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有疾,与人沟通是件困难的事,再有他脸上遮了大半面容的斑,更是让他有种羞于见人的恐惧,不论是他的自卑还是对外人的恐惧,都已经是根深蒂固,尤其……是在他亲眼目睹了养母被人打死之后,他更是害怕,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藏族心底里的恐慌。
也许正是因为受到的惊吓太大,他被藏着,出不了声,才算是躲过一劫,只是这人也变得愈发胆小甚微了起来,那种感觉……其实没有经历过,谁都不好去评价,尤其……当初的林墨,可以说还只是一个孩子……
子房曾经被人打过,他没被打死,但是却被打傻了,如果他能恢复清明的话,那他一定是最懂林墨的人。对于林墨,阿酷会想着给他练胆子,其实也是想改变林墨的性子,林墨的这个性子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要直白点的话,其实还真不太招人喜欢,所以……得给他□□。
林墨平日里,总爱把勾着背,把头低垂着,这样他就能把脸给藏起来,同时也能看不见别人对他的目光,像是掩耳盗铃,听不到,不觉得铃声刺耳,看不见,就不会发现别人对自己的嫌弃,也就不会难过了,所以现在……
阿酷在教他。
“抬头挺胸!”阿酷呵斥:“眼睛看着前面,不要畏手畏脚的!”。
林墨被逼着,只能照做,可是抬头头,他眼底更是慌乱,脸色有些发白,脸双唇都没什么血色,活生生像是……
“弟弟好像欺负娘家妇女的坏人”子房坐在一边,嘴里吃着崔南观拿来的零嘴,突然蹦了句话。
崔南观轻笑:“他这也是为了小墨好”。
“可是小墨看起来好可怜啊”子房有些心疼。
崔南观摸摸他的头:“玉不琢不成器,小墨需要一番雕琢”。
子房长长一叹,没再说话,他只继续盯着林墨跟阿酷看。
林墨在阿酷冷冽的目光下来回走着,只是没出一会,他就会习惯的弯腰低头,一副想把自己藏起来的样子,阿酷一看,立马又吼,林墨被吓了一跳,又立马绷直身体,就差……没有开跑了。
崔南观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摇头,只是他这笑意还没散去,怀里一重,却是子房打着哈欠,靠他怀里,崔南观顺手将他抱着:“困了?”。
“嗯……”子房闷闷应着,还朝他身上蹭了蹭。
崔南观哄他:“那我带你回去歇息”。
“我不想动”子房任性着,双眼一闭一闭似乎困极。
崔南观轻笑,干脆将他打横抱起,转身走了,留下林墨还在接受着阿酷的酷刑。
晚膳时,林墨才终于解放,阿酷刚说今天就到这里,他几乎是逃似就朝着家里跑,那逃命似的样子,当即就让阿酷一怔,待回神后,却是难得轻笑。
连着几日,阿酷都会抓了林墨去练习,起初时阿酷还会吼他两声,后来阿酷不吼了,他该用打的,只要一看见林墨有想要弯腰低头把自己藏起来的架势,他就一藤条给林墨后背抽过去,力道不重,却够林墨疼的。
今日,林墨就被阿酷抽了三次,后背火辣辣的疼,他眼眶红红,想哭又不敢哭,想低头藏起脸来又不敢,就只能这样咬牙忍着,抬头挺胸,忍的眼眶越来越红。
阿酷看他这样,心里虽然气林墨有些不争气,可想到他身子骨弱,最终也只能道:“今日先这样吧,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后日吧,后日你随我进城里去”。
林墨不敢摇头,他眼眶红红的点了下头,举步就要走,后背疼着,他走得有些缓慢,不过比起前几日,这种一旦放松下来,他这弯腰低头的习惯倒是没再犯了。
回了房,林墨把衣服小心褪下,他站在铜镜前,扭头朝后看了看,后背处印着三根浸染了血迹的痕迹,那是被藤条抽打出来的,林墨伸手摸了一下,顿时就疼得他倒吸冷气,
突然,房门被人推开,林墨扭头一看,顿时脸色都白了,他惊得急忙想要拉紧衣服!
