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片不可能只拍一套, 吴姐不知道从哪找了几个模特，个个盘正条顺长相甜美, 和那电视里的明星比丝毫不差。
她连拍带修整整搞了一个多星期，期间宋邵礼也骚扰过她几回, 但是看她真的很忙，也就只能悻悻然打道回府。
吴姐给她配了个相机，但是修图什么的还是得在影楼的电脑上做。
此时此刻，她正在聚精会神的用软件修图。
旁边的阿杰翻着一堆她已经打印出来的相片，和自己拍出来的对比着看。
“小肖，你教我的一些小技巧我都用了，怎么感觉拍的还是不如你好看呢？”
肖?抽空转过头, 看了看阿杰的照片, 说道：“你拍的手法已经可以了，修图也没问题，就是背景有点杂，不统一, 而且模特动作有点僵, 眼神也飘，杰哥你这找的模特是不是不经常拍照，面对镜头感觉挺紧张的。”
“是啊。”阿杰抱怨道：“我就搞不懂了，他们紧张什么。”
“有的人就是这样。”肖?一边调整着曝光度，一边说到：“镜头恐惧症呗，所以咱们得会抓拍，一般抓拍的才最自然, 要不就多费点精力和他们聊天，他们和你熟悉了说不定也会放松一点。”
“有道理。”阿杰摸了摸下巴，“看来我不但得学美术，还得去买几本人际交往学的书。”
肖?摇头笑笑。
今天吴姐不在，贾晓芳又惯常性的迟到，九点十五了，她才姗姗来迟，看到肖?，她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包重重往桌子上一摔，然后进了更衣室把门也带的“咣当”一声响。
肖?没理她，反倒是阿杰替肖?打抱不平，“简直神经病，好像是谁该了她一样，整天迟到，也不知道拉个脸子给谁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老板呢。”
大约也能猜出贾晓芳的心理，不外乎也就是个不服气。
同样都是化妆，自己年龄比她小，来的比她晚，结果却突然被分了百分之十的股份。
这样的人遍地都是，他们不怕看到陌生人闪光，就怕看到身边认识的人突然富贵，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因为这会让他们的失败，像被扒光了衣服，裸露到人群之中。
贾晓芳换完衣服出来，仰着下巴，余光瞅着肖?，见她只顾盯着电脑修图，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她似的，更生气了。
仿佛自己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
而且，店里的所有人都偏向着她，她到底哪好，为什么人们都喜欢她？
心中越想越愤怒，看见肖?的化妆包，她突然计上心头。
一上午修图修的脖子都快炸了，肖?左右晃了晃，懒洋洋的靠在靠背上。
这几天加班加点实在累人，修图算是轻松的，最费劲的还要算是背着相机到处跑来跑去拍照。
内景照片不多，更多的是外景。
现在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太阳能把柏油马路晒得流油，她要拍照就不能打伞，几天下来，她的脚上都晒出几道凉鞋印。
幸运的是拍出来的照片吴姐都很满意，起码不用返工，尤其是宋邵礼那套，吴姐拿着特别高兴，直说要多印一份拿回家给老公看。
肖?当时就特别感慨，同样都是后妈，为什么自己的后妈就是欺负自己，而别人的后妈就是对继子百般疼爱呢？
这个问题根本不可能有答案。
因为这两天工作辛苦，吴姐特地给她批了两天的假期，今天最后几张图修完，她就大功告成，至于定制服务其他的就不是她管的了。
为了防止丢失，肖?专门备份了一份到u盘里，十二点一到，她背着书包离开了影楼。
“晓芳，怎么还不收拾，咱们下楼吃饭去。”何苗苗在楼梯口朝上面喊着。
“我今天早上吃的太多，中午就不吃饭了，苗苗你自己去吧！”贾晓芳在肖?化妆包前站着，被何苗苗的声音吓了一跳，心虚的回答着。
屏住呼吸确认何苗苗走了以后，贾晓芳掏出一个黑糊糊的小瓶子，把里面的液体往肖?的瓶瓶罐罐里倒了进去。
你就好好化你的妆，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贾晓芳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 * *
头昏昏沉沉，回家吃完饭以后她倒头便睡，连糖包用爪子拍她脸都顾不上。
