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大队人马汇合后,管着我的人换成了年羹尧,不过至少不用骑驴,可以坐轿子,如此上路约有四五天,四阿哥他们办完事回来,也不换高头大马了,全部人马直接拉到运河乘官舰赶往北京。
一路还算顺风,大家心情不错,只有我这个小可怜不分日夜倒在舱房里睡大觉。
可能是穿越时空的后遗症吧,我在船上除了躺着,不论站着、坐着、跳着,只要脚一沾船板,立刻发晕呕吐,好在四阿哥他们谁也不会指着我服侍.
苦过半月多,好歹是过了通州,隔天便到北京城朝阳门码头,抛锚靠岸。
我总算告别已被我睡出了一个凹下人形的小小床铺,欢天喜地穿戴好,蹦哒出去上了船面。
一瞅,哗,这运河河道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而两岸店堂铺肆鳞次而列,人来人往,在古代也称得上繁华地带了。
大概为了接两位皇阿哥钦差,对岸码头上还搭了一个大芦棚,叮叮咚咚地礼乐不断,隐约见十几盏黄纱宫灯下一群穿朝服戴帽翎的官员们向官舰这儿潮涌过来,我一看这架势,又想起了电视,哗,要不要这么符合剧情?
我溜到船头,想再看清一些,却迎面撞上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冠服齐全地自正舱出来,后头还跟了两列侍从,都是排场。
自从那天晚上跑到小夫妻门口指挥一二三四之后,我见到四阿哥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外加我上船头一天,就在他面前华丽丽地大吐了一通,搞得他一天没用过饭,哪里有脸见他,赶紧一低头,后退让道。
一阵冷气,是四阿哥过去了。
一声轻笑,却是十三阿哥走过。
我呼口长气,抬起头来,右侧走上一圆脸胖子,正是四阿哥的大管家戴铎,他身后垂手跟着秀儿,但不见狗儿、坎儿两个小鬼。
“年二小姐,四爷交待,请您先同我回驿馆歇息。”戴铎说话,声音细细,我老怀疑他是太监,但他又有胡子,真是一大悬案。
他的性子学的跟四阿哥一样,不过人家是真深沉,他是假深沉,我只要有吃有睡,去哪里也无可无不可的,因点点头,又等了一会儿,见四阿哥他们上岸进卢棚了,才跟着他下船。
北京正交立秋,天气闷得很,我才下船走了几十步就开始冒汗,正沉着头往前挨,忽听前面戴铎停下脚步,单膝跪下点手跟人打了个千儿,口颂:“八阿哥吉祥。”
秀儿也紧着跪下行了礼。
我却反应慢一些,先抬脸打量来人,不期然对上一双也正在打量我的若有寻味的眼睛,很舒服的微笑,让人油然生出亲近之心,自有一种独特的风范,再细看,他穿的是一件天蓝色绸袍,剪裁精简洁靓劲,并略带贴身,十分洒脱风流——这就传说中的清朝f4之首领、八阿哥胤t了?
亲眼所见,不得不承认康熙爷真是会生儿子,高产,还高质,且各有各的风骨气质,千古一帝真不是吹牛的,样样都行啊!
八阿哥身后的一个清秀小奴忽然对我叱道:“大胆!见八贝勒爷敢不行礼!”
我瞪瞪眼,跟我比眼睛大?气死你!
我连四贝勒也不跪,跪你家八贝勒?开什么国际玩笑,我是有自尊的。
但我也就这么一想,八阿哥已经举手制止:“不准对年二小姐无礼。”又笑吟吟对我道:“这小孩子是你离京后才来伺候我,你穿着男装,他还不会认人。几个月不见,你出落得更好,像个小大人模样了。”
年玉莹几个月前的事我怎么知道,很不愿他顺这话题往下说,揣摩着他的来意,笑道:“到底是八阿哥手足关情,来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的吧?他们刚下了船,给那些官员缠着说话凑趣儿呢。”
八阿哥早看见了,因笑道:“今儿四哥和十三弟出巡归京,礼部的人真来了不少,加上科道司官,也够他们寒暄的,我下午去畅春园给皇上请安,刚刚儿回来,这就过去瞧瞧,哎,你们这是去哪儿呢?”
