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有些阴沉沉的,竹园里,子房拿着三字经在读,看着外头的天色,也是拧起了眉。
九溪推门进来,给子房的杯里添了茶:“大少奶奶,看外头的天,黑沉沉的一会怕是要下雨呢”。
子房端起茶抿了一口:“大少爷回来了吗?”。
“还没呢”。
子房拧眉,笔头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脑袋。
崔南观平日里似乎很忙,可是他一不用入仕,二不用继承家业,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忙的,以前子房对此倒也不在意,可是最近越来越来冷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得下雪了,而崔南观还这样,不仔细的话会着凉的吧。
他到底在忙什么呢?
子房还在想着,门外来了个丫头:“奴婢拜见大少奶奶”。
子房一愣,抬头:“你是前院的丫头?”。
那丫头再行一礼:“大少奶奶,前院有位张夫人想见您,大夫人派奴婢来请大少奶奶过去的”。
“张夫人?”子房狐疑:“我并不认识什么张夫人啊”他只认识一个李夫人,那是李钦的生母昙华县主。
九溪劝他:“大少奶奶,你就去看看吧,也许是你以前见过的呢?”。
子房想想,起身朝外走。
九溪一愣,忙拿了大氅给他披上。
崔家大厅。
子房来到这里的时候,没看见什么张夫人,到瞧见了位贵公子,有点面熟,子房认真想想还是想不起来。
那公子倒是朝子房一笑:“在下宋谦之,大少奶奶怕是记不得在下了吧”。
然后子房就瞪大了眼:“是你!”陈府上那个曾与自己说过话的人!
崔颜氏坐在上方,淡淡一笑:“子房,张夫人专程来拜见你的,你便与他说说话吧”。
子房还有些愣。
宋谦之则朝崔颜氏作揖:“大夫人,谦之与大少奶奶一见如故,不知可否与大少奶奶在外头走走?”。
崔颜氏一愣,有些迟疑:“这怕是不好吧”。
宋谦之道:“只一会,便会回来,若大夫人不放心,那到时我亲自送他回来,若子房少了一根头发,大夫人只管拿我问罪便是”。
崔颜氏失笑:“看你说的,哪里就这么严重了……”。
“那多谢大夫人同意”宋谦之抢白过后,拉了子房转身就走。
子房回头看崔颜氏一眼,清楚的看见崔颜氏的表情裂了。
马车里,子房看着崔家越来越远的大门,似乎还有些怔愣。
宋谦之坐他对面,笑道:“你还盯着崔府大门看什么?在里面住久了,不舍得出来?”。
子房扭头看他:“你怎么想起来找我了?我还以为……”陈府一别,就不会再见了。
宋谦之笑:“今日过来寻你,是我一时兴起,也是受人之托”。
“什么人?”。
宋谦之神秘一笑:“到了你便知道”。
他故作神秘,子房却拧眉看他:“你不是姓宋么?怎么会是张夫人?”。
宋谦之眸色一闪:“你忘了?我夫家姓张”。
子房张张口,半响才说:“我看你生的仪表堂堂,怎么……也给人做了男妻呢……”。
“没办法”宋谦之叹:“谁让我是宋家庶子?不做男妻,宋家无我立足之地,要么疯要么死,做人男妻,最起码我还能有一命,且衣食无忧”。
子房怔愣:“原来……你也是迫不得已么?”。
宋谦之道:“这天下,哪个大好男儿会愿意困在深闺为人妻得?却都不过是情势所逼,认命罢了”宋谦之拧眉看他:“我看,你也是情非得已的吧?崔三公子大名鼎鼎,才子之风让天下多少文人趋之若附,可你谈吐虽不算粗俗,却直白而简单,并非身有墨宝,你的举止也没有崔三那般的大家之风,你二人这般婚事,外人都道是别有内情,对不对”。
子房定定看他,脸上并没有半点尴尬与忐忑。
“如果可以,我宁要农门妇,不做富人—妻,可是……我没有选择”子房看向别处眸色深深:“我当初答应嫁人,只是为保我家人平安,但不并代表我就这么自暴自弃,可是……有人跟我说过,他们这么逼迫我就是见不得我好,想看我的不幸,如果当真如此,我为何要让他们称心如意?”。
“那你喜欢崔南观吗?”宋谦之问得突然。
子房明显一愣,却没有回答。
宋谦之却笑:“我不喜欢我夫家,可是我却离不得他,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你……”。
宋谦之道:“每个人都有他的难处,但,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我还是懂,为了子嗣我夫家可以往府里抬一房又一房的侍妾,说什么将来孩子交给我养,还是别恶心我了,我真怕哪天我一时没忍住,亲手掐死那孩子了”。
子房听得大惊。
宋谦之又扭头看他:“你也是,我看你这么呆又没什么城府,你也自己留个心眼吧,他们人中龙凤的话,可是不可信的,尤其……是崔南观这般出色的人……”。
“他……他不会……不会吧?”子房说的十分没有底气。
宋谦之笑:“在成亲以前,我也以为我夫家他不会的”。
子房不说话了,现在认真想想,崔南观虽然对自己不错,可是好些话,他也确实不会跟自己说,不过这也算了,毕竟谁没有个自己的秘密?可是……竹园里,还住着一个他的良妾,还曾落过他们孩子……
想到这里,子房的眉头就拧起来了。
马车里一下子就陷入了沉默。
等马车停下的时候,子房刚要出去,就看见崔复驾着马车从他们马车后面擦过,那里面坐着崔南观,与另外一个男人,还有雅娘跟一个面色娇羞的小姑娘。