阿酷站在门边,就看着林墨这小媳妇的样子,不由得拧起了眉:“你怕什么?”。
林墨摇头,拉近衣服一个劲的朝角落里缩。
阿酷上前,往桌边一站:“过来”。
林墨没动,他只急忙想要将衣服穿好……
“过来!”阿酷语气一重。
林墨不由得瑟,这才迟疑着朝阿酷走近。
阿酷面容冷冷,往他前面拉了一下椅子:“转过身去,坐下”。
林墨一怔,不由得瞪大眼盯着他看,可是……阿酷眉宇一拧,似乎不耐,林墨这才招办转身坐下,只是……
“把衣服脱了”。
“!!!”林墨猛然扭头看他。
阿酷实在受不住林墨这动不动就惊讶的又磨蹭的性子,干脆啐了一声自己动手就……把林墨扒了……
林墨浑身红透,忍不住又想缩成一团,可一想到阿酷对自己这习惯的厌恶,又立马坐直了身子,只把头低着,他心里慌着,不知道阿酷这是要做什么。而阿酷一双眼也盯着林墨的后背,阴沉了脸色,他没说话,只将手里的药膏,挑了一块出来,给林墨的后背擦上。
林墨的肤色很白,与子房的那种白是不太一样的,红红的伤痕印章上面,愈发显得格外刺眼,阿酷看着,颜色沉了许多,他知道,林墨身子骨小,可是……褪了衣衫之后,林墨的身子骨看着似乎比常人更要小一些,不过许是因为如此,反倒显得他后背的那对蝶骨愈发精致小巧。
阿酷看着,将指尖的膏药轻轻涂抹在他伤处,药膏碰触到伤处时,有些细微的刺疼,让林墨瑟了一下,有些细微的佝偻了后背。
阿酷撇了他的侧脸一眼,又继续给他抹药。
“我这是为你好”阿酷突然说。
林墨没有回应。
阿酷难得缓和了声音:“你如此性子,对你并没有好处,你如此躲躲藏藏,只会让人愈发轻视与你,你不能说话又如何了?你脸上有斑又如何了?你其实并不别人差了多少,更何况,你也不是天生的哑巴,但是首先你得对你自己有所自信才行”。
林墨一怔,他完全没有想到阿酷……会突然与自己说这些,他听着阿酷的声音,忍不住眼眶更红。
阿酷看他眼角一眼,拧眉又道:“没有谁生来便是完美无缺的,只是他们更善于将自己的优点发扬出来,你也一样,你也该将自己的优点发扬出来,而不是将你的缺点完全暴露”擦好了药,阿酷给他拉上衣裳。
林墨迟疑半响,这才寻了纸笔过来,开始写字。
他写道:
阿酷看着,眉宇拧的更紧:“日子是自己的,何必要管别人怎么说?”。
林墨又写:
阿酷盯着他的脸看:“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林墨没有发现,他一直低头在写:
阿酷依旧盯着林墨,他这次没有说话,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墨又写了一句:关键是……根本就改不了。
这一次,阿酷看着这一句话,盯着许久,才从里面看出了意思:“你想走?就为了不让我被人笑话?想分出去自己单过?”。
林墨看着他,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这个念头,其实……在赵飞来找他那晚上时,林墨就已经有了。
——你跟阿酷在一起,你只会成为他的负担!哪怕你与他并无关系可终究也会拖累阿酷!阿酷在军中才刚有所成,若将来让人知道他有个不能说话还面丑有斑,整日里畏手畏脚的男妻,他只会成为军中众人的笑谈!——
那晚上,被直言戳破的心事,让林墨瞬间有种无所遁形的错觉,那些话,一字一句都像是在诛心一样。
林墨焦急着,他想否认,他摇头,他摇手,却只是……被人一巴掌将手打开。
——林家若以为你死了便也罢了,可若他们还知道你活着,你觉得他们会放了你?即便你与阿酷的事最终没成,可是,到时候若阿酷为你与林家对上,一个小小校尉与当朝阁老,别说阿酷,便是十个阿酷也不过是以卵击石!我若是你,便会离开,即便不是阿酷的良配,最少也不能拖累阿酷,给他添加负担,坏了自己在他心里的映像……张家已经有一个子房让阿酷受人轻议,难道你还想让他最后连这拿命攒起来的一切,为了你全都化成乌有吗?——
林家……那是林墨毕生最恨也最怕的地方,他们夺了林墨的生父,打死了林墨的养母,逼着林墨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从京城一路逃命出来,现在……林家老爷入了阁,待阿酷将来成了将军时,自己的事情必然瞒不住的,所以……
偷偷拭去眼角的湿润,林墨吸了口气,拿过笔又写:
“成亲?”阿酷看着那两个字,拧眉问:“你有心仪的女子了?”。
林墨一怔,似乎不知道阿酷怎么会这么觉得,不过……林墨还是迟疑着点头。
阿酷没说,他只盯着林墨。
阿酷突然沉默,林墨不知他是怎么回事,阿酷不说话了,他也不敢再有反应,只是试探着放松了身体,起身将桌上的纸笔砚台收起来。
“小墨”阿酷突然喊他。
林墨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阿酷拉了过去,两人面对面的看着。
阿酷从来都很俊俏,这一点像极了张太老太爷,因为参军的关系,他的肤色有些偏向古铜的颜色,有此更显得阿酷的轮廓硬朗与英伟,这样的人……确实是……应该配一个更好的人。
想到那些,林墨的眼眶似乎又有些红了。
阿酷狐疑,但想到阿酷这性子,又觉得多半是因为他始终克服不了,阿酷松开眉头,他的指尖拨开林墨额前垂下的发,那碎发,几乎遮盖住他脸上的那一块斑。
林墨心里一惊,猛然后退想要避开阿酷,阿酷猛的用力,将林墨抓着。
林墨避不开,他不懂阿酷这是怎么回事,心里只觉得愈发……害怕。
“既然有了心仪的姑娘,就更应该把你这性子改了”阿酷说:“虽然你脸上有东西,但其实你模样长的并不差”。
林墨心里一震,猛然涨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