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不赦谷里生活比在外面还要麻烦不少, 外面至少还有客栈可以提供食宿, 不赦谷里面却只能一切靠自己。好在薛哲当初来这儿时把乌龟快就停在离谷不远的地方,当初离开的时候只带了些不可缺的简便东西,剩下的大件全扔在车上, 眼下正好可以用上。
“锅、炊具、压缩燃料……”嘴里嘟囔着,薛哲一样样把车里的东西拖出来, 放到一边。他眼睛不经意地一瞥,恰好看到有些失神的不赦。
……这小子怎么好像从刚才开始就是这么一个没了魂的样子……薛哲走过去, 拍拍他肩膀:“怎么了?”
“啊?……没什么。”不赦瞬间回过神来, 可看到薛哲之后他又是一愣,把眼睛别开之后小声道。
这种欲盖弥彰的回答能瞒过薛哲才见鬼,他哼了声, 笑眯眯转到不赦眼前:“我说, 亲一下你就这么大反应?”
“……”不赦没吭声,只是脸色愈红, 颇有几分要朝刚才继续发展的趋势。
“不喜欢?”
“不是!”
“……你啊。”看他紧张, 薛哲不由微笑起来,有点无可奈何地伸手揉了揉不赦的头发——他现在忽然很庆幸不赦喜欢的是自己,否则以他这种嫩法,只要是个稍微有点阅历心机的,还不是想搓圆就搓圆想捏扁就捏扁, 爱怎么玩怎么玩。
一样都是玩,还是由自己动手比较好一点……
炊具和一些压缩食品准备好了之后,不赦自告奋勇地去打些野味回来, 薛哲一个人抱着大堆东西回了不赦谷——恰好,之前不知跑哪儿去了的半脸人居然正在谷中,走来走去的不知在干啥。
看到薛哲过来,他的表情顿时一僵,下意识后退两步之后又觉得这样未免太失身份,便一板脸,昂首向前几步:“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吃饭用的。”怎么说也是不赦的半个爹,薛哲觉得自己对他还是需要客气点。
那人眼睛在折叠锅便携餐具刀具等等上绕了几圈,眉毛拧起——这些东西貌似寻常,可看起来又都有几分古怪,以他的性格,要他样样问一遍显然不成,不问又觉得有些心痒,踌躇片刻,见薛哲已经开始坐下搭灶架锅,他转了转眼,又换了个问题:“小鬼呢?”
“去打猎了。”
“他倒是勤快。”半脸人哼了声。
薛哲斜瞥他一眼——此时半脸人的心态他大概也能猜出几分,无非是那种天底下当爹妈的对自家孩子因为一个外人而干这干那所产生的不满,而且丫还一定要装出“我才不在乎”的姿态来……
坦率点能死么?真是……
想到这儿,薛哲拍拍手站起来,看着他:“那封信你没写完,后面是什么?”
“凭什么告诉你?”半脸人斜眼乜他。
“就凭……”薛哲歪头想了想,“越想容死了。”
“你说什么?”半脸人一惊,“她怎么死的?”
薛哲笑,不说话,半脸人沉默一会儿,咬牙道:“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得先说。”
“先说就先说。”薛哲耸耸肩,略一沉吟,便把之前在越王府中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他擅长说故事,这件事本身也足够一波三折,听得半脸人时而恼怒,时而又面露喜色,整个故事听完,他的表情却又沉静下来。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表情,参杂了无数复杂情感,他长长叹了声,摇头:“报应么……或许,是报应吧。”
“那么,你……”
半脸人沉默一会儿,开口,“当年我抓了她之后她就一直在等姓穆的来,结果却一直没有,然后我才发现,她居然有了那家伙的孩子。”
“她害喜害得很厉害,我就算想什么,也没法干,拖拖拉拉折腾了半年多,之后又休养了小半年,她才渐渐恢复过来。”
一开始,他对越想云,也不过是三分情意七分欲念,可那一年多的相处下来,感情,却也悄悄发生了变化。
不过这些事情自己清楚就好,瞄瞄一脸好奇的薛哲,半脸人冷笑了声:“总之,我觉得也没什么意思,就大发慈悲,放她回去,结果进了陵州城,就听说越王爷大寿,他家姑爷为他取来瀚海明珠作贺,很是有面子……然后,我们打听了一下这位‘姑爷’的身份。”
他叹了口气:“你也该明白了吧?”
“明白。”那一刻宛如天崩地裂般的感觉,也不知越想云要如何承受。
“我本想替她讨个说法,可她却不愿我去,只要我带她回不赦谷。我也没办法,只好带她回去。那之后,她就再没提过回家一事。”
“那她后来又为什么让不赦去找他父亲?”
半脸人叹了口气:“对那穆连松,她还是有几分牵挂。而且她可以忍得了这里,却不愿让小鬼也跟她一般。要能让不赦认了他父亲,至少能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比在这鬼地方熬日子好上百倍千倍。”
“然后被你拦了?”
