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笑依旧每天按时准备好晚餐等他回家, 相处之间并没有问题, 只是梁墨城回家的时点却是越来越晚了。这个地方的夜总是静得几乎让人心悸,何笑就这样一夜又一夜坐在客厅沙发的角落等他回来。
桌上的饭菜早就凉透了,在安静的几乎空灵的大房子里, 只有那太挂在墙壁上的电视机,还带着些许吵闹鲜活的色彩。
何笑就这样一整天抱着抱枕漫无目的的换着电视机里的频道, 不过当头顶上的挂钟指针滑到九点钟的时候,她却总会准时拿起遥控换回那个本市的财经频道上去。梁墨城虽然最近出现在这幢房子里的时间极少, 即便是很晚的时候回到家里, 也几乎不与她讲工作的事情。然这却并不代表何笑对最近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仅凭着这只电视机,她就已经不止一次的看见过里头见到他,或随意站立, 或端着酒杯, 或携着公式化的微笑,他从来都是电视屏幕的中心, 从挺然的背影开始接入, 然后随着摄像机的镜头被放到很大很大。
财经新闻的女主播依旧穿着时尚的职业套装端坐在屏幕中央,何笑陷在沙发里看着她的嘴唇在自己面前不断的张合,才刚刚过了五分钟不到,“东岩集团”这四个字就已经多次被提到了。
“东岩集团最近可能会有巨大的高层变动,我们预计日后的股价可能会……”
“东岩集团的ceo梁墨城最近公开发表声明……”
“东岩集团昨日已对xx重要合作人的下一个商业项目撤资, 专家分析其原因……”
有这样多这样大的事情在东岩不断的发生,而梁墨城这些天来却对她只字未提。她并不是傻瓜,电视屏幕里闪过的那几个在宴会厅中拍下的画面, 虽然主角都是他,但他旁边那个离的极近的女子,虽然看的并不清晰,但何笑却可以肯定是沈沫。
相识了这么多年,她又怎么会不了解他的本性,如今东岩的高层变动在即,那些不满他的老家伙也都不是吃素的。从她跟去的那场生日宴中就知道他与沈沫的交情不菲。即使是再漂亮聪明的女人,在心仪的男人面前也终归是掩不住眼睛里的那种爱慕的。只是那个她爱的男人,却不知是爱她的人多一点,还是爱她身后的那些股份更多一点。
何笑没有打开屋里的暖气,在这个初冬的季节里,就这样打开着窗户坐在沙发上。北风从外面刮进来,是刺骨的冷,然而却让她有一种清醒的快感。
她默默的关上电视,感觉到那颗心脏依旧在胸腔中不紧不慢的跳动着,没有预想中的抽痛,甚至连那最后的不舍,也终于在这漫无边际的冷风里消散去了大半。
窗外的天空已经完成变成了墨色一般的黑,何笑依旧一个人窝在偌大的沙发里,发了好久的呆,却没有睡意。她在等梁墨城回来,等待把那些他所隐瞒着的问题全部都一个一个的问清楚,然后再做下一个有关她和他往后的决定。
不过这一晚他却并没有出现,何笑一整夜就这样窝在沙发里对着墙上的那黑白色的挂钟,看着它一步一步的几乎走了一整圈,梁墨城却依然没有出现。
晨雾慢慢散去,何笑很慢很慢的从沙发中站起来,因为一宿未睡,身体的骨节中叫嚣着酸软的倦意,但是她的头脑却出乎意料的清醒。缓缓的走到房间里的化妆镜前,拿出抽屉里的粉扑唇彩睫毛膏,一样一样的全都抹到了那张脸上。
然后她对着镜子笑了一下,镜子里的那个女人虽再比不上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但那张小小的瓜子脸抿嘴配上这许多价值不菲的名牌化妆品,总的来说,还是很好看的。这间房子里的东西预备的很齐,何笑接着打开柜子,在里面选了一件大红色的风衣,再挑了一双细高跟的鞋子,最后取过她的包包,满意的在镜子面前照了一下。
既然他不来间她,那就换她去找他。
索性这所乡间别墅虽然地处偏远,但也终归还是在a市的范围里的。乘上后面小镇上的长途汽车到市区,再换上出租车到东岩的公司楼下,也不过就花了个把小时的时间。然而等到她远远的站在东岩的那座三十层的大楼下面,看着门口挤挤攘攘的围满了记者围着梁墨城的场景,却还是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名义上还是梁墨城的特助,她若是执意要进去的话,前台小姐和保安显然也没有理由会拦下她,不过她最后并没有这么做。若是心已凉,那横冲直撞或是当面对峙这种事情即便真的是她胜了,也再没有了任何意义。