这话我听着耳熟,似乎是哪段台词?我又差点忍不住要问八阿哥认识二月河大人否。
只听戴铎回说是去驿馆,四爷的吩咐。
八阿哥亦是无话,带着小奴自去了。
我们一行继续前行,到了驿馆,我看一看,无非是个古代的招待所,无甚稀奇,横竖戴铎开好房间,我只管洗漱、用饭、歇息、无话,因在船上睡饱了,窗外月光又亮,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是想心事,忽然听到外屋秀儿奇怪声息,我披衣下地过去一看,秀儿苍白脸色蹙眉抱膝蜷缩在小炕上,大热的天还紧紧裹着一床薄被。
秀儿虽是下人,但四阿哥说过将她留给福晋使唤,所以一般没人差她做事,反便宜了我乘船来一路上劳她细意照料、说话解闷,我心里也很感她的情,见她如此,便甩鞋爬上炕用手背量量她的额头,不像发烧样子,因奇怪道:“怎么了?晚上没见你吃什么,饿了?”
秀儿咬着唇拼命摇头,我又问了几样,也是这般。
我犯起急,要去叫戴铎,她猛地伸手拉住我,我一低头,才发现她薄被下斑斑血迹,不由大吃一惊。
我的脸色吓到她,她竟呜呜咽咽抽泣起来:“二小姐,我流血了……我是不是会死……我怕……”
我拉开她的手,掀被察看,一下就明白过来,又不好明讲,只拍拍她的头,笑道:“没事的,我也这样过,女孩子家都会碰上的。你乖乖躺着别动,我出去一下,回来带东西给你,用了就没事了。”停一停,我问,“对了,秀儿,你知道二月河不?”
秀儿想了想:“二小姐说的是哪位大人?是二小姐的父亲大人?”
“谁说二小姐的爹就一定也姓二?”我为之气结,咬咬牙,干脆道,“你为什么叫秀儿?”
秀儿怔怔落泪:“这是我妈起的小名。我和狗儿、坎儿都是一个村子的,那年旱灾,全村人都死光了,只有我们三个流浪在外讨饭,被恶人欺负,是四爷救了我们……”
“等等。”我打断她,“我第一次看到你那天你为什么哭着从四阿哥书房跑出来?他对你太好了?”
秀儿摇摇头,小声道:“我听说、我听说,在满人家里做奴婢的汉女都会被欺负,四爷救了我们,我一定记住恩典,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但我不想……”
我挑着眉毛看她:“你也觉得四阿哥不像好人?哈哈~~”
秀儿脸都红了:“不是、是后来十三爷跟我说可以让我服侍二小姐,我才不跑了。”
我奇怪:“为什么?”
秀儿道:“因为我喜欢二小姐。二小姐抱过我,还给我擦眼泪,待我很好,就像我的妈妈一样。”
我看看她,她眼巴巴望着我,就像无人领养的小狗,我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揉揉鼻子:“那个、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秀儿听话擦了眼泪,我要她去我床上睡,她无论如何不肯,我也就算了,看她安顿好,便找出帽子戴好,轻手轻脚出了门。
不想隔壁的戴铎机灵,听见声息马上就开门迎出,硬要跟我出去,这怎么能带他呢,我扳起脸说我房里存着十三阿哥的重要物事令他给我看好还不准进去不然就叫十三阿哥教育他云云,好容易成功把他甩了,自己一人出了驿馆。
踏出驿馆,我凭来时记忆认了商铺方向,兴冲冲墙角拐了个弯要绕过去,不妨迎头结结实实撞到一个人,慌的我赶紧双手护住头上帽子压好。
清初留发不留头,万一被抓住小辫子不是闹着玩的,我也不敢抬头看什么,嘴里含含糊糊道了声“对不住”就要侧身绕过去。
不料那人一声不吭抓住我右臂,不知怎么一扭,将我身子带回牢牢按在巷子里那堵砖墙上,我背后和手臂同时吃痛,不禁大怒,扬了脸正要开骂,眼前一暗,那人竟垂下头,带着强烈的男子气息直接吻住我的唇,辗转肆虐,不依不饶。
我的初吻啊!
今天的初吻,就这么没了!
我惊骇莫名,想用脚踢,谁知脚才一动,就被那人用膝盖抵住,要命,怎么这么衰啊!