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半，她才醒来，随便抓了抓头发，就去学画。
这人要是真专注一件事一直做，总会量变引起质变，一个暑假过去，肖?的美术还真提升了不少，一方面是季伯伯这个老师教得好，还有一方面是她自己确实下了辛苦。
再学两年，艺考肯定没问题。
这样想着，肖?准备起身把画拿给季伯伯看，但就在此时，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里屋的门关的虽然紧，但因为隔音不好，外面说点什么还是能听得十分真切，王英和另一个人的对话就这么直直地传入了她的耳朵。
“小王，这个牌子的鸡精很好，你买点回去炒菜做汤加一点，味道很鲜的。”
“我可不买这东西，听说这是化学合成的，吃多了会影响大脑发育，我家宇天明年就要高考，可不敢瞎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真的？那我以后也不要买了，对了，筱天和你男人的姑娘也要上高中了吧？”
“是啊，不过我和我男人前几天决定不让肖?去读高中了，她实在不会读书，进去以后浪费钱，到时候连个大学也考不上，这不是前几天联系了个卫校报上名，既省钱以后还好找工作给家里赚钱，老肖一个人的工资哪能养活的了这么一大家子。”
“哎，肖?回来了没？”
“谁知道死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估计过段时间就回来了，前几天还听宇天说回家的时候碰到了，跟着一个男的在一块，我们宇天心眼好，还劝我赶紧把她找回来，我那么多事，哪有时间找她啊……”
“你也是辛苦，养活三个孩子，继女还不听话，后妈难当哟。不过肖?真的打胎去了？嘿嘿，我也是听老梁和我说的，之前一直没好意思问。”
“哼，虽然一直和我嘴硬，但我看肯定是打了，要不为啥这么长时间不敢回家？再加上宇天说看见她和男孩子在一起，肯定是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小混混乱搞，你说这种人真是不要脸……老板，多少钱？”
“不好意思，这个我不卖了。”季伯伯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
“哎？为什么不卖了？”
“我做生意，想卖就卖，不想卖就不卖。”
“你这老头是不是神经病啊！”
“行了行了，小王你和一个老头吵什么啊，他不想赚钱我们就去别家买。”
“真是的……”
肖?在屋里面心乱如麻，笔都快要拿不住了。
什么意思？不去读高中？让她上卫校？
怎么会是这样？
上辈子的时候，明明是让她上了高中的啊！
季伯伯推开门，就看见肖?在那里愣神。
“都听见了？”季伯伯问。
肖?点点头，神情凝重。
“你今天也别画了。”季伯伯抽出肖?手中的笔，“不上高中是不行的，你去看看怎么和你爸你后妈商量一下。”
“嗯，季伯伯那我先走了。”肖?站起身，都顾不上洗手，背起背包就冲出了门。
* * *
肖?几乎是用跑的回了家。
她掏出钥匙打开门，王英还没有回去，张筱天正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突然回来还吓了一跳，肖?根本没理她，径直走向肖建国的卧室。
肖建国正好在家。
见她回来了，还一脸不屑，“你不是很能吗，还回来干啥？”
“我根本不想回来。”肖?冷着脸站在那里，“要不是听说连学都要没得上了，我根本不想回来。”
“哦，宇天和你说了？”肖建国不以为然，拿起床头柜的指甲钳剪脚趾甲，“正好，也不用和你多说一遍，九月一号武警宾馆旁边那个卫校开学，你自己收拾好东西去那报道。”
“我不去卫校，我要上高中！”肖?愤怒无比。
“你还上什么高中。”肖建国不耐烦，说道：“就你那点成绩，说出去还不嫌丢人的，你根本不是个学习的料，上高中还得多交钱人家才让你入学，简直就是浪费，你妈说的对，还不如早点出去工作挣钱。”
肖?看着肖建国一脸的不屑，手越握越紧。
“我不用你们交学费。”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那你想怎么交？”肖建国剪完一个指甲继续剪另一个，“找你那些男朋友要？”
“你这是一个父亲该说的话吗？！”肖?愤怒的脸都胀红起来，“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但是你怎么能用这种话说你的女儿！”