眼看着他们马车走了过去,子房的脑子嗡了一下,下车的时候都没踩稳。
宋谦之看他有异,问他:“怎么了?身体不好?脸色突然白成这样?”。
“没事,我只是……只是突然饿了,嗯,饿的”。
宋谦之好笑:“走吧,里面备了酒菜,饿了进去就可以吃了”。
宋谦之带子房来的这里是一家名声不错的酒肆,当然对于子房而言,他可不知道这些,只觉得这里进去之后的氛围与一般酒肆都不太一样,简单来说就是干净好看特别的华丽。
宋谦之看子房似乎有些呆了的样子,轻笑一声,直接领着他进了雅间,推门进去,里面除了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还有另外一人……
“七爷?”子房惊讶地看着里头那个气质非凡的男人。
七爷闻声扭头看来,面上露出笑意:“你来了”。
子房面有惊喜,忙朝七爷作揖。
另外一人起身走到宋谦之身边,揽住他的肩膀:“去了这么久,饿不饿?”。
“没事,只是在崔府,跟崔大夫人说了些话而已”宋谦之绕过男人,上前两步:“刚才子房就说饿得很,现在可以用膳了”。
“哦?”七爷轻笑:“那便先用膳,而后再说事吧”。
子房被他们三个看的有点面红。
用膳的过程中,子房知道才知道那另外一人便是宋谦之的夫家张恒,张恒的父亲是文官,位居三公之一,是个高门大户,虽说宋谦之是他的男妻,可是子房却觉得宋谦之对他似乎有些淡淡的。而后再仔细一想马车上宋谦之的那些话,子房觉得,自己似乎能理解宋谦之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用了膳,张恒带着宋谦之出去走走,酒肆的雅间里,便只剩下了七爷跟子房两人。
“你如今是崔家的人,即便我跟你光明磊落,也不好贸然上崔家见你,所以就请宋谦之帮忙将你带过来”七爷拿出一封信,递给子房:“这是两天前,我收到了你家人托人送来的”。
子房惊讶,急忙拿过信笺拆开。
七爷问他:“可需要我念给你听?”。
“谢谢,我这些天都有在认字”。
七爷一愣,点了头,没在说话。
子房拆开信笺,认真的一个个看了起来。
信笺是阿酷写的,有很多,但子房看着里面的语气,总觉得似乎家里人要说的话都被阿酷写上去了。
比起第一次收到家书的时候来说,子房现在倒是冷静很多,只也不知是不是受孕的因素,所以性格也铭感很多,看着信笺,子房心里既是欢喜,却又忍不住眼角微红。
七爷看他这样,打趣他:“这次还好,没哭,不然我可真有点手足无措了”。
子房一僵,面色有些尴尬:“让七爷见笑了”。
“不妨事,你今日还是镇定了很多”。
子房笑笑:“也许是最近没有那么压抑了吧”子房叹息一声:“以前……总觉得这辈子似乎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所以那时候……比较激动一些……”。
七爷轻笑:“这辈子见不到倒不至于,如果你信我,等翻了年后,我可以安排阿酷进京”。
子房惊讶看他。
七爷道:“阿酷最近在学武,听闻他最近学的不错”。
子房眼底满是骄傲与满足:“阿酷自小便有这等能力,以前村里有个老师傅会些拳脚,他还跟着学过呢,只是那师傅后来过世了,不过我家里倒是有不少枪谱跟剑谱,可是除了阿酷,家里人都不爱看,我更弄不懂那个”想到阿酷学成武功高强的样子,子房脸上笑意更浓:“阿酷要真是学厉害了,以后打猎一定会更容易了”。
七爷听得好笑:“难道学武就是为了更好的打猎么?”?
“不对么?”子房眨眨眼:“阿酷学的武功高强之后,不止打猎会更加厉害,关键那些人也不敢再轻易动他们的念头,我也放心了”。
七爷有些哑口无言,最后也只能笑笑。
所以,老百姓的想法总是如此纯粹。
宋谦之跟张恒回来的时候,子房跟七爷已经说完了信笺的事,看见子房眼角微红的样子时,宋谦之还楞了一下,眸光顿时就别有深意地看向七爷。
七爷坦荡一笑:“谦之,还要麻烦你,送子房回去了”。
子房的身份,不管是谁陪着他,都会引人误会,而唯一不会引起误会的,也只有同为别人男妻的宋谦之了吧。
宋谦之点点头,看向子房:“走吧,我送你回去”。
子房朝他点头一笑,再看向七爷时,不知想起什么,突然朝七爷屈膝一跪。
众人皆惊。
七爷后退一步看他。
子房看着七爷,一脸慎重:“七爷对子房的大恩,子房铭记于心,只是如今子房人微言轻,尚不知如何回报七爷,若有机会,子房原为七爷肝脑涂地,以报恩情!”说罢,子房朝他重重叩头。
宋谦之与张恒定定看他,两人虽眼底都有疑惑,却并未多言。
七爷受了子房全礼,才将他扶起:“不必如此,你曾救我一命,我为你做这一点事,也是因当,现在我受你大礼,你我之间,互不亏欠”。
子房起身看他。
七爷朝他一笑:“你我平论而交,不要拘泥于礼,如何?”。
“好!”。
见了七爷,拿到家里的信笺,子房小心的揣在包里,只是在随着宋谦之离开酒肆的大门时,他却猛然愣住。
大门前,有人穿着大氅,背对门口,修长的身姿,宽肩华服,直引得四周众人频频回望,可是却让子房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那人似有所感觉,回头,看向子房,丰神俊朗的面容,神色淡淡,不知是喜是怒,面无表情的模样,看着……就如同两人成亲时初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