听到薛哲这么问,半脸人忽然沉默下来。
他的嘴角缓缓向上勾了勾,似乎是想笑,可再开口时,声音却冷冽如冰:“你猜,我是为什么,成了现在这样?”
薛哲一愣,随即眉毛拧了起来。
难道说……
“越想容那个□□,倒真是心狠手黑,”半脸人淡淡道,“亏她们姐妹长得一模一样,心地却是天差地远。还好,我去找她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没说小鬼的事情,只说是替她姐姐传话,即便如此……”
不用他说,薛哲也能猜到越想容在见到这个可能带来姐姐消息的人时,会做出什么反应。
“总之,我成了这副鬼样子,也再没出去过,当年那些事,也就是这样了——你弄死那女人我该谢谢你,之前你偷偷进我屋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哦。”不算了你还想怎样……薛哲撇嘴。
“这些事,你爱跟他说就说,我无所谓。反正我早想告诉他,只是一直没机会而已。”半脸人摆出个无所谓的样子来,看薛哲的眼神里却藏了几分忐忑。薛哲笑了笑,摇头:“又不是什么听了会开心的事情,他不问,我也懒得八卦。”
“随你。”半脸人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还是老样子,“说起来,五年前那个人,是不是你?”
“五年前?”
“五年前那小子回来之后就一直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猜他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人。”
“大概……是。”薛哲沉默一会儿,点头道。
他犹豫了一下,又说:“当时我跟他……算是朋友,只是后来有些事情,不得不分开了。”
他说的含糊,半脸人瞟他两眼,也不深究,只是嘀咕了句:“居然是个男人……”
虽说两个男人在一块不合常理,可他也是离经叛道之人,所以也不怎么在乎不赦看上的居然是个男人这事,相比之下,他更在乎些别的。
不赦的性格他很清楚,看起来不好亲近,可一旦动了感情便是全心全意。实力虽强,性格上的弱点却也同样突出,一旦有人利用了这点……来自最亲近的人的伤害,才是最痛的。
而薛哲这人……
半脸人自以为也算是个阅历广的,可面对薛哲,他却觉得,自己看不出对方底细。
分明是个半点武功都不会的平常人,却敢进这不赦谷,面对他也能不卑不亢——自己这副尊容有多大杀伤力半脸人还是明白的,可薛哲却接受得很快,除了一开始皱皱眉之外再没什么反应。
可越是如此,他却越担心不赦,万一薛哲有什么阴险念头……
这话又不能明说,所以他也只好死死盯着薛哲看,仿佛这样就能看出他心里藏的念头一般。
被人如此热情似火地看着让薛哲很不适应,他轻咳了声,道:“只要是喜欢……男女,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吧。”
“床上也一样?”心里别扭的后果就是嘴上刻薄,半脸人哼哼两声,一句话成功让薛哲顶了满头黑线。
薛哲抽抽嘴角:“这个,似乎不太适合在这儿讨论吧……好歹也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看他这样,半脸人忽然想到了刚才,某个人当着他的面,是如何肆无忌惮,如何不把他放在眼里……嘴角勾出个阴险的弧度,半脸人道:“正是当着日,才要说着日——不过,看你个毛都没长齐的模样,也就不指望你知什么人事了。既是如此,我倒是不妨教你一点……”
薛哲头上蹦出好几个青筋——你才毛都没长齐!
总算找到一个可以戏弄一下薛哲的地方,半脸人自然不会客气,侃侃而谈起自家的“丰功伟绩”,其内容之丰富,之大胆,堪与《□□》比肩。他一边说一边打量薛哲,期待他的反应——可惜出乎他意料的,虽说一开始表情很尴尬,可听到后来,薛哲反而平静下来,甚至还摆出听书似的模样,听得有滋有味,让他很是不爽。
既然不爽他自然不会继续,住了口,半脸人斜眼瞅着薛哲:“如何,男女确实不同吧?”
“确实,确实。”薛哲摆出虚心受教的面孔来,点头。
“话说回来,我倒是想问问你,到底喜欢他哪儿?”他还真有些好奇,“那小子性格闷成那样,实在没什么意思,也就是脸还好点,再加武功不错,若是有小姑娘看上他倒也不怎么稀奇,可你偏偏是个男人……我想,男人要喜欢男人,总比喜欢女人更麻烦些吧?”
他这问题一出,薛哲并未急着回答,他垂了眼,似乎是在思索,片刻之后,才抬头看着对方,开口:“说是这样,可他还有个优点,是女人——不,谁都比不上的。”
“哦?”看薛哲似是认了真,半脸人不由一挑眉毛,“哪个优点?”
薛哲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耐操。”
“……”
半脸人沉默了。
半脸人石化了。
半脸人……碎了。
当不赦抱着大堆野味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哼着小曲在准备晚餐的薛哲,以及他家飘荡的师父。
“阿哲,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刚刚讨论了一下关于‘日’的话题。”
“日?”
“对啊,”薛哲笑眯眯地说,“不是我的错,太阳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