“有本事做就别怕人说。”肖建国放下指甲剪。
冷笑几声，肖?算是见识到了一个人能无耻到什么地步，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户口本给我，我自己去四中报名。”
“你别想了，给你也没用，你就算拿着户口本过去报名，就你那成绩，没有一万五也进不去学校。”肖建国从抽屉里丢出一个暗红色的户口本，抽出其中一张仍给肖?。
肖?拿起那张纸，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
韩双柔正坐在床上拿着本和笔计算着这两个月的收入。
从前自己在那摆摊，每个月最多能赚2000，抛去房租和给肖?的零花钱，自己能剩下来800都算是好的，而现在……
她不敢相信的又算了一遍，快两个月，居然纯利润6000还多。
这是从前的她万万不敢想的事。
肖?要上高中，得给她买点辅导书，画画的工具，对了，别人家孩子学英语都用复读机，肖?也得有一个，衣服也旧了，该买点新款的，不然去了学校让同学笑话。
一条一条的往下罗列，全部都是和肖?有关。
院子的铁门响了，韩双柔爬起，看见肖?背着书包正在关门。
本来蜷缩在那打盹儿的糖包听见声音立马爬起来，从床上跳下去，在门口喵喵叫着迎接肖?。
弯下腰抱起门槛上的糖包，肖?径直坐到床上，将手中的户口递给韩双柔。
“这是？”韩双柔疑惑。
“我爸他……”肖?垂下眸子，掩饰住自己心中的焦躁与难过，“不想让我上高中，他让我去上卫校。”
“什么？”韩双柔愣住了，“他之前答应过我不管怎么样都要把你供到高中毕业，怎么……他答应过我了啊！”
“他那种人根本说话不算话！”肖?烦躁，手上抚猫的动作有些重，糖包轻喵了一声，跳着窜开。
“可是你再有一个多星期就要开学了，这么突然说不让你上高中，我们这可怎么办，学校还收人吗？”韩双柔十分着急，将手中的笔往旁边一丢，踩着拖鞋就要出门，“不行，我得去找你爸。”
肖?拉住韩双柔，“现在找他说也没用，他一门心思不想让我上高中，我们没必要低三下四去求他。”她蹙眉，压下了心中纷乱的思绪，“妈，咱俩明天去学校问一下，看看有什么办法。”
逐渐冷静下来，韩双柔也觉得自己刚才太冲动，现在过去，除了让平白羞辱一番，还能有什么结果呢？
太阳已经西落，肖?怔怔地看着天边的余晖出神。
* * *
两米的大鱼缸里有彩色的灯在幽幽的亮着，一直工作的抽水泵在旁边发出嗡嗡的响声。
吴姐在厨房里和保姆忙活着，许久没有回家的宋邵礼吊儿郎当的坐在客厅，聚精会神地玩着手机上的贪食蛇。
有些口渴，他左手拿着手机，右手从桌上端起一杯茶，眼睛还紧紧黏在屏幕上。
以为杯子已经到了嘴边，他手稍微倾斜，多半杯的茶水就这么被全数倒到沙发上，还溅他裤子上不少。
宋元林气得恨不得将这个逆子一脚踹出门去。
这可是他专门找人花大价钱定做的全真皮沙发！
一把将他揪起来，宋元林抓起一大把纸巾去吸沙发上的水，宋邵礼看着屏幕上咬到尾巴的蛇，嘁了一声，将手机装回兜里。
“平时家也不回，一回就给人惹事！”宋元林将吸满水的纸巾重重往垃圾桶里一丢，瞪着宋邵礼。
宋邵礼强忍着离开的冲动，硬着头皮重新坐下。
“你的雅思学的怎么样了？”宋元林坐回到对面，端起茶喝了一口。
“没学呢。”
“哦，慢慢来……等等？”宋元林被宋邵礼的话呛住了，不断地咳嗽着，赶紧抽了两张纸擦嘴，缓过劲后，他才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说什么，没学？”
宋邵礼缓缓点头。
宋元林又被气得差点吐血。
吴姐端着一碗沙棘雪梨走到客厅，放在茶几上，“你们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怎么了，我听见你们这闹哄哄的。”
用牙签扎起一个雪梨球，宋邵礼悠然自得的吃着。
“这畜生居然连雅思都没学！”
“哦，是这事。”吴姐施施然靠着宋元林坐下，被玉镯子称的更加白皙的手臂挽上宋元林，“老宋，这事我早就想和你说了，邵礼还小，你这么着急把他送到国外干什么去，这孩子还是需要父母管教的时候，你把他送出去，这不是害他嘛。”
“管教个屁，这畜生现在翅膀已经硬了，老子说话都当放屁。”
“我可没当。”宋邵礼插嘴，“你要是把自己的话当屁那我没的说。”