何笑只是给梁墨城发了一个短信,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我在公寓里等你。”
接着便转过身,退出了那一片满是记者的领域。很巧的是,当她绕道东岩后面的那条马路上的时候,她看到了沈沫。沈沫坐在一辆宝蓝色的车里,车窗半开着,探出头的时候,便也看到了站在路的另一头的何笑。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她看见沈沫的那辆车慢慢发动前行,一直开到她的身边,她没有摇上车窗,也没有从车里下来,就那样半靠着车门同她讲话,眼睛里高人一等的神情实在是再明显不过,“我一直在找你,却没有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
何笑站在路边的人行道上看着这个只从车窗里微露出半个头的女人,何笑只觉得自己今天第一眼与她对视的时候,恍惚间竟觉得她有些想很久以前的自己。骄傲自信,笑起来亦是明媚动人,携着富有且高贵的身份,连说话的调子都带着掩不住的高人一等。
“沈小姐找我有事?”她很淡很淡的朝她笑了一下,并没有因为她的轻蔑而生气,也没有因着梁墨城的那层关系而心生嫉妒,只是随意的转过身来问她,仿佛面对着只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熟人。
“何笑!”她这样的反应反而让沈沫更加生出了些许的气恼,用力的按下车窗的向下开关,一直把车窗落到最下面,显出她整个儿的脖子和脑袋,然而很嚣张的朝她昂了一下才接着继续问道,“你就是墨城他现在的妻子吧?”
沈沫把“现在”那两个字读的很重,这样的用词意义太明显不过,何笑却没有拉下脸来与她置气,反而抬了一下眼睛看着她笑道,“沈小姐的心意早已是路人皆知,如今来见我的意思我也不会不明白。”
“你——什么意思?”沈沫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比自己说的更直接,预料中明明是应该悲哀愤恨的眼神,然而此时的笑容却实在是与她预计的相差甚远。
“沈小姐,我的意思就是,这次是我先决定不要梁墨城的!”她的笑容越放越大,背脊亦挺的极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有何建刚给她撑腰的为所欲为的时代,就算什么华丽的配饰也不带,什么拉风的车子也不开,只要她何笑站在这里,便依旧是高贵且骄傲的。此时她就这样拎着包站在马路旁边,对着车里的沈沫,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说的异常清晰。
沈沫被她噎的一时竟说不上话来,眼看着前面的马路上记者们停着的各式采访车已经开始逐渐有离开的动向。沈沫显然很关心那边的梁墨城,虽然心里还有些许怒气没有散去,但最后也只能紧抿着唇线狠狠的斜了一眼何笑,便重新摇回了车窗,开车走了。
有一种久违的洒脱的快感在心里发酵,明丽而舒爽。她已经很久很久都再没有这样笑过了,不知从什么时候,爱意就变成了一个牢笼,罩着她的心,亦束缚住了她所有的情感。
逆着北风乘车回到那间公寓,她的笑容依然未减。梁墨城并没有回她会来的明确短信,但仿佛就是预感般的,等她准备完了所有的东西坐在客厅里等他的时候,心里却带着一股确信般的羁定。
事实果真亦是如此,虽然等待的时间称不上短,但她还是等到了梁墨城的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轻微的“咯擦”一声,门开了,接着她看到他风尘仆仆的走进来。脸上的倦意有些明显,然而看到她的时候,还是和这些天见面时一样,很轻缓的朝笑了一下,脸上虽还泛着些许疲倦的味道,但却表现的很温柔,“那幢房子住的不愉快吗,怎么突然就自己回来了?”
“因为我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情。”何笑站在那里看着梁墨城脱下外套,同往日一样顺手的递到她的面前,只是何笑却并没有接。脸仰的很高,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眼睛很缓慢的合拢再张开,才非常郑重的接着道,“梁墨城,我们离婚吧。”