乖跟曹公子走。”刺杀淑妃,这罪名可是非同小可。
杜青南瞪着一双眼睛:“我不嫁,我死也不嫁,就算是死,我也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为什么会死,我只想嫁给良王世子,死也要在他心里留一点地。你们所有人都记住了,我是为良王世子而死的。”言罢她突然发了狠挣脱抓着她的人,直接就近朝宴桌的桌角撞去。
好在正是杜青宁吓得闭眼时,有人及时给拉住了。
看着这一幕,曹新阳终于回神,他冷笑了声,连话也没说,甩袖就离去。
杜勋赶紧出声道:“快,将她关起来。”这婚事算是告吹,如今杜青南的罪不仅是企图刺杀淑妃,也是抗旨,他们杜家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圣上交代,等着被处罪。
在佟氏的哭闹中,杜青南被关了起来,好好的大婚,成了一个让靖阳侯府颜面尽失的闹剧。
在场一片哗然,最淡然,仿若始终不受影响的,就只有裴延与杜栩了。
裴延拉着杜青宁起身,对杜栩恭恭敬敬道:“我带阿宁回去压压惊,改日来看看岳父。”言罢便直接牵着杜青宁离去。
杜青雨看着杜青宁的背影欲喊,不得不忍了下来。她叹了口气,后来也告了辞离去。
唯独杜栩一人仍坐在宴桌上,似是在琢磨着什么。
渐渐离远纷闹的马车里,裴延搂紧明显不甘愿走的杜青宁,他压抑内心的郁气,啄着她的嘴:“够了,你与他们聚的够久了。”
杜青宁深吸了口气,忍了。
裴延突然咬了她一口:“最近对你太放松,真的又不乖了?”
她闻言赶紧搂住他:“没有。”
裴延叹息了声,用力亲住她,未再语。他对她用过最强制的方法,虽然确实让她乖了,她的心却离的更远。
所以他在压制,哪怕再想又把她关起来,狠狠地弄她。
他想,在他感觉不到希望的时候,再关也不迟,得不到心,得到完完整整的人也好。最完整的,就像那一个月没有昼夜一样,就这样一辈子。
杜青宁可以感觉到他那岌岌可危的忍耐之意,一路上便没少努力去哄他。或许是哄得多了,倒有些信手拈来。
连她都觉得自己很窝囊,忍不住鄙视自己。
二人平平静静的回到千百庄,各怀心思的下了马车,就见到奶娘慌慌张张的迎了过来:“不好了,小公子不见了。”
闻言,杜青宁惊了下。
裴延淡道:“他娘呢?”
奶娘犹豫了下,才红着眼睛应道:“在……在庄内闲逛。”
裴延冷笑了下,吩咐沈星:“去找孩子。”
沈星:“是。”
裴延牵着杜青宁继续朝里去,半路上就看到坐在树上晃着腿看着前方发呆的裴迎华。
裴延停下脚步看着她。
裴迎华淡淡的转头看了他一眼,跳下树,转身便走了。自己的儿子失踪,她似乎是看起来最事不关己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