宋元林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吴姐连忙死死拉住他，“老宋！小孩子叛逆期，你干嘛要和他一般见识。”
“他这眼里连长辈都没了，以后出去这还了得？”
“他也就是和你这样，平时跟其他人说话都挺正常，你们父子两个啊，就是磁场不对盘，行了行了，吃点梨消消火。”说完，吴姐扎起一个沾满了沙棘果酱的雪梨喂到了宋元林的口中。
两边的人都安静下来了以后，吴姐开口说道：“老宋，这事我老早就不太赞成，国外又不禁毒品又不禁枪的，邵礼才16岁，他过去了以后，要是出点事怎么办？”
“他要是安安生生的能出什么事？”
“邵礼总要出门接触人的吧。”吴姐耐心的解释着，又给宋元林喂了一个雪梨球，“要是别人有心带坏他，邵礼这么好的孩子分辨不出来，到时候人们一起玩，抽上两口，那就完了，不说别的，国外那些人疯着呢，还种族歧视，要是那些人看邵礼是亚洲人，平白无故挨一枪子，你不得哭死。”
吴姐弯下腰，从茶几下面找出一张报纸翻开一页递给宋元林，“喏，你自己看看，多可怕呀，一个留学生在美国让枪杀。”
看完报纸，宋元林沉默不语，但是能看出他稍微有些动摇。
“可是老顾那边……”宋元林眉头紧锁，还是犹犹豫豫。
“我那天碰见老顾爱人，两人聊了聊，人家姑娘也特别排斥这么早就订婚，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别一番好心反倒办成了坏事。”
这人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宋邵礼在旁边看着吴姨三句两句就把他爸爸毛顺下去，心里是无比感慨。
“让我再想想吧。”宋元林最终叹气。
* * *
大清早，肖?就跟着韩双柔出了摊。
买面的依然很多，有几个人还成了这里的熟客。
看着满满当当的摊位，肖?自己也感到十分开心。
可惜这个好心情很快就消失了。
大老远的，和王英出来买东西的张筱天九看见了肖?，她拉扯了王英一下，“妈，你看那边，是不是肖?和她妈？”
王英忙着挑拣白菜，不在意的说道：“她妈一直在这边摆早餐摊，都没人去，你管她们呢。”说完，她又扯下去几乎半拉的白菜叶。
“大姐，你别扯了，你这扯完了我们这白菜怎么卖？”小贩连忙阻止王英继续扯叶子的动作。
“怎么着？”王英把白菜往地上一丢，双手叉腰，“你们这白菜外面全是坏的，不掰掉怎么上称，我告诉你，别想骗人，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就是，拿烂菜叶子加称，脏良心！”张筱天也在旁边帮腔。
小贩才来这个菜市场没几天，他看着周围的人把视线纷纷投向他，也是心里暗骂倒霉。
“行了行了，我给你称。”怕她在嚷嚷，不清楚情况的人有什么误会，小贩忍气吞声地结果白菜，上称，“一块二，收你一块钱。”
王英冷哼一声，接过袋子，丢下一块钱，然后弯下腰把刚才扒下来的菜叶子又通通塞进袋子里。
“哎你这是干啥，你不是刚才说这些叶子都是坏的！”
“你管我干什么，这是我买的白菜上面的，我想拿走就拿走！”
卖了这么多年的菜，他还真是第一次见这么无耻的人，正气不过想争论的时候，旁边摊位的人扯了扯他，低声和他说算了。
王英见状，得意的又拿了一个塑料袋，把扒下来的菜叶装满，还顺手揪了几根葱。
等王英走远了以后，另一个小贩才松口气，“你可别惹她，这人整个菜市场的人都知道，斤斤计较爱占小便宜，你要是和她吵起来，能在你摊子前面骂一个星期，到时候还做不做生意了。”
“还有这种人？”小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一块钱买了一大堆白菜，王英的心情格外好，“筱天，你刚才说什么呢？”
张筱天指指斜对面，“你看，肖?和她妈在那卖面呢！”
“一天卖不出去几碗，赚的那点钱连房租都付不起，还不如出去站街……”王英边说边往那个方向看，突然顿住，“怎么回事，为啥去她那吃面的人那么多？以前都是一两个的。”
“生意还挺好。”张筱天有些近视，她眯着眼看了看，“都有人找不到座位在那站着等。”
王英看了看，还真是，不知为何她觉得忙忙碌碌的韩双柔特别刺眼，她怎么看怎么烦，将手里那袋菜叶子塞给张筱天，“走，我们过去看看，这不要脸的到底怎么回事生意突然这么好。”
张筱天嫌弃的看了看手里的塑料袋，但还是跟上了王英的脚步。
毕竟她最喜欢的就是看肖?的笑话。
在外面摆摊卖面，真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