我举起空的一手不分头脸往那人抓去,现在只能期望老天保佑年玉莹练过鹰爪功蛇形刁手一类的本事了。
那人没料到我如此不懈反抗,匆忙间侧首避过。
我指间一滞一热,只抓到了他的脖颈,他喃喃痛骂了一句什么,总算放开我。
而我用力不当,指关节仿佛扭到,痛得眼眶一酸一热,溅下泪来。
那人回过头,做了一个冲过来的动作,一眼看到我表情,却愣在当地。
我吸口气,抬手背擦擦眼睛,正好初月出云,辉洒大地,也一眼看清了他。
他个子不高,奇怪的脸型,有些短,不长不圆不尖不方,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平衡,倒是一眼就让人记住的那种,还有他的海豚嘴,不说话也是嘟嘟在那里的样子——然而,等等,他的眼睛!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大而亮的瞳孔,长的睫毛,眼型像桃花瓣,眼尾微微上挑,既利落、又媚气,润润的像是上等的黑玉,不知为什么,又像含着一点湿气在里面,湿淋淋的很是勾人,令到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某种小兽,华贵、另类,而他脸上带出的那一种随时会开始赌气的轻微神经质的表情,却可爱得很。
被吃豆腐的确让人不爽。
但是被一个竟然生了这么美的一双眼睛的人吃豆腐,我想我要斟酌一下发飙的方式方法。
月色如此皎洁,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对方同我斗鸡似的对视片刻,忽然硬梆梆开口道:“怎么样?很陶醉吧?”
我正怀疑我的听力是否发生问题,他已经笑起来,还笑得前仰后合:“我就知道你喜欢我这样!果然——女人啊,就是麻烦!”
我仔细回想一下,刚才被他吻到的时候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吧?那他到底在得意个啥?
事关重大,我不得不为自己剖白:“喂,我出来不是……”
他打断道:“你出来不是见我,是为什么?”
我神气地摸摸荷包里从十三阿哥那拿的几片金叶子:“我买东西!”
“买什么?”
我噎住,简直白痴啊我,这年代怎么可能有妇女用品商店贩卖大长巾?卫生纸都不知道有没有!
他见我答不上话,更加乐不可支地摆摆手:“我今天练了一天骑射,累死了,明儿回京见!”
我实在受不了他的跳跃性思维,一垂眼,却赫然发现他腰里系着一根明黄色马尾卧龙带,一惊之下,险险咬到自己舌尖,他却大咧咧甩手与我擦身走过,刚走出去,又退回一步,望着我紧紧眉道:“我等着你,你敢不来的话,就死定了!”
他一抬手打下我的帽子,玩戏似的捏在掌中,笑哈哈自去了。
我瞧着他的背影,又一次受到刺激:这人走起路来“水蛇腰”一扭一扭的狂嚣张,偏偏是我好的那一口。
完蛋了,没想到回到古代,我内心的同人女本质竟然只增不减,什么世道!
——只不晓得,这家伙究竟是皇阿哥里面的老几?
我举头望明月,低头猜谜语,悻悻然走回驿馆,一路脚下腾云驾雾般,也不是不受用的。
谁知刚转过影壁,穿过布满紫藤萝的垂花门,一个熟悉声音突然响起:“小莹子!”
我急转头看时,原来是十三阿哥在花厅里招手叫我,那花厅足有四进纵深,虽然一下摆放上十几张巨大的八仙桌,也不觉得大,而四阿哥就坐在花厅正中的一张太师椅上,除了十三阿哥,只有戴铎在旁侍立,说话不像说话,商议不像商议,搞不清在干嘛。
我也懒得理那么多,十三阿哥叫我,我就朝他走过去,因有两位阿哥下榻,驿馆里早清过场,除了贝勒府出来的侍卫,闲杂人等一个不见,我走在水磨地砖上脚步已经够轻,仍发出一阵‘咚咚’脆响,格外惊心,这么些天了,我还是不能习惯四阿哥在场时散发的那种压迫感。
我依然不惯行礼,好在十三阿哥抢着开了口:“小莹子,你先前跑哪去了?我叫人找了你一圈也没找着。你这么满面笑容的是玩什么去了?”
我眨巴眨巴眼,真正恼他老是小莹子小莹子的叫我,好像叫小太监似的,但各人爱好,不便强求,我也知道十三阿哥小名点点,跟他是计较不来的,只好故作无事道:“我出去散步呢,晚上吃的点心太硬,不克化。”
话音刚落,四阿哥猛地一掌拍上桌面,台面上两只育薄瓷茶杯应声蹦起,一只在台面上打了一个滚,翻出桌面,哐啷坠地,碎片